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昆仑院
第二天,当陈半鲤走在路上时,发现不少人都在神情凝重或惊奇地讨论着某件事。很显然,楚家小少爷被刺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学院。再不问世事的学生,也知道楚昆仑三个字的意义,也能想到这件事会给人类世界带来何等的动荡。
“或许这正是那些人的目的。”
春风楼二楼的一处房间里,应堪拿着酒杯,看着陈半鲤说道。
不止他们,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伴随着凉风吹遍了整个大陆。枢天阁,青城剑宗,七大家,其中当事的楚家现在更是风声鹤唳。
皇城位于京城的正中心。皇城大门外两条街的距离,就是楚家的大府。因为那位的原因,楚府占据的面积和地理位置都是最好的,但从没有人有过异议。
此时,这座森严壮美的府邸大门紧闭,向面前的街道投射下了无比浓重的阴影。午后酷烈的阳光照在上面,却仿佛被吸收了所有的温度和光线。深黑的厚重大门隔绝了整个世界投向这里的探寻眼光,也在无声的向外释放着某种信号。
因为那种信号,无论是皇室或是其他势力都没有派人在这附近观察,整条街上寂静无声。午后强烈的光线照的街道呈现一种苍白色,正如楚家现在很多人的脸色。
在那座此时噤若寒蝉的府邸最深处,是一间清幽的竹屋。竹屋旁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时便会沙沙作响,如聆古琴。但此时,似乎连风都惧怕那间竹屋里人的心境,悄然退去。
竹屋里陈设简单,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事。竹屋正中的桌子上,两个看似普通的陶盏里漂浮着几片黑色的茶叶。
事实上,茶盏是三百年历史的物事,茶叶是皇室特供的黑山茶,放眼屋内随便一样东西拿到外面都能在京都最好的地段买一栋房屋。这间竹屋里的每一处,都在向世界无声彰显着其主人的尊崇地位,虽然这并不是其主人的本意。
一只普通的手端起了其中一个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上浮现出了赞叹之色,却没有与这种茶相匹配的风流气质,反而像个劳作后深灌一口白水的老农。
但能坐在这里喝茶的人,又怎会是一个普通的老农?
那人抬起头看向对面,普通的眉毛皱起,认真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除了把你家门关上,就在这里坐了一天,也不发号施令,甚至都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对面是一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那人的脸上兼有青年的清俊和中年的醇厚,俊美至极,五官如画,甚至比很多女子都要精致。只是他的嘴唇过于薄,这便使他多了一丝冷漠,眉眼间自有寒意,如山下深潭,深不见底。
楚家家主,楚流渊。
此时他面无表情,眉眼间寒意不退,但也未曾增长。但这种平静,和此时全世界的沸腾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至少在很多人看来,他现在不说雷霆震怒,也应该是在外面处理事务,谁能想到他只是在这里坐了一天?
就连与他相识多年的中年男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何况其他人?
楚家一向是七大家中最霸道的一家,不只是因为楚昆仑,也因为他们家族的血脉天赋决定了楚家中人绝无庸才,境界高深者不知凡几,而哪怕在这样的家族里,楚流渊仍以以冷酷暴戾闻名,不难看出这位的性情。
但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却坐在这里喝茶?
中年男人收拾起荒唐的情绪,认真的看着楚流渊,试图在这张完美的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一无所获。他沉吟着开口道。
“我这里收集到的情报不多,只有一些细节和推测。一是现场没有剧烈破坏痕迹,推断要么行刺之人境界境界极高,已经超出了他身上防护法器的上限;要么就是”他看着楚流渊,脸色凝重。“他身边有内鬼。”
“当时跟随楚寒星的有一名无衡,四名通玄。他身上的法器能抗住仙人第一境的攻击,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的话,那嫌疑人就那么几个,而这些人我都已经排除掉了。”
“所以,楚寒星身边有内鬼。”
“那么疑点就来了,那就是他身边的尸体正好五具,院里检查后确定就是那几个人,没有易容的可能。”
“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完这些,他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就在他低头喝茶的时候,面前的桌子传来一声轻响。
他抬头一看,面前是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字。他拿起这些纸,快速翻看了一会后,面色难看的看向对面捧着茶杯的楚流渊。
“原来我刚才说的你都知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楚流渊吹了吹热气:“互通有无。这毕竟是我楚家的事务,总不能让你的院子喧宾夺主吧。”
“什么喧宾夺主?你以为我想管吗?要不是这次出事的是那位的后代,这种浑水谁愿意趟?”
