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魔
秋风点了一根烟,猛吸两下后缓缓开口。
“我这个朋友确实进去过,几年前喝了点酒,失手打死人,判了三年,该打的罪也打了,该赔偿的也赔偿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暴徒。。。”
“行了,别说了。”老秋打断儿子的话,“既然是真的,那你就别干了!”
“为什么?”秋风又一次问出这句话,不过此刻他的嘴角却挂着微笑,但眼神却相当的坚定。
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坚决,杀人不过头点地,犯了错误的人就不配重新开始了么?那只要违法犯罪的人都直接销户不就省事多了。
见父亲没有回答,秋风接着道:“如果是因为怕有闲言碎语,我觉得您就完全没必要多虑了,这个活儿,我肯定会继续干下去。”
老秋怒了,这下不是摔筷子,而是直接拍桌子:“你还要点脸吗?”
秋风闻言笑了:“爸,您觉得怎么才算要脸?您说的脸又指的是什么呢?”
此刻的老秋已经怒到极点了,但那又能怎么样?这又不是孩子小时候那会儿了,若敢忤逆自己的话,直接就是一巴掌,此一时彼一时喽,现在儿子都敢跟自己对视了,而且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爸,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先消消气,听我说两句,如果您觉得不对,是打是骂,都随您,我是您儿子,这些我都能受得了。”
接下来就是秋风自己的一段独白。
“你们二老的心思我懂,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名声么,你们那代人在乎这个,可以理解,但时代早就变了,名声能当饭吃吗?”
“干啥事都为了搏个好名声好口碑的,做人不能让人在背后嚼舌头,其实都是扯淡,这种无形的枷锁束缚我们几代人了,难道就没有人想过一个问题么,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底下,人家想说啥你能管的着?”
“爸,咱们是钞票么?能做到人人都满意吗?既然做不到,就势必会有人说三道四,说的久了,跟风的人就多了,随大流不就是我们当下的社会风气么,他们才不会管事情的真假,反正同大伙儿能产生共鸣,说完自己痛快就好。”
“咱就说刘洪涛吧,人家本来好好的,你看这些年村子里哪有传他好话的,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老刘在外面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
“但我却从来没听过有人会谈论村北的老牛头,因为他无儿无女且独居,根本就没有谈资。”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嫉妒心理在作祟,恨人有,笑人无!”
“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吧,打出去干活至今,背后说我闲话还少么,最早说我搁城里是混黑社会什么的,后来我结婚了,又说我找个二婚带娃儿的,呵呵,我早都习惯了。”
“爸妈,我跟您二老表个态,现在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真也好,假也罢,都由它们随意发挥,重新给我编排个人生,我都不介意。”
“我就是这块儿片子,就能放这段儿电影,爱看不看!”
老秋听完儿子的长篇大论后冷哼一声:“荒谬,简直一派胡言,做人就该堂堂正正,干嘛要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说你,就是你做的不好!”
秋风一脸惊奇:“您这是什么逻辑?合着我说这么半天等于白说是吧,人家要说什么我还能决定得了?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苍蝇它什么地方不落啊?那玩意还会挑食?”
见老秋又要反驳,秋风立马换个口气接着说道:“爸,您现在是怎么了?为啥开始在意别人对您的看法跟评价了,怎么能活在别人的眼中呢,我们难道是活给别人看的吗?想当初,您是多么洒脱多么豪迈,哪还会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可自打三十年前您离开派出所后,就似乎格外关心别人对您的态度,也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您真正的笑过,虽然那会儿小,不知道原因,但我感觉这都成了您的心病了,甚至于您现在的某些想法就是有这个心魔在作祟。。。”
“够了!”老秋这下是真的暴怒了,一把将桌子掀翻,转身走回里屋,狠狠的给门摔上。
秋风妈看着一地狼籍,一脸的无助跟担忧,一边是相濡以沫近四十载的老公,一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帮谁都不合适,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秋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妈,没事,我爸自己想开了就好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他转身就出了门。
屋里只留下秋风妈的一声叹息。
……
秋风驱车回到海边,屋里的老陈正啃着螃蟹喝着小酒,东子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的还向老陈请教点问题,刘田冰吃完饭就回屋给小娘们儿刷导弹去了。
“陈叔,就自己喝啊,那我来陪您喝两杯!”秋风刚一进门见此情形就直接去拿杯子。
“那感情好啊,小东不会喝酒,你来陪我正好,要不糟践这螃蟹了。”
酒,确实够劲儿,六十多度的散白,秋风刚一口下肚,就感觉从喉咙到胃有一条火线,这得点根烟中和一下。
老陈赶忙阻拦:“等会再抽,前些年有个老朋友来这看我,喝完酒就抽了根烟,把自己给点着了。”
秋风奇道:“还有这事?咋还能点着呢?”
