第90章 你都看到了
公仪羡沉默半晌,道:“你都看到了?”
那日,男人招了招手,“羡儿,为父想看一看这北燕宫。msanguwu”
公仪羡深吸一口气,他扯出一丝笑容,将手递给了他。
男人把手搭在了儿子的大掌上,父子俩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殿门。
俩人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极长,公仪陇迎着风,脚步稳重。
那阵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越往前走,路就越清晰。
“羡儿,我想去紫宸殿再看一眼。”
紫宸殿?是那个已经荒废了有些日子的宫殿吗?
公仪羡脑海中闪过什么却难以捕捉,在他出神的期间,男人松开了他的手踉跄着向前走去。
他一手扶着沿路的石栏,步履维艰,却不曾停下。
公仪羡看着自己父亲的身影,怅然有种凄凉之感。
他想起了儿时,记得那会母后和父皇会带着他到紫宸殿这条必经之路走上一遭,他那时不懂,还笑着问过他们二人为何每过半年就要走一次。
紫宸殿离养心殿和议事殿这么远,为什么一定要去那儿?
那二位手牵着手走在前头,他们好像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
他迈着小腿努力向前奔跑却怎么也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也是啊,父皇和母后是大人,他一个小孩儿,又怎么跟得上呢。
他摔了几次,母后总是第一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并等他的人。
父皇看到后也会停下来等他,但母后想回来扶他起身,父皇这时便会拦着母后不让她回。
他以为父皇母后不爱自己,忍不住哭了出来。
父皇大声对他说,“羡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你是我公仪陇的儿子,是北燕的希望,北燕的未来!如果有一天父皇母后不在了,你要学会自己站起来!明白吗?”
父皇对他有些严厉,他知道父皇是盼子成龙,所以也不曾有过怨言。
也许是有他存在,对二弟那随心所欲的个性也由着他去了,不过也总会听见父皇恨铁不成钢地在他面前叹气,说起二弟实在难以管教。
三妹出生后,父皇几乎把所有宠爱都给了她。
说实话,他对三妹的好都让自己羡慕。
二弟则不同,他会气哼哼地说好嫉妒三妹。
不过他知道,二弟比所有人都将这个妹妹放在心上。
耳旁是父皇的声音。
“羡儿,走快些!”
他好像有些被风吹迷了眼睛,他的眼前渐渐看不清那人的身影了。
父皇向来是个独断专行的性格,即便这条路离紫宸殿很远他也不会开口让自己扶他。
他很明白,父皇是想在最后一刻保全自己帝王的颜面。
儿时的记忆中,他听了父皇的话重新站起来,晃着脚步慢慢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母后那温暖的双手会抱起他,笑着夸他“羡儿真棒!”
他抹着还未干透的泪痕好奇问他们二人,为何总要隔半年走去紫宸殿。
父皇不予作答,而是深情地望着自己的皇后。
母后故意沉吟半晌吊着他的胃口,后来才给他解释:“因为你父皇说过,这北燕的江山要和母后一起看才有意义。”
他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长大后才渐渐知道,父皇封母后为皇后那一天,就是在紫宸殿办的封后仪式。
紫宸殿原是历代皇帝册封皇后、登基的大殿,在那里,父皇对母后说出了那一句。
北燕的江山要和她一起看才有意义。
紫宸殿对母后来说意义非凡,对父皇也一样。
他看到了男人步履有些匆忙,他好像急着要去见心爱的人。
他边赶路边整理衣冠,公仪羡仿佛看见了赶着去赴约的青年。
他随着父亲的脚步,跟随在他身后,好像亲眼见证了他青年时去见母亲的一幕。
每一步,都如此沉重。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了。
紫宸殿荒废许久,少了生人居住,这紫宸殿多了丝荒寂的感觉。
纵然父皇会派人隔段时间去打扫却还是抵挡不住时光的摧残,紫宸殿的露台格外萧条,长了不少杂草。
他看着男人一步一步扶着墙走上石梯,男人的步伐是那么的坚定,而这条路他自己都看不明白。
男人坐在石梯上,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公仪羡也随着他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1
他这样对他说着。
“帝王这条路一旦踏上,就不可再回头。”
“羡儿,万事转头空。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2
他说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他教自己怎么做人,而不是做一个皇帝。
公仪羡让离澈带着少女离开,并嘱咐他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少年倒是没什么话说,也没问他地牢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公仪羡知道,他是时候解决这件事了。
