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恶毒掌柜
犹如一只梅花鹿狂奔而来,素色的棉衣被夕阳照成了一道美妙的靓影。
小九子见是她,脸上先是露出一片欣喜,继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到了跟前了,她还在疾步快走,小嘴那都哈出了一团雪白的雾气。
显然,家里有事了。
老远的,他柔声宽慰说:“菱角,别急,家里……”
邓美菱一路跑来,地上雪大,跑的又急,累的脸蛋通红,喘着粗气。
本来着急的要命,可她一见郑礼信从容的面孔,脸色顿时好了起来。
尽管不相信这小家伙能帮上忙,心里隐约感觉镇定了不少。
天冷,小九子双手袖在袖口里,自然地拿了出来,热乎的手动了动,潜意识地看了眼她冻红的脸蛋。
美菱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红着脸瞧了眼他旁边的徐岩,徐岩穿的少,身上套着厨子服,冻得哆哆嗦嗦的,一脸茫然,压根就没注意他们之间的表情交流。
毕竟他在跟前,邓美菱目光重重地看了眼他的双手,抬起了自己的小手,搓了搓,然后轻轻地揉了揉脸。
俩人会心一笑,彼此先是目光对视,继而慢慢移开了。
此情此景,尤其是两个青春男女,唯美、纯真。
邓美菱母亲邱氏刚才在家里摔了一跤,伤了脚踝,加上惊吓,躺在炕上疼的厉害。
两个哥哥不在家,邓父正想法找大夫诊治,她跑来找人帮把手。
马大他们三个常驻在邓家,理应承担起照顾东家一家人的义务。
听她慢慢说完,郑礼信说了声:“进屋暖和会,等等徐子,咱马上回去。”
进了屋,和马大打了招呼,马大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趁着低头打算盘光景,眼珠子一转,再抬头时,挤出了一丝生硬的微笑:
“菱角得有一阵子没来了,抽空你得来溜达溜达,叫厨子给做几道好菜,伙计,上上等的茉莉花茶……”
他近乎殷勤地说着,整理了袍子,走过来闲聊。
因为来了郑小九的缘故,菱角对于他的态度也变了不少。
这要是往常,他时不时指桑骂槐地损上这个小女孩几句,虽然不明着说,但话语拿捏的好,菱角干生气没法反驳。
倒不是她不想斥责他,毕竟酒楼靠他撑着,对于这个“恶奴”只能忍着。
郑小九来了后,她心理上越来越依靠他,对于马大这个白眼狼也不像以前那样看脸色了。
尽管如此,她是个女孩,起码的礼节礼貌还得有。
这不,她悄声和小九攀谈着,不时扭头看徐岩换衣服过来了吗。
“菱角,菱角,这款茶江南运来的,暂且不说茶好,光运费就不少,坐下尝尝。”马大眼看小伙计端着盖碗过来了,一脸热情地说着。
菱角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摆弄了衣服就要坐下。
就在她神情专注地坐下,郑礼信一直盯着马大眼睛呢,眼睛微眯,透过老马的瞳孔窥探他的内心想法。
眼见马大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险,小九想都没想,猛地伸出腿去,一下子拦住了马大的脚。
他不动声色地扶了扶邓美菱,悄声安慰说:“菱角,这茶烫嘴,咱回去。”
刚刚,马大一脸假笑地想勾走椅子,叫菱角一下子坐空,当众出丑。
好在郑礼信伸腿就给化解了。
菱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从小九眼神和口气里感觉出什么事了,站直了身子,冲老马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施施然地走出了酒楼。
走出去不远,她仰头看了眼亨通酒楼,灯火辉煌,客源充盈,里面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时传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事触动了她的心,步伐开始放慢,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俩肩并肩走,徐岩提着些东西,懂事地跟在后面。
眼见她伤感流泪了,小九快走两步,扭头探问:“就因为老马想欺负你?我不是还手了吗,咱这才刚开始……”
两人面对面站着,菱角目光深情而伤感,叹了口气说:“他欺负我,欺负我父母,都能忍,可眼看着老都一处就要完了……”
不用说,她是拿亨通酒楼和自家老都一处比较。
天还没黑,老都一处客人寥寥无几,再看人家亨通酒楼,人声鼎沸,人气爆棚。
双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有些事小九子猜到了,没明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老马经营生意差了点,欺负你,估计是没拿你当外人,他就不想想,往常东家对他不薄啊。”
这话刺激了菱角,出于对小九的信任,又在气头上,索性一股脑说了母亲邱氏受伤的事。
昨天早上,小九、徐岩俩人在院子外劈柴,邓弘毅照例早上读书写字,邱氏给马大送饭菜的时候,没等她走出门口,老马一把大鼻涕摔在了邱氏胸口上。
连个道歉的话都没说。
一声不吭,依旧牛哄哄的坐在炕沿上不紧不慢地吃饭。
“母亲说她站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哪怕马掌柜和她说不是故意的也行,别说道歉了。”邓美菱伤感地说。
当时邱氏心情急剧变化,尽管平时受尽了委屈,这会还是想一忍再忍,别把事闹大了。
省得马大撂挑子走人了,那样传出去不好不说,眼下酒楼的生意恐怕就更艰难了。
“徐子,过来,过来。”小九想了想,招手叫过来了徐岩。
菱角神色不悦地看着他,真想扯着耳朵问问他,是不是没长心,还是不关心自己母亲。
徐岩到了跟前,郑礼信趁着菱角不注意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轻咳一声说:“老马对老太太做的饭菜不满意,哼唧了几声,老太太上火了,徐子,你说,咱能叫老马给道歉吗?”
