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夜已深，繁星点点，点缀着无边天幕。
马芳月没什么睡意，今夜没有睡意的人不止她一个。
当时宴席散去，其他人都下去之后，马空群独独留下了她。
“芳月，你说，凶手会是谁呢？”
马空群似乎在沉思，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马芳月看了一眼他的手，马空群的左手只剩下一个小拇指，其他手指全被斩断，她已经知道，这是刀伤。
“父亲，您心里不是有数了吗？”
她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马空群松开眉头，说：“我只是不太相信，还要再确定一次。”
他转头看着女儿，“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马芳月摇摇头，以马空群的心机手段，就算仇人上门，也不会轻易栽倒，她倒不是很担心。
马空群看着芳月的眼中慢慢出现了欣赏，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确定，这个孩子理当成为他的孩子。
“芳月，看在父亲养育过你一段时间的份上，帮为父做一件事情。”
他知道，他的女儿不会拒绝他。
“好。”
马芳月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
马芳月回过神来，便宜爹曾经干过的事，她没有什么好说的，马空群说过，这是他们的恩怨，他会自己解决。
深夜，突然一阵锣鼓声惊醒了众人。叶开立马起身，听到其他房间里陆续有了动静，才打开屋门。
其他人也一起出来，唯独傅红雪和乐乐山还没有出来，乐乐山吃了太多酒，如今鼾声震天响。
云在天和花满天运着轻功赶来，他们见着出来的三人，对视一眼，立即上前。
花满天冲到乐乐山门前，听到鼾声后，停下了动作，退到了院子里。
云在天刚站在傅红雪门前，门就打开了，傅红雪握着他的刀，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顿时吓了他一跳。
花满天在院子中，开口：“诸位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会儿已经不需要人再回答了，他们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浓郁的令人作呕。
万马堂有很多马房，而西边的马房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马房，因为里面养的，是万里挑一的种马。
现在，这些千金难求的种马被砍断了脖子，鲜血正在不断冒出来，染红了这片土地。
马空群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公孙断站在他身后，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慕容明珠早就在一边呕吐起来，飞天蜘蛛也是浑身冷汗。
叶开看着这一幕，也很是沉重。
傅红雪远远的站在另一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的刀还是那么明显。
公孙断看着这把刀，害怕让他想要发泄，他拿着自己的弯刀，冲傅红雪走去，大声质问：
“拔出你的刀来，我要看看它上面有没有血迹？”
傅红雪没什么表情，他的声音也淡淡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给人看的。”
“你要怎么才肯拔刀？”
公孙断的呼吸很是粗重。
傅红雪冷冷道：“杀人的时候。”
公孙断已经按耐不住，他也冷冷笑道：“好，好得很。”
他的手握紧了弯刀的刀柄，这时，一阵歌声传来：“天皇皇，地皇皇，地出血，月无光……”
歌声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能听的很清楚。
公孙断立马拔刀回转，喝道：“追！”
等候在一边的马夫们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云在天运起轻功，一跃而起，转瞬间，已到了几十丈开外。
眨眼的功夫，场中所有人都追出去了，只剩叶开一人，他失笑地想：“难道就我反应慢了吗？”
又想到其他人，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他摇摇头，也慢慢溜达出去了。
草原上，叶开正在悠闲的逛来逛去，突然，他的视线一凝，转而又开心起来。
“两位马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整个人慢腾腾地走过去。
这两日，马芳铃都在老老实实地抄写经文想。今天她实在受不了了，磨了马芳月许久，才有了这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结果一出来就遇到了事。
马芳月正在打量着眼前的尸体，他们晚上还见过，再见面，就已经阴阳相隔了。
马芳铃转过头，看着这个长得白白净净，却穿得落魄不羁的男人。
“我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马芳铃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只黄鹂鸟。
“我叫叶开，木叶的叶，开心的开。”