“嗯,整个食道都烧烂了,住了半个月的院,唉!”
行吧,少抽一根就少祸害一点自己的身体,还是造螃蟹吧。
爷俩就这样螃蟹就着小酒儿拉起家常,东子陪坐一会儿也插不上什么话,再说本身他言语就少,遂回屋睡觉了。
秋风扔掉手中的螃蟹壳,冲老陈问道:“陈叔,您跟我爸年龄相仿,当初他离开派出所是因为啥,您知道吗?”
老陈闻言一愣,接着缓缓道:“你不知道?”
“嗯,那会儿我小,也不懂事儿,后来问我爸妈,她们都不说。”
“昂,这样啊。”老陈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上了点年纪的都知道,你爸妈不说大概是心里别扭吧,我要还不说,你也会去问别人,那叔就给你讲讲。”
秋风的父亲叫秋振,曾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上世纪八零年代初参加过我国在南部边疆对外的一场战争,后因负伤转业回到家乡做了一名派出所警察。
一切事情的起因是九五年冬天的时候,镇里发生一起恶性的杀人案,一家三口两死一重伤,县里公安局直接下来人成立专案组,后经重伤受害者苏醒后提供的线索,专案组锁定了嫌疑人,也确定了他的基本位置,而后决定采取围捕。
命令同时下达到各个小组,当然就有秋振负责的这一组,其中组员还包括现任青山镇派出所副所长张建业。
凌晨时分,嫌疑人伺机逃跑,恰好就从秋振的小组负责的位置经过,两下里直面遭遇后,嫌疑人抬枪就射,好在夜晚光线暗,准头不足,再加上猎枪子弹是散发式的,距离稍微远点,全打飞了,饶是如此,秋振等人还是被铅沙刮伤,幸好冬天穿的厚实,都是皮外伤。
嫌疑人打完掉头就跑,秋振则不顾个人安危,一马当先的追了上去,眼瞅追到一座小桥上,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由于嫌疑人慌不择路并没有看清前面的路,当年的小桥也没有栏杆,嫌疑人一脚踩空,一个倒栽葱跌到桥下。
那个年代的冬天气温可比现在低的多了,小河里的冰都冻的邦邦硬,大概是老天也想趁早结束这个丧心病狂的恶棍,人当场就跟阎王爷报道去了。
按说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嫌疑人意外授首,结案了事,但几天后从县公安局政治部下来了一份追责书,大致意思就是嫌疑人还没有经过法律审判,并没有定罪,尚且在法律保护范畴之内,相关人员在抓捕的过程中的不当行为致其死亡,是要负责任的。
青山派出所当即就炸锅了,所长跟指导员相继给县里去电话解释问题,得到的都是统一回复,没有任何人情可谈,必须追责到底。
就这样,秋振被扒了警服,老伙计们都为其感到愤愤不平,但也无济于事,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高一个级别的行政单位。
时任所长也破例找了关系,把秋振安排到了镇上的机械厂上班。
秋风听完自己父亲当年的遭遇,罕见的暴怒了,一拳砸在墙上。
“这特么不扯淡么,什么狗屁玩意,按他们的逻辑是不是以后交警遇到酒驾闯卡的都不能追了,出问题就是交警的责任,没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