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各自的启程
春去秋来，寒暑更替。
山中静坐，不知岁月。
云生坐在山顶一块白石上，灰色衣衫有些破损，却不见灰尘；须发皆长，却不显蓬头垢面。
他放下手中所读，望着枝上新添的春色陷入了回忆:
这是他来这山头经历的第二个春光，距离当初来这，已过近一年。
这一年里，云生以翻阅洞穴内藏书为主，次之是生存温饱，再次之是生活品质。
山中静僻，他也有时间有闲心干些有的没的，不说留在四处的诗迹，光这一身破而不脏便可瞧出来。
简要回忆后便是继续仰头望天，痴痴回想琢磨着书中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云生坐的生烦，正欲起身走走，忽觉背后一阵微风吹过。
有人！
云生山中独处惯了，下意识的一惊，半个身子都怔住了。
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是一拜。
带着些惊讶与欣喜道:“小生见过医仙。”
云生抬首，果然，还是那道青白色的身影，风姿如旧。
“嗯，收拾一下，随我出去。”说罢浮静就地坐在一块方石上。
“是!”
云生有些激动，突然之间就结束了一年的野人之旅，比起不舍更多地还是面对未来的激动期待。
飞奔到洞口，云生把书放回去，把衣服一撂，跳进洞里自己开出的一方池水。
良久，云生才从水下跃出。
取出毛巾和一直预备的白衣，云生很快回到了刚入山时的装扮。
不过这一年的苦修，让其气质显得更加出尘了些。
当然，这是比之凡人，如果跟浮静这样的比，云生立马就得打回原型。
削去胡须和部分丛杂的头发，再抹了把脸，云生就再次急忙跑回山上，可不敢让浮静多等。
山上，浮静照旧端坐在那，眼睛看着蓝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生一来，浮静起身转过视线:“走吧。”
云生点点头，跟上已迈开步子的浮静。
这一晃，发梢悬垂的一滴水珠落在地上四碎。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叮，已触发任务，拜入太乙门成为浮静弟子。
奖励系统功能增设。
云生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听到系统的死动静了。
不过随后云生就是一喜，新任务诶!
端详着冒出的任务，云生有些新奇。
他的这个傻子中级系统就只会叮，至今给自己最大的帮助不过两个绝元。
总之，这系统是真把人机阐释到了极致，不多说一句，连奖励都不提前透露。
所以云生在山上这段时间也好好考虑了下未来的打算，有了初步的规划。
大致就是拜入太乙门，仗着浮静名号拉到一大堆病号，再凭着存在感极其薄弱的系统不断救人。
最终把声望刷起来，吸引更多病号，再治……
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在趁机治死那么一两个穷凶极恶的修士嫖奖励。
完美做到了学医修仙两不误，云生已经预想到自己未来的美好图景了。
现在好了，还没上床睡觉呢，枕头自己长脚来了。
想想以往系统那矜持的模样，这会好了，直接把奖励摆出来可还行。
不管怎么说，这个新功能一定很强，不然你给宿主提前预告个蛋？
最主要的，甭管增设了个什么功能，总比原先只有个智障任务强。
抽奖商店好感度，云生也不挑了，反正肯定定是系统大大滴飞跃!
