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纳得奇隆, 霍伊尔家族的领地内，大魔法师巴赫坐在书房里，半垂着眼以一种极为漫不经心的模样翻阅手里的书籍。
书籍的封面上写着书名和作者的名讳，这正好就是传闻中, 据说出自于那位传说中的吟游诗人——弗朗西斯最近才被世人发掘出来的著作, 《灾厄纪元》。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 好像一夜之间, 周围所有人都听说了这本传言中, 写着如今这个神明纪元隐藏在虚假谎言背后的真相的书籍。
最开始大家都是冲着这本书的作者——传说中的吟游诗人去的，但是没翻几页, 结合弗朗西斯本人在那本至今流传的《帝国史诗》里留下的文字，几乎所有人都敢肯定这本书的作者绝对和历史上的那位弗朗西斯没有半点关系, 挂上这样的一个名头说不定就是为了蹭热度, 好在之后能多卖出去几本书。
而在把整本书看完后，真相不真相的大家也不清楚实情无法判断真假，唯一能从书中的文字里看出来的，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本人一定是一个丧失信仰的疯狂渎神者。就看书里堪称挑衅的描写，好像就差直接冲到教堂里, 在所有信徒面前指着神的鼻子大骂一声“骗子”了。
这使得书里的这些东西看在这些神明纪元的虔诚信徒眼中, 所有内容看着都显得格外荒诞虚假, 没有半分可信度。
因此，在这本名为《灾厄纪元》的书籍出现在纳得奇隆里没多久后，在众多教廷联合的封锁下，这本胡编乱造、污蔑神明威名的书籍便被所有教廷联名抵制, 并将其称之为“禁书”。
……不过人类的好奇心往往都会在这种时候冒出头来, 在《灾厄纪元》被各个教廷列为禁书后, 不少人就想看看它到底为什么会被禁, 于是打着“为神明伸冤”的旗号想尽办法找来这本书。可以说这本假借弗朗西斯之名的作者倒真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让这本书出名了。
作为魔法之神的虔诚教徒，同时又是一个懂得不少弯弯绕绕的贵族，巴赫早早看穿了外面的那层表象，看透了这所谓的“禁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来没心思去看这种为了博眼球而写出来的垃圾，更没兴趣去看书的作者是怎么在书里亵渎他尊敬的那位魔法之神，可在这之后，魔法工会里一位和他关系不错且同为大魔法师的朋友神神秘秘地找上了他，并皱着眉用一种格外复杂的语气和他谈起了那本禁书。
“那本《灾厄纪元》的书你看了么……你有没有想过，书里写的东西会不会有可能是真的？！”
当时的巴赫差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书名，毕竟就在不久前，他的这个朋友和他一样，对着这本所谓的禁书嗤之以鼻，嘲讽书的作者为了销量不择手段。
巴赫几乎没半点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此时说话的口吻和先前与对方谈起这些时的不屑语调听起来甚至没有多少区别：“没看过。像是那种没有多少意义的书，我连抬手翻开它的扉页，都怕那位不知名作者写下的肮脏文字会因此脏了我的手。”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你不会真的信了书里写的那些胡言乱语，由此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吧？！”他不免因此对对方有些失望。
对方似乎是被他严厉的语调镇住，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不……不是胡言乱语，书里面写的那些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你应该还不知道的吧，在科伦纳那边的魔法工会里，在几天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他们说，法阵其实可以被刻录在羊皮纸之外——只要你不信神。”
“这与书里的说法简直不谋而合。”
巴赫：“这不可能，在过去千百年间，历史上所有魔法师用自己都证明了这条法则的真假。你说的这个不可能是真的，这些说不定就是书商为了提升销量，于是随口编出来的故事。”
对方朝着巴赫摇摇头：“不，这些是真的。我在科伦纳的魔法工会那边有熟人，这些都是他写信亲口告诉我的。你要知道，在历史上，即便是在这漫长千百年间，也从没有哪位魔法师真的抛弃过自己的信仰，真正达成了证明的必须条件。”
“而那本《灾厄纪元》，很有可能真的就出自于弗朗西斯之手。碍于神明的存在，他不得不咬牙隐藏这段历史，并用另一本《帝国史诗》来骗过神明的双眼。直到千百年后的今天，这段历史才得以重见天日……你应该记得的，就在那本流传至今的《帝国史诗》之中，里面夹杂着不少形容不贴切的语病，它们无数次被提起，甚至被还怀疑是不是什么翻译错误。结合现在的那本《灾厄纪元》来看，或许这就是弗朗西斯本人隐藏在书里的重要信息。”
不知真假的人证加上模糊不清的物证，虽然巴赫对这本书依旧还保持着算不上好的看法，但就看当时对方说起这些时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言之凿凿的语气，他最终还是找来了这本书，并试图将其与《帝国史诗》对照，从中观察对方所说的那些是真相还是梦话。
……虽然在明面上，《灾厄纪元》被无数教廷与大众称之为禁书，但找到这么一本所谓的禁书对这样的贵族来说，其实算不上多困难。
巴赫将手上的《灾厄纪元》大致翻了一遍，虽说书里的遣词造句确实和《帝国史诗》里的内容存在相似，但显然，在一些更加细枝末节的地方，书的作者在模仿之余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了个人的风格。
