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山神和他的小狐狸（六）
一阵风吹过，漫山遍野飞扬起了蒲公英来，有不少落到了黎湘身上，更有甚者钻到了黎湘的鼻子里，惹得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山神踌躇许久，还是开口道：“你能帮我把那个小姑娘送下山去吗？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护着她了。”
黎湘揉了揉鼻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也只是只刚来云秀山的狐狸啊。”
山神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我们怎么想没用，是你能跟她交流还是我能跟她交流？更何况人类供奉香火许下的愿望，你作为山神也不能拒绝吧？”
“这种不好的愿望是可以不搭理的。”山神低声说，“但以我现在的神力，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黎湘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心想着赶紧说完话进去。
“看她怎么想吧，若是她要下山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帮忙找狐族引路，只不过我担心就算将她送回家，丢在山上自生自灭的路行不通，她家人会把她卖到别的地方。”
“若是她不准备回去，我倒是可以每天给她送吃的来，何况山神庙附近是云秀山最安全的地方了。”黎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山神。
人家都在山神庙了，他总不能不护着她吧。
山神沉吟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堂堂云秀山山神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步，好的事情没人想起来他，不好的事情倒是想起来还有一个山神庙了。
见山神点了头，黎湘连忙跑进庙里躲避蒲公英的攻击。
狐小七正被幼南箍在怀里，用脸蹭着它的脸，狐小七一脸生无可恋，见黎湘进来忙求助似的看向她。
“阿湘，你能不能来替换我一下？”
狐小七的叫声吸引了幼南的注意力，她忙抬起脸来。
“我是不是压疼你了？”
结果她一眼看见了旁边的黎湘，又把她也一起捞进怀里。
黎湘倒是对小姑娘的怀抱并不抵触，她安静地窝在小姑娘的怀里，将嘴巴凑到狐小七耳边。
“小七，你出去给她找点吃的吧。”
“阿湘你真好！”狐小七眼泪汪汪地从幼南身上一跃而起，连跑带蹦地出了山神庙，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它似的。
幼南将脸埋在了黎湘身上，不一会儿，黎湘便感觉自己的毛被水压倒了，幼南的身体也开始一抽一抽的，她更不敢动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幼南才渐渐平息了情绪，一脸歉意地将黎湘身上的泪水抹去，揉了揉她。
黎湘抬眼，看见山神正站在供桌前，盯着贡品的方向。
哦，她倒是忘了还有贡品可以抵一抵。
昨天山神都把他们供奉的野鸡送给道士吃了，应该也不介意幼南把自己的贡品吃了吧？
幼南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黎湘的毛，出神地看着门外的草丛，嘴里说着不知道是给自己听还是给狐狸听的话。
“……我家不在云山镇，在离这不远的隔壁县，家里是普通的农户。”
“本来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的，但是我知道娘一直想再生个弟弟，娘常说生不出儿子会被人看不起，可是她的肚子那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动静。”
“娘试了那么多偏方都没有用，最后听说云山镇的慈悲寺很灵验，就想来佛祖面前求个儿子。”
“那个住持亲自接见了娘，娘十分高兴，但是回来以后跟我说，那个住持说我八字克她和儿子，不能把我留在身边。”
“住持还说我的命数只有放在神的身边才能化解，云秀山上就有一座山神庙，将我送去再好不过，若是当了山神的座下弟子，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可是我不愿意，娘本来答应了将我留在身边的，昨天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可是等我早上醒来，我就已经被绑着扛到山上。”
“我不知道该怪住持批的命还是父母太过狠心，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数。”
幼南凄凉一笑，又说道：“不是我怀恨在心故意抹黑，但我觉得慈悲寺的住持长得跟以前见过的那些慈眉善目的和尚一点也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可是大家都说他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肯定没有错。”
“小狐狸，我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家，黎湘心想，她们俩算不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呢？
山神听了幼南的话皱眉凝思，以前是职责所在没有闲心下山，现在是能力不足下不了山，对慈悲寺的了解还是多年前信众的只言片语。
当年他们只议论说圣上信奉佛教，山下也修建了寺庙来传播佛学，又听说慈悲寺用了很多办法招徕信众，却从未听人提起过住持。
或许是这些年新来的吧，他在山上消息闭塞，什么也不知道。
昨天两个道士来问他的时候，他都有些茫然，甚至连妖气，他都没有感应到，已然帮不上什么忙。
罢了，若是那两个道士再回来的话，向他们打听打听便是，如果能把这个小姑娘也一起带走，那是再好不过。
正想着，狐小七叼着一只野兔走了进来，将兔子放在地上，又用脚踩在它身上，献宝似的冲着幼南叫。
“今天运气真好，抓到只肥兔子。”
黎湘转头看向了山神，都是他要守护的生灵，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山神默默将头转回去了，装作没看见。
自然万物的弱肉强食他是管不了的，保护了一个种群，那另一个种群被活活饿死怎么办？不如由它们自己来做平衡。
他能守护的，只有云秀山万事万物都能在此处自由生长。
“呀，小兔子！”幼南惊呼出声，连怀里的黎湘也顾不得了，将兔子从狐小七的脚下解救了出来。
她抚摸着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跟狐小七打着商量：“好狐狐，我们不吃兔子，把它放了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它们这么有灵性，或许能听懂自己的话。
“可是放了它就没有吃的了。”狐小七焦急地叫着。
幼南站起了身子，将手中的兔子放到门外，兔子一蹦一蹦地便跑出了几人（狐）的视线。
黎湘忙咬住幼南的裤腿，把她往供桌处拉。
“你是说吃贡品吗？可是山神大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没事，山神大人会假装没看见的，黎湘心道。
幼南还在睡梦中就被抬上山了，到现在什么也没吃，确实肚子也很饿了。
她纠结了半天，双手合十道：“山神大人千万不要怪罪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山神大人可以造好多好多浮屠呢。”
努力假装没看见的山神：？
幼南告过罪，顿觉没有心理负担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将贡品拿下来，跟两只小狐狸分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