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现身第一 2
从落入乱葬岗来，魏无羡共招魂了三次。
第一次刚研究出来招魂阵时，他以自己身体为媒，引入漫天怨气。万千亡灵被束缚于此的亡灵都发了急。无一不想冲破他的身体魂归天地。
而在那怨灵之外，有一个未被此地束缚的灵体。它与此地怨灵不太一样，虽带着怨气，却并未被周遭污染。它通体呈蓝色，有着与此地不符的干净。也恰恰与其他阴冷的怨灵相反，它周身温暖，似乎更像一个人。
它虚弱极了，似乎快要被冲跑一般。
魏无羡见他没有被囚禁于乱葬岗，动了一下仅剩不多的恻隐之心，轻轻扶了它一下。
“走吧。”魏无羡说“离开这里。”
没必要像他一样，因仇恨被这无数怨气吞噬。
第二次使用招魂阵时，是在大概三日前。
乱葬岗天生得乌云蔽日，也因此是招魂、招阴的好场所。随着周身怨气的增长，曾经的以身为媒被魏无羡优化成以血为媒。免去了亡灵入体时如坠冰窟的痛苦，同时使失误概率降低。
魏无羡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灵魂。只是这次见面，他差点没将它认出来。
因为它增长得太快了。从一开始的小孩大小逐渐有了成年人的身形。它不断吞噬着周身的怨气，壮大自身的同时被周身的怨灵污染着，从刚开始纯净的蓝色变成了深蓝发黑，似乎是要被它们同化。
“为何不走？”魏无羡问。
小灵魂似乎听懂他在讲什么，整个魂从头顶冒出个尖尖，就差形成一个箭头，指着上空。
是了，魏无羡想。乱葬岗上空是有禁制的。
早些年的乱葬岗是战争的遗留物，作为抛尸之处。很多枉死之人怨气深厚，为防止怨气四溢危及周围百姓，仙门百家在乱葬岗上空设下禁制，活人难进，尸魂难出。
当时温晁温逐流一行人就是破开乱葬岗部分禁制，将他丢进来的。按理说依照这单向禁制，活人是可以从乱葬岗内出去。魏无羡却连试几次均被上空禁制拦下。
想必是这周身的怨气被禁制判断成了走尸。
而哪怕这个小灵魂再干净，恐怕也难逃这严格的禁制，被打下来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久，召魂阵终，小灵魂头顶的尖尖向他挥了挥作为告别。
而第三次，也就是刚刚画了一半召魂阵，被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打断的那次。
在第二次招魂阵结束后，魏无羡突然感知到，那头顶上压着的禁制似乎有些松动。他试着去冲破禁制，却遭到反噬，在地上躺了整整一天。
就差一点。
离冲破禁制仅差一点。
他不禁想到了那个小灵魂，若是能借借它的力，说不定这次能直接冲出去。
魏无羡从不是依靠外力的人，但这次着实事发突然。这松动的禁制不知会持续多久。三天？五天？他只知道，如果不在这几天冲破，那下次不知何时能出去。
若真将他在此关上三年五年，江叔叔和虞夫人的仇谁来报？莲花邬的仇又找谁来偿？
于是在他刚恢复行动力时，便画出召魂阵。只可惜天不作美，将他没画完的召魂阵冲了个七零八落。他本想趁雨进山洞调息片刻，没想到招上了个怪物。
魏无羡本想将它引至平日里画的阵法处将它封起来，结果平日精心研究的阵法被轻松破解。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他的脖子被怪物粗壮的手臂卡着按在墙壁上，怪物一直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是在发呆。
魏无羡并不想等死，于是他在怪物发呆时手上动作不停，悄无声息的将阵法变了形，时刻准备着将面前的怪物捅个对穿。
他紧盯着面前的怪物，似乎发现它有些熟悉。直至它叫出了魏无羡的名字。松开了卡在他脖子上的手。
至此，魏无羡才发现。这怪物正是他前些日子发现的小灵魂。
它早已没了往日的鲜艳亮丽，也不是第二次见面的深蓝发黑色。而是一种接近灰败的青。又似乎比前两次见面稳定了、也强大了许多。露出他的一点真实面目来。
它的“身体”里成分复杂，灵气也有，怨气更多。还有几分魏无羡看不懂的东西。出于谨慎，他并没有将它身后的阵法收回。
因为这个灵魂实力增长的太快了。与其他怨灵不同的是，他身上并没有过于强烈的恨意。因此魏无羡并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它存在于世间，久久不消散。
忽然间，它的手覆上了魏无羡淌着血的小臂。
灵体温凉，自然地起了镇痛效果。
与魏无羡平日使用的术法不同，刚落入乱葬岗时，他以血饲走尸，以此为基础加以控制。也自然习得了利用怨气刺激伤口使其缝合。他知道这虽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在物资稀缺的乱葬岗，若伤口不止住血导致感染可能会更严重一些。
是在用它自己的一部分给自己治伤……吗？魏无羡心想。
随着伤口的愈合，魏无羡将它身后的阵法逐渐隐去。
“我该怎么称呼你？”魏无羡问。
“岚。”小灵魂回答。
岚的声音很是沙哑，像是生前嗓子被什么烫坏一样。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憋了很久才正常开口。却依旧发不出来正常的声音。
“不难听的。”魏无羡说。
岚摇摇头，在山洞里四处游荡起来。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因找不到一击轰在洞壁，敲下几块碎石。
他找到一块大小适中的，在地上与魏无羡写字交流。
岚说，他生前认识魏无羡的父母。
还说，他的父母曾让魏无羡叫他“老师”。
至此，魏无羡明白了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岚明明有着高于束缚他阵法的实力，却还是四散灵魂，估计怕是强行攻击阵法会反噬给自己。
魏无羡如此想着，也将想法说了出来，并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你想多了，我只是目前还没有攻击手段。
岚如此写道。
魏无羡有些尴尬。
——不过说到这，你身上似乎有被反噬的痕迹。我猜测是因为上面的禁制？你要出去？
魏无羡轻轻“嗯”了一声，问“前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为什么想出去？外界正是战乱，不比这里好多少。更何况你……
——你金丹呢？！
岚以为自己感觉错了，还在魏无羡丹府里探查了一圈，发现确实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好端端的小孩怎会成了这样？
若是丹府里有那颗金丹，他自己修炼怨气也没什么不好，虽然略有危险但还在可控范围内。灵气怨气二者相互制衡只会助他成长。
而如今。
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甘心地又在魏无羡丹府里转了一圈，发现金丹周围的经脉虽多数枯萎，但好在是完整的。
这不像别人强行挖走，反而是像自己割出来一样。
——你把它挖了？为什么？给谁了？
“够了。”魏无羡突然低声喝道。
“前辈若不想助我出去，我自己来便是。”他淡淡地说。
“不必费心岔开话题了。”
岚呆在原地。
这根本不是他可爱的小魏婴，他想。
怎会长成如今这么别扭的样子。变得难猜又及其敏感。
岚又将自己的猜想捋了一遍。既然魏无羡反应如此激烈，那说明自己很可能猜对了，并且他的金丹很可能不是自愿给出的，是因为被迫还是报恩还不好说，总之成了他不愿意说的一面。
而岚的追根究底，就是把小孩始终不愿面对的伤疤揭了一遍又一遍，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