甚至于一些在书中写明的桥段里，很明显能看出剧情与剧情的连接并不流畅，在逻辑上看起来甚至都算不上合理。
也难怪不少人称之为“荒诞纪元”。
……至于书里一些和《帝国史诗》隐隐符合的内容……说不定书的作者在创作时，打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算盘，于是极其心机地在创作时，参考了部分《帝国史诗》中极富争议的句子编出了这本书。
巴赫合上书，对这本所谓的禁书彻底失去了兴趣。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居然在这本书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懊恼于自己居然真的信了对方的邪。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涩的眼睛，随手将手里这本不知所谓的书扔到了一边。可能是闭着眼睛不免手上失了准头，再加上自觉降了智商还浪费时间后因为一时生气手里没控制自己的力道，书脊直接砸到桌面上摆着的一个摆件上，然后连带着一起砸到了地上。
那个摆件正是巴赫先前高价收来的、有渔民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上个纪元的古董，巴赫听到了尽数撞击到地面上后发出的脆响，他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准备去捡这个价值高昂的古董。
在他的认知里，这样一个能在海底那样的环境下呆了几千年却看着依旧崭新的金属古董，总不可能会因为从桌面到地面的这点高度就会砸出问题。
毕竟，假使它真的那么脆弱，恐怕也不可能能留到现在。
巴赫本来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只觉得这只是糟糕一天里的某件糟糕小事，直到他将那个金属狮子的摆件从地上捡起来，手指的指尖碰触到了狮子的心脏。
“滴，扫描到生命信息，请将精神力录入锁定终端。”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响在了巴赫耳边。他有些惊惶地扫视了一遍这个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的书房，最后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手里的金属摆件。
此时此刻，在金属狮子摆件的腹部，那个约莫是心脏的位置，一颗心脏的图样伴随着一个复杂的花纹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就出现在了巴赫的拇指指尖下。
巴赫认真地看了一下花纹的样式，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特意被设计成这种类似于艺术画形式的魔法阵。
——那是他恐怕此生都不可能触及到的领域。
即便是大魔法师，在人生头一次遇到这种怪异的情况时，无法避免的恐惧还是在瞬息之间便撅住了他的心头。他沉默地又看了一下那个从外观角度考虑的陌生法阵，对于魔法的求知欲还是让他做出了一个在其他普通人看来并不恰当的选择。
他如那个陌生声音所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精神力输入了狮子的心脏。
……在过去那片长久不见天日的深海里，这批在数千年前或许只是堆积在库房的终端因为能源耗尽而彻底关机，直到最近才被捞出海面。因为巴赫没有主动往里输入魔力，终端只能用更加耗时的太阳能来给自己充能，直到今天才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开了机。
当然，假使他信仰的那位魔法之神在场，并且还愿意好心地和对他解释原因，那么巴赫也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无害的终端个人信息录入的流程。问得要是再细一些，他恐怕还能知道这个终端的生厂商“狮子之心”，并由此得知该品牌的品牌文化。
一个只有巴赫自己能看到的私人屏幕出现在了他眼前，他看着界面里那些陌生的图标，一时都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巴赫表情空白：这到底是什么……”
“您好，这是‘狮子之心’第19代新款个人终端，本机搭载了……”随即一连串的参数和配件被快速而流畅地说了出来。尽管现在仍处于在断网情况下，可终端内搭载的虚拟管家还是发挥出了一些最基本的作用。
巴赫连对方说的最前面的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唯一明白的就是对方此时正在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见状又跟着试探地追问了一句：“狮子之心？那是什么？”
对于自家公司，虚拟管家知道的可就更多了。
这一次它甚至都换了个介绍方式，直接放出了公司的宣传片，在这个连公司本身都已经彻底消失了的年代里为对方科普企业文化和制造理念。
画面中，巴赫依旧听不太明白视频里主角的话，但他看清了主角身后的背景。
极具设计感的古怪建筑，飞在天上的交通工具……
比起如今这个出行还要依靠牲畜的年代，这个从海底打捞上来的古董里记录的画面反而看着更像是未来。
巴赫瞬间就由此回忆起了不久前才看过的《灾厄纪元》里的相关内容，现在的他算是彻底相信了这本书里所记录的怪诞历史。
……确实，书里的内容乍一眼看上去的确能称得上一句荒唐，但是现实往往却也并不需要多少公众所认定的逻辑。
教廷的教义、所谓神明的教诲、过去虔诚扣首的画面……这些过去的一切不断在巴赫脑中循环往复，最终击垮了他仅存的那点理智。
“哈，那就是群道貌岸然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