同时看向浮静的目光仿佛在看一颗挂满灵石的摇钱树，还没摇呢，先砸下个大奖来。
虽然浮静人冷冰冰的，但对自己确实好，还没入门，就给自己带来一堆收益。
云生都在考虑以后要不收敛些，多救几个，别了坏了老人家名声。
“你在看什么？”忽的，浮静转过身来与云生对视。
一对淡漠的黑色眼瞳，虽然本人可能并没有为之投入情绪的意思。
但是依旧是让人不敢直视，威势太强。
上位者的威严在的，云生身子缩了缩，看向地面，正欲开口解释，浮静先开口道:
“我知你有怨，但为医之人不可贪图享受，徒涉山水才是医者常态，一路上若遇疾苦也可出手救治。”
“故我不用绝元手段并未薄你，你若真入太门下，如此决心需有的。”
浮静循循道，虽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能给自己这么个未入门弟子特意解释，人也真心不错
“小生受教了。”云生连忙一拜，虽然人误会他了，不过事也算过去。
倒是在她面前要更小心些，不可真把人家当冰块或者npc了。
浮静点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其实依她所看，云生资质肯定是可入太乙门下甚至自己座下的，毕竟当初自己也没看出寿泉羡的病来。
可学医，尤其对于她要亲身教导的人来说，资质不是唯一条件。
当然，说没看出来其实也不准确，这里头原因挺多的。
首先寿泉羡资历比浮静大，浮静也没去诊过，光看肯定没个果的。
浮静也不可能主动去，这样太狂了。
最主要的，所有人都以为是寿泉羡的后遗症，也就是那招之后的衰竭之症，都以为是必然结果，没想到病上去。
但浮静也没这么想过，她心里明白：寿泉羡明显身体机能下降太快了，与衰竭不符，自己没看出来就是有问题。
不过有一点，以浮静的实力很容易忽略，云生又对自己评价过低，也没反应过来:
云先卡在炼气巅峰，1年了。
云生天赋是差，但好歹也是个玄级，这就很不科学了。
而且云生估摸着，自己早到那水准了，就是……缺个契机。
是的，缺契机。
炼气突破都要感悟和契机，这什么极品废物。
云生也没个概念，只当突破大境界都要这样。
倒也可怜云生了，这可怪不着他，因为他炼气期身上就背负三个道印也是没谁了。
云天云无涯王不知互相也不知道对方早给了，所以就叠三个。
一个道印叫神助，就是修行慢了点。
那两个道印就叫左脚踩右脚上天，对于他这么个天赋平平的修士来说，本就泥泞的道途终于快被堵死了。
…………
青州西南 云渠上
老船夫的双桨激起一阵水波，推动小舟缓缓移动。
他戴着斗笠的头抬起，望着前方人挨人，船接船的热闹港口，再望着其后隐约的青色山峰和那雄伟的巨城，微微一笑。
老船夫对坐在船尾的人叫了声:
“仙师，快上岸了。”
“上了岸再往北走几十里就到了云家了。”
船尾的人身着白袍，遮掩了大半身形，头上的兜帽遮着看不清神情，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子。
“嗯，麻烦你了，老伯。”
“不不不，我可担待不起，您要心善可怜我，就多赏几两银子。”
老船夫知道，银子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定当的，权当犒劳您老人家了。”
“哈哈”
老船夫也是爽朗一笑
他做这摆渡生意，又在云城里，真不缺修士。
但修士素质不一，加上他没修为，也不是没遇到过分的，但大多也都是不屑，今日这尊老的倒是难得了。
不多时，纤夫们的号子声和人潮的喧闹便和着江水涌动了起来。
老船夫用力一撑，小船横摆过来，撞在码头的高柱上，又向后移了移。
码头很高，尤其对于老船夫的小船而言。
那上面探出两位白衣修士，腰间系着“云”字令牌。
“你要上岸？”
“是。”
船尾的女子站了起来，缓缓走近码头。
“什么名字？”
“海楼。”
她脱下帽子，留出清秀莹玉的面容来，长衣高领，挡住了她颈间的项圈。
“散修？”
“是。”
“来干什么的？”其实两位也就走过场，真要来干坏事他们一般拦不住，而且海楼看着也不是印象中哪一号恶名邪修，所以也就象征性问个话。
海楼顿了顿，道：
“想来看看云无涯”
两人面色缓和了下来，提到英雄的名字多少还是有些自豪的:
“也好，我云家恢宏，颇值一览。”二人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心下还是挺触动的。
毕竟那是云无涯，外人闻名来瞻仰，他们其实也给加些好感。
“谢谢。”
海楼点头，顺便朝老船夫挥挥手，留下一袋财物。
老船夫回以一笑，摆着桨再拉人回程。
海楼转过头，看向远处恢宏的巨城，心下十分期待。
海楼确实是为了看云无涯之墓来的，至于为什么，得从一年前开始说起。
……
穿越来这之后，就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日。