那中年男人脸色很难看。他没法脸色不难看,这件事京都的五岁小孩都知道背后有着怎样的凶险,哪怕他是这世界上知晓隐秘最多的人之一,也不想平白无故掺和这件事。
但偏偏出事的是楚昆仑的孙子!
那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星海幽冥,他都要像一位英勇无畏的将军,率领他的院子冲在最前面。
原因很简单。
他的院子叫昆仑院。
这是楚昆仑创建的院子。
他自然就是潘宫曾经对着陈半鲤痛斥的“修真之耻”,吴谌。
楚流渊了解吴谌的心路历程,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把这些给了你。我不擅长这个,希望你的院子能尽快找出其中的线索。”
吴谌冷笑一声。不擅长?这些纸上的信息连他看了都暗暗心惊,面前这人却在一天之内全部整理好了,还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过来。如果这叫不擅长,昆仑院原地解散算了!
他知道自己又被当成了工具人,暗暗咬牙。突然,他心头一动,对着楚流渊,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疑惑。
“我刚才看楚寒星这些天的行程,发现其中有一个人频繁出现啊。”
说到这里,他翻开第三页,指着其中一个人名道:“就是他。”
极端正的楷书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陈半鲤”。
他知道,楚流渊嘴上随意,肯定已经看过这些东西不知道多少遍了,不可能没发现这点。而他要做的,就是恰到好处的提上那么一嘴,让他产生怀疑,然后追查下去。
等他查到深处的时候,就有他难受的了。
很显然,这位掌控着人族最强大的情报机构的强者知道一些极隐蔽的往事,而那也正是他向潘宫推荐陈半鲤的原因。
如果陈半鲤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会很真诚很热烈的送上自己的感谢与祝福。
这种古道热肠,就是让潘宫咬牙切齿的根源所在。当年那些充斥着不堪的回忆,早已被潘宫以玄门副门主的强硬手段镇压了下去,但是有些伤痛,却永远地留在了当事人的心中。
待到他走出那扇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大门后,坐上了门前仅有的一架马车里。
车厢里,他静静摩挲着手里的两个玉球,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富家翁一般,眯着眼睛,眼里却不是寻常富家翁的懒散和睡意,不大不小的眼睛里深不见底,无人能窥见其下翻涌着的是雷霆还是惊涛。
楚流渊的态度确实让他意外,但也说明了一些事。那就是在这场刺杀里,他知道的比表现出来的要多。而他也没有特意隐瞒这一点,那就说明,有些事他不方便查,而吴谌能查。
想到这里,他撇了撇嘴。
“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故弄玄虚,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也不改改,比我这个昆仑院的还神秘。神神道道的。”
只剩一人的竹屋里。楚流渊静静摩挲着已经空了的茶盏,看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画里是一位白裙女子,画师高超的画技令画中人栩栩如生,美目盼兮,巧笑嫣兮。那女子美若天仙,眉眼间一股温柔之意,使那身白裙如同仙人的羽衣般脱俗。如果陈半鲤在这会震惊的发现,自己的长相,与那画中人以及楚流渊,竟有不少相似之处。
看着画中女子的温柔神情,楚流渊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意。那抹疼痛不知生于何处,极淡却深到了绝处,如大地之上深不见底的裂谷,狰狞扭曲。
“我一定会找出当初那些人的。”
“所有人。”
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不见一丝感情。
因为血早已流尽,余下的只有尸体般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