随着叶开走近，自然也发现了这具尸体。
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人是就是不久前还活得好好的飞天蜘蛛，如今却死了，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走上前一起观察着，马芳月开口了，“叶公子，出事了？”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像任何事都尽在她的掌握中一样。
“万马堂的马被人杀了不少，他们听到有人在唱歌，就追了出来。”
叶开一边解释，一边上手翻看飞天蜘蛛的眼皮，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被翻看过的手上。
他立马站起身来，看见了马芳月手上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小片紫色的锦布。
她这会儿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该说你的事了。”
叶开微笑着，“我们的嫌疑如今洗清了？”
“洗清了。”
马芳月盯着他。
“那还有什么事要我说？”
叶开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
马芳月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袖口，“你跟那位傅公子的事还没说。”
叶开的身体微微僵住，“傅红雪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我比较关注他罢了。”
马芳月若有所思，说：“你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怎么确定？”
叶开还是在笑着。
“你用飞刀。”
马芳月淡淡道，“而且还很厉害，这样的人可不常见。”
叶开已经彻底僵住了，看着还在紧紧盯着他的人，马芳月虽然是个令人心动的美人，但是他现在却恨不得拔腿就跑。
“所以？”
他迟疑道。
“打一架。”
果然，这才是马芳月的目的。
马芳月虽然遇到过不少高手，但是同辈中能与她过几招的，目前只遇见了三个。她之前已经跟其中一位切磋过了。
“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他的飞刀只能出一次，而他没有把握一击必中。
她对李寻欢多有耳闻，知道他的飞刀是个因果武器，只要出刀，就没有不中的，她也想知道自己能挡住吗？
马芳月握紧了剑，剑刃出鞘，银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的战意也开始笼罩着叶开。
马芳铃看着这幅场景，老早就退的远远的，叶开知道，这一战怕是躲不过去了，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很专注，他注视着马芳月。
突然，一抹白光一闪而过，它鸣叫着冲向马芳月，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马芳月动了，她的剑看上去很慢，就连马芳铃都能看清她是怎么出剑的，看上去平平无奇。
可突然，刚刚的一剑慢慢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同时又出现了两把剑的虚影，紧接着又有了几道剑影。
哪怕是叶开也惊得揉了揉眼睛，无数的剑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哪一把才是真的。
当啷——
飞刀刚闯入这片剑影之中，就被一削为二，它哀鸣一声，掉到了地上。
叶开皱起了眉，他至今没看清飞刀是怎么被击中的。
那剑影飘忽不定，虚实难测，看着都像真的，可等到了面前，又成了假的。
马芳铃激动的好像是自己赢了一样，得意的看了一眼叶开，跑到了马芳月面前。
“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剑怎么还会分身呢？”
马芳铃问出了叶开的心声。
马芳月还在回想那把刀，看上去叶开的飞刀好像不堪一击。
可实际上，但凡换个人，今天就得成为叶开的刀下亡魂了，哪怕是她，也用了六成功力。
叶开也走上前，拱手，“大小姐名不虚传，在下认输了。”
他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
马芳月对着芳铃开口，“很简单，只要你的剑够快，快到一剑未消，一剑又起。”
马芳铃听是听懂了，不过却难以想象，要多快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也很厉害。”
马芳月很是欣赏地看着对方，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实力的实在少见。
叶开看上去也很是自得，对他来说，输给马芳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马芳月如今怕是能跟他的师父李寻欢一较高下了。
比试结束，他们三人一起返回万马堂。
一路上马芳铃都在跟叶开斗嘴，她看上去对这个长得好看，嘴上花花的男人很有兴趣。
马芳月没有说话，她稳稳当当地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的打闹声，总有一种遛娃的感觉。