殡州民风淳朴。
几日下来，靠着反杀一堆想杀她的修士，积累了些财物。
后来进了一座稍大些的城市，了解了更多的信息，朝着殡家进发。
到了殡家，在那里住了几天，正迷茫着，突然听到了有关云无涯的事。
她一听，这可不就是真命天子吗
原本彷徨的人生突然有了点意思，她觉得得去见见这位。
于是花好多灵石搭乘几次传送阵，从最西边的殡州，一路颠沛来到离最东边江州相邻的青州
这一路上倒补缺了一开始听到的消息，对云无涯有了些了解，才知道道了他原来死了。
刚有些目标的海楼陷入了迷茫，倒是云无涯英雄的壮举支撑她去参拜一下。
…………
打扫完云陵，云纪顺路便去了云无涯的墓地去看看。
以她的身伤倒不会被安排到这来打扫陵墓，是她自己来的。
闲着没事给人扫扫墓，烧烧纸，看看石碑上生前事，在清冷的云陵里倚着墓碑思考人生，再沉沉睡去。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如今事情多了，天天忙的不可开交，可她依旧保留着习惯，享受着每周在陵里，抽空思考自己忙碌人生的机会。
而今，添了云无涯一坟，她就不在云陵睡了。
归途路过无涯那，送上祭品，坐那无语一夜而眠。
修士很少彻夜睡眠，但对云纪来说，每来这睡上一次，是生活必有的仪式感。
收了东西，云纪关上云陵的小铁门，提着早在门前放好的冷点心与酒水，向一个小坡走去。
即使过了一年多，每天依旧有人来这，想从那一方矮碑上窥见墓主人生前的风姿。
墓前留着烧过的纸灰，神州没有地府，没有在天之灵，但如同过节的祝天一样，仪式与安慰是必不可少的。
云纪放下东西，倚着一棵小树靠坐，白色长衫下，一截洁白如玉的小腿露出。
她来这，什么话都没说过，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对于云无涯，每个云家人都有着各自的感觉，但无论怎样，都必蒙上层“英雄”的第一色彩。
云纪也是如此，她和云歌同辈但非嫡系，天资虽好，但和云无涯他们的直接交集很少。
印象中，那个男人自初日中，自夕阳中的身影他都见过。
伟大与英雄，无需多言。
哦，对了，小时候云无涯还摸过她的头。之后她激动的和小伙伴们说，她喜欢云无涯。
哪个少女没有过对英雄的幻想？
云纪笑了笑，不过，这由敬所生的爱慕，爱占多少都明白，说着玩罢了。
不过也怕是永远不会有人回过味来了。
同她一起的少年少女们化作了流风，在惨士之祸的青岚中。
后来，她看到黄昏里的云无涯背着云生，两人耍着嘴皮子。
她很高兴。
她，他们，对于自己的英雄有着幸福，有了自己的美好这事，一直都很开心。
直到，英雄死了，给大家留下个土堆。
云纪想着，瞧着沉入地面的余辉，看到了一个走来的人。
这时候，还有有来参拜的？
倒也正常，月色下，确实很美。
海楼进城玩了一天，感觉，其实和其他神州的大城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把这留作了最后的期待，耽误了一天才来，还带着些许的抗拒。
怕失望，怕之后再次陷入迷茫。
这个终点。
其实，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可这地又谈不上失望。
海楼坐在碑前，定睛瞧着听过无数次的简略生平。
看到最后，再看了眼最后的“此”字。
……
她又看了一眼。
没太满足，但，
也还行。
这感觉，不是感慨，不是忧伤，也不是旅行时打卡的随意。
是……
落下。
终点。
最后一个坑，也填满了。
她忽的有点落寞和迷茫。
站起来晃了晃身子，看到了一旁的云纪。
云纪点头示意，海楼笑笑，离她近了些。
“怎么样？”倒是云纪先开口，
“挺好的，就是……”
“这样吧，我给你讲点别的”
“你知道云生吗？”
“谁？”
“云无涯徒弟，我讲给你听，你就当补充。”
海楼饶有兴致的听起了番外。
“初雪别？”
“嗯，也巧，我当时刚从云陵过来，那字迹已经快被风雪抹去了。”
“那还有吗？”
“费了点功夫，好歹看出来了。”
海楼听完，意犹未尽。
或许，有句话可以形容一下，
她的青春，结束了
忙了一年多，甚至有些当成执念的意思。结果，今天完了。
她确没考虑到后面。
二人沉默许久，听着四下里的虫鸣，云纪等着对方开口。
终于
“你说，我要去哪？”
云纪一愣，她没想到海楼想的是这个。
不过随后，她浅笑道:“既是来青州，那你肯定是要去青城看看的，那人文胜地，也许能启发些你。”
“在哪？”
“往北，要穿过降云山脉，很危险，你……”
“行，那我走了啊。”
云纪愣了下。
海楼见她呆住，微笑解释道:
“放心吧，我还是挺强的。”
“总之，我要找到了，就先来回来告诉你”
“找到什么？”
走了几步的海楼顿下，望着空中皎洁的月轮转身笑道:
“找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