徐岩一愣,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马大做生意水平一般,人有些粗野,在哈尔滨餐饮界是个老人,混的不错,要得罪了他,以后的是恐怕要有麻烦。
这要是别人问他,他还指着马大混口饭吃呢,肯定说不行。
谁叫问话的是郑小九呢,他都没仔细想,就笃定地点了点头。
郑礼信听明白了,邱氏受了马大的侮辱,急火攻心,心事重重,出门时闪了一脚,摔得很重。
心病加上伤痛,想一下子治好不容易。
眼见他答应的痛快,美菱心情好了不少,赶紧催着他俩快点回家。
和美菱并肩走着,眼看着天空乌云压境,他又想起了刚到这里饥寒交迫的遭遇,不由地挺直了胸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心里暗下决心:
“除了鞋匠叔,邓家救了我,收留我,老太太就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我,你还敢欺负美菱……”
这一刻起,他满脑子都是马大,都是身后那个岌岌可危的老都一处,各种想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进了家,小九快走几步,走进屋里,眼见邱氏躺在炕上,身形憔悴,疼的脸色焦黄。
旁边炕桌上放着些膏药和汤药碗,邓弘毅给夫人喂了药,正呆呆地坐着沉思。
“我回来了,大姨,您……”郑礼信平日里管她叫大姨,管邓弘毅叫东家,这会叫的那叫一个亲热,感觉就像自家孩子一样。
看样邓弘毅还在顾全大局,只字不提马大的事,说请了大夫,服了药,再服点汤药就能好。
“母亲一直没吃饭呢,啥事咱慢慢来,小九说他想办法劝劝马掌柜……”菱角担心地说母亲一直没吃饭,应该饿了。
父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暗示别再提马大的事。
郑礼信知道他顾虑多,自己这个身份也不便于说太多,目光灼灼地看着邓弘毅:“东家,先把我大姨的病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你不是说叫他道歉吗?”眼见他要做老好人,菱角嘴一撇,有些不乐意了。
郑礼信冲她笑了笑,又看了看邓弘毅,自信地说:“菱角,那是小事,咱不说好了吗,从长计议。”
这天晚上,马大回来后感觉气氛不太对,因为东家没过来问问酒楼今儿生意的事,
小九和徐岩在堂屋守着邱氏端茶倒水,弄的他有些无趣。
眼看着到了晚上七点多,还没有饭菜送来,他开始絮叨了。
声音很大,倒还算客气。
郑礼信正在堂屋里劝邱氏吃饭。
劝了几回,邱氏疼的难受,加上心情苦闷,一个劲摇头,连话都不说。
郑礼信开始上手了,带着徐岩准备了会,准备做菜。
那边徐岩帮着熬了一锅上好的老鸡汤。
这边他手法利索地切出了基围虾片。
鲜虾解冻的差不多了,还带点冰碴,这时候硬度正好。
他手起刀落,手掌挥舞,灯光下手和刀变得光影一片。
各种配料准备好了,放进了一个大号青花瓷大碗中,瞅了眼沸腾的老鸡汤,催着徐岩说:
“徐子,行了。”
沸腾的老鸡汤倒入碗中,贴在碗沿上精致、薄如蝉翼的虾片被滚烫的浓汤冲击后,散发出了一种奇怪的鲜香味。
再加上里面有扇贝碎粒、香菜、香葱……
满屋子鲜香无比。
这一刻,连美菱都似乎忘了生病的母亲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大碗,惊讶地脱口而出:
“食谱上没见过这种做法,好,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