进入到地牢里,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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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腐臭,弥漫在地牢许久,这样的味道像是同类发出的警告,起初他闻到这味道总有些不适感。
不同于前段时间,公仪陇的状况似乎比那时好很多。
怕他伤害到别人,公仪羡命下人拿来了锁链,他亲手给自己父亲扣上的。
人一关在地牢里就是好几日,也许不止。
国事繁忙,他也记不起是多少日子了。
公仪陇呆呆站着,手里捂着一颗珠子,望着男人安静的模样,他鼻子一酸。
像是个孩子看到有趣的东西一样,他把玩着那枚珠子不停。
公仪羡认出这是小妹送他的生辰礼,父皇很宝贝那东西,总是不离身。
锦衣卫低声对他道:“太子殿下,皇上他好像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
在御医对他宣告父皇死亡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救了。
用了特殊手段,留了父皇一段时间的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死了,身体每一天都在腐烂发臭,那股味道太浓,不得已把人转移到了地牢。
他的父皇,现在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是一具死尸,一具会活动的尸体。
那虫子每日每夜蚕食他的肉体,就比如现在,男人的腹腔漏了一半肠子出来,散发出的味道比以往还难闻。
见到生人,他会像野兽见到食物一样没有理智去攻击别人,可这次他的父皇很安静。
安静到他觉得有一丝诡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的父皇被虫子吃掉了半边脑子,他不会相信这个人还有意识。
明明已经……
从他死的那一刻,人就没有意识了。
想到他也许是因为见过小妹,公仪羡的心就更加悲痛了。
父皇还认得出她吗?
堂堂北燕皇室,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太子殿下,您必须尽快处理了。”
公仪羡如梦初醒般,嘴唇有些打颤,半晌应了声:“好。”
短短的一个字,暗蕴了多少无奈和伤痛。
锦衣卫提着一桶油泼在男人身上,公仪陇像是被惊醒一样瞬间恢复了狂躁,他朝着自己的亲儿子啃咬,只是无奈于捆了锁链只能对着他吼叫。
但基本,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
下属将火把递给了他,公仪羡盯着男人快要辨认不出面容的脸许久,最终还是将火把丢向了他。
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有他清楚。
望着熊熊烈火,公仪羡想给自己的父皇敛尸都做不到,耳旁是下属的催促声。
“太子殿下,我们该走了!余下的会有专人去处理,您不必担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嗯,好。”
竺兰再次病倒了。
公仪羡请了神医,他再一次从老人脸上看到了那样的神情。
处置林家的事被他压了下来,还没得空,就被告知竺兰出了事。
着急忙慌的他请来了神医,这一次,他也是摇着头告诉他,也许没救了。
短短的时间内,他经历了几次身边之人出事的噩耗,还没从阴霾里走出来,就要步入另一方阴霾之处。
“要……怎么救?”
老人转头盯着他,抽出了细长的银针。
小盛子看着那站在阳光下的黄衣男子,第一次感觉到也许这个人会随时倒下。
明明之前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只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男子脚步虚浮,他想上前去扶住那人,男子适才开口道:“不必了,这点路,我还走得了。”
还是他印象中温柔待人的太子,只是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作为一个在公仪羡身边长大的奴才,他自然知道此刻的主子是什么心情。
公仪羡对他们这些下人向来极好,不会拿他们当下人看待,连犯错,都只是小小地斥责几句,从不会说重话。
唯一两次,大概是下人忘了带上给小公主的吃食。
他知道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的地步,堆积的国事,未婚妻的重病,父亲的死亡,弟弟的下落不明,哪一条放在他们身上都是能让人精神失常的例子。
但公仪羡撑下来了。
现在,他不确定眼前的男子还能否撑下去。
——
1出自魏晋、陶渊明 的《归来兮去辞·并序》
2出自宋·苏轼 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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