云在天站在万马堂的旗子下面，他远远的看见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他对着马芳月很是恭敬：
“大小姐，出事了。三老板正在大厅里等着你们回来。”
马芳月点点头，她已经腻歪了这些麻烦事，好在，如今一切可以结束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万马堂前，马芳月停下来，对马芳铃说，“芳铃，你先回去休息吧。”
最近万马堂闹的沸沸扬扬，马芳铃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她平时胆子很大，可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掺合的，也就顺着姐姐的意思乖乖回去了。
她看了一眼叶开，叶开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她跺跺脚转身就走了。
马芳月转身，云在天紧随其后，叶开也连忙跟上。
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随着他们三个人进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叶开，只有傅红雪在看着自己的刀。
“四更天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叶公子去了哪里？”
花满天质问道，他好似已经认定了凶手。
“我睡不着，就出去逛了逛。”
叶开懒洋洋的开口。
“芳月，你怎么跟叶公子一起回来。”
马空群的声音好似更疲惫了。
马芳月拱手说，“父亲，昨夜我与叶公子切磋了一下。”
马空群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个女儿爱切磋的毛病，解释道：
“昨夜四更后，有十三个马夫被人杀害，那时大家都在屋里，只有叶公子不在。”
他看着面前的一柄刀，又说：“是被刀砍断了脖子的，而这把刀就被埋在了现场。”
叶开沉吟一会儿，笑的很是玩味，“什么样的刀会被埋在地下，也许就是我这个从不带刀的人。”
马空群点点头，“在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说话了，看向在场的人。
随后说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各位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乐乐山睡眼惺忪，打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慕容明珠看了叶开一眼，又看了马芳月一眼，也随之离去。
傅红雪像个过客一样，拖着自己的脚慢慢离开，叶开看了马芳月一眼，就紧跟上去。
花满天和云在天对视一眼，也拱手离开，公孙断的表情很是愤怒，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转身离开。
马空群看着公孙断的背影，眼神逐渐无奈，对马芳月说：“还有什么事吗？”
“飞天蜘蛛死了，就在刚刚，我看见了他的尸体。”
马芳月拿出了在飞天蜘蛛身上找到的线索。
一块紫色的衣角，布料很是贵重，一般人是穿不起的，正巧，万马堂就有一个穿得起的人。
马空群接过布料，就算早有预料，他还是长叹了口气，：“芳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为父会解决的。”
“这万马堂是我马空群的万马堂，谁也夺不走，”他不由微笑道，又看向了马芳月，“当然，将来也会是你的。”
马芳月对万马堂的归属没什么想法，告别马空群后，就回去休息了。
叶开和傅红雪第二天一早就回了边城，等到马空群派人来叫她时，她才知道，花满天和云在天都已经死了。
他们的尸体就躺在大厅里，马空群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苦涩。
“昨日我告诉了云在天，飞天蜘蛛的尸体已经找到了，让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早上就找到了慕容明珠的尸体。”
语气很是讥讽。
“花满天和云在天二人勾结慕容明珠，乐乐山，图谋万马堂，如今，只有乐乐山还不知所踪了。”
他不是很担心还有一个人活着，因为他知道，乐乐山的仇人不会放过他的。
马芳月静静听着。
马空群背叛了白天羽，如今，他的兄弟也背叛了他，这真是一种奇妙的轮回。
马空群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深埋于内心的秘密。
二十年前，所有人只知道神刀门的白天羽，他义薄云天，红颜众多，武功高强。
马空群作为他的结义兄弟，却嫉妒白天羽和他的神刀门，他知道，只要神刀门还在，他的万马堂就出不了头。
这让马空群动了杀心，他勾结了三十多个跟白天羽有仇的人，在梅花庵埋伏暗杀了白天羽一家，之后又装模作样地把自己摘了出来，从此，关东就只有万马堂了。
说到这里，马空群还是不曾有半点后悔，人活一世，怎么能甘心屈居人下呢？
之后，他就夜夜活在恐惧中。他知道，白天羽的情人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总会找上门的，而那时，他却要老了。
后来，想到这里，马空群慢慢抬头看着马芳月，女儿惊人的武功天赋消除了他的恐惧。
有马芳月在，他就不用担心，他的万马堂会毁了。
“白天羽的儿子如今已经找来了，就是傅红雪。”
马空群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马芳月也早已猜到了，她如今还疑惑的，就是叶开的身份。
他对傅红雪的态度很特别，就像，早已经知道他是谁，这明显又是另一个秘密了。
马空群转头，看着万马堂的牌匾，说：“芳月，以后万马堂就交给你了。芳铃和小虎子也都拜托你照顾了。”
他要去解决这一切，解决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马空群的眼神狠辣。
边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不知所踪，花场主和云场主都被人杀了，万马堂如今只剩下马大小姐和公孙断主持了。
听说，那个凶手就是曾经杀害白大侠一家的人，他的后代又不准备放过万马堂，连杀两位场主，逼的三老板只能逃走保命。
马芳月坐在大厅的主位，那里曾经是马空群的位置上，身边是公孙断，桌上还有四个人，这些都是她新挑出来的场主。
马空群走的很突然，他先是交代了公孙断，让他好好协助马芳月，又单独见了沈三娘一面，之后沈三娘就离开万马堂，再也没有回来。
“以后，东西南北四方的马房，你们四个人一人管一边，西边马房的种马被杀，尽快从其他马房先送一批过去。”
“是。”
众人异口同声。
马芳月又对公孙断说道：“万马堂的护卫就交给公孙叔叔训练了。”
公孙断抱拳说：“是。”
“下去吧。”
马芳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众人退下后，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小巧的嘴，婀娜的身姿，更是有着一种不凡的气质，她微微一笑，就能让男人的骨头都酥了。
她一身粉色纱裙，走起路来层层叠叠，姿态优美，站在马芳月面前，微微屈身，说：“大小姐，三老板让我来见您。”
她的声音柔媚，听起来婉转多情。
马芳月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
“翠浓，父亲让你说什么？”
马芳月看着她，视线在她眉眼处打量一阵。
“三老板让我跟着傅红雪，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翠浓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语气很是温柔。
马芳月想起这个为了复仇而来的人，也不想这个麻烦留在这里，于是她开口道：“你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吧。”
翠浓犹豫了会儿，语出惊人道：“那，要不要杀了他？”
马芳月有点惊奇，翠浓这武功也没有高到能杀了傅红雪的地步啊？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一个女人要杀了一个男人，有很多不需要武功的办法。
“不用了，他还不能死。”
马芳月虽然不理解，但是也不想这位担心父亲的女儿白白送命，马空群已经告诉过她，翠浓的真正身份。
想了想，马芳月还是开口，“留下一起吃饭吧。”
也让她们姐弟三人见一见。
“什么？”
翠浓有些不敢置信，她这样的身份怎么好留下来呢？可是她内心的渴望又不是假的，于是只好安慰自己，就这一次。
马芳月让人去叫马芳铃和小虎子，自己带着翠浓去大厅的偏房，中间有张圆桌，刚好适合家庭聚餐。
不一会儿，“姐姐，有客人啊？”
马芳铃牵着小虎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边的翠浓。
她也是认识翠浓的，以前沈三娘经常带着她去，不过，翠浓的身份不好，马芳铃也没有跟她怎么说过话。
小虎子穿的臃肿，长得白白嫩嫩，像个汤圆一样咕噜噜来到了马芳月面前，搂着她的腰，
撒娇道：“大姐，明天我可不可以出去玩？”
他的声音奶奶的，鼻音有点重，之前他不小心着凉，爹爹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已经要闷坏了。
马芳月一手搂着小虎子，边对马芳铃说：“翠浓来找我有点事儿，我留她一起吃饭。”
一招手，有人端着菜肴上来了。她又摸着小虎子的头，“那明天我就陪你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小虎子欢呼起来，马芳铃也很是高兴。自从爹爹走后，她一直担惊受怕，幸好还有马芳月能陪着他们。
翠浓坐在一边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羡慕，甚至有了一点水花。
马芳月在给小虎子夹菜的时候，看翠浓吃的太少，顺手给翠浓夹了一筷子，“你太瘦了，多吃点。”
马芳铃立马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她又赶紧给她多夹了两筷子，马芳铃这才开心了，炫耀地看了翠浓一眼，高高兴兴的吃起菜来。
翠浓看着马芳铃这副吃醋的样子，脸上不自觉挂起了笑意，看到忙碌的马芳月，她也体贴地为马芳月布起菜来。
这顿饭吃的很是撑，马芳铃和翠浓的关系也好了不少，马芳铃就是个姐姐控，姐姐喜欢的，她就不会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