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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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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听风松手。

    孙贤落在地上。

    刚才走过的狼藉小巷留下一道被擦拭的痕迹,直至后半段,断断续续抹过几道深红,像墨汁即将干涸的笔迹。

    洛听风有地方落脚,孙贤被拖行而过,没有选择的余地。

    地面的碎瓷铁钉是王述与孙贤共同命人洒下,以此牵制洛听风和舟舟。如今,孙贤身上扎满了自己布置的陷阱,他衣裳被粗糙的瓦片划破,木屑与铁钉刺到肉里,他觉得自己就像曾经养在府里,后来他看不顺眼,活活凌虐致死的狗。

    两侧有高墙,头顶是狭窄的天空,黑衣男子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十年来,孙贤头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头一次因为疼痛而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对他来说,此人已经不再是替代品,而是深深刻在心底的仇恨,他比清风宴上那人还要可恨万倍。

    孙贤手脚并用,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

    “王述、王述……”

    他要拿到保举之资,这是王述欠他的,是程家欠他的,世上没有钱权达不到的买卖,孙贤发誓,等他身居高位,他要让手下的官吏,让天下同僚,追杀此人到天涯海角。

    小巷角落,王述身侧躺了一地人,若非他们胸膛还在起伏,他几乎要以为这群人死了。王述肩膀上的短箭又细又尖利,他自己不能处理,他咬牙踹了一脚最近之人的大腿:“废物,起来。”

    他等人给自己送医。

    王述叫不醒同伴,他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声音喑哑压抑。王述听出是孙贤的声音,心道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他欣喜地回应:“孙少爷,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眼前猝然冒出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乞丐,王述一惊,来不及破口大骂,乞丐已经死死抓住王述衣领凑到身前。

    “孙、孙少爷?您、您这是……”王述这才看清乞丐样貌,孙贤竟然比自己还要狼狈。

    孙贤下手用力,满心只有复仇,完全不顾当下现状:“我要见程裴永。”

    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王述害怕极了,牙齿打颤道:“程、程老爷最近忙……”

    孙贤眼里布满蛛网般猩红的血丝,他捏住王述肩膀,无意碰到一处坚硬,这才发现对方肩膀插着钢针一般的利器,孙贤冷笑:“原来你也着了他们的道。”

    五指攥住箭尾,连皮带肉一把将暗器扯出,王述发出惊天惨叫。

    孙贤:“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成,我饶你一命,要是你敢骗我,我和你、和程家鱼死网破。”

    他揪住王述的头发,强迫他从地上站起来,残忍地笑道:“我说到做到。”

    王述后悔莫及,不敢不从。

    舟舟停住脚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余钱警惕地挥舞砖头:“什么声音,他们追上来了?”

    “不像。”舟舟摇摇头,等她仔细去辨别时,那道声音已经散了,“应该是我听错了。”

    余钱继续往前走,脚步落下,他感觉脚底有股异样,他抬起鞋底,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扎进一枚折弯的短钉,他带着这东西走了一路,余钱后怕地拔出短钉:“还好我鞋底厚。”

    他们已经通过那段道路,眼前是平坦的砖石地,他们仍不敢放松警惕。

    前方又是一道转角,余钱探头探脑。

    “有人吗?”舟舟无声地问。

    “没看到,应该……啊!”余钱站在岔路口左右张望,甬道幽静,他目光向下,忽然瞥到地面有前人留下的鞋印,他宛若惊弓之鸟,尖叫一声,抡起手上的板砖就往那侧方向砸去,然后大声对舟舟说:“跑!”

    余钱闭眼在前面跑,舟舟以为出现了什么变故,跟在余钱身后跑,二人在复杂的民巷中乱窜,前方视野逐渐开阔,终于不再是什么弯绕的小巷,而是一片奢华的府邸。

    “应该没事了。”余钱喘着粗气,“听说青禾有一半富贵人家聚集在此,没人胆大包天在这里闹事。”

    舟舟反而觉得此地危险,有理有据地说:“刚才追我们的那伙也是有钱人,尤其是领头那个,是孙家的少爷。”

    余钱幽怨地问:“你们认识?”

    言外之意,原来是冲你来的。

    舟舟摆手:“不认识,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次在湖边远远见过一回,我们连话都没说。说起来,我进城不久,不止一回遇见这等蛮横之徒,真是好无理取闹。又没招惹他,凭什么对我们动手。”

    余钱颇为感同身受:“有钱人发起疯来就是这样。”

    “我在兴阳遇见一位老先生,他有钱,可他心善,不会像他们一样仗势欺人。”

    “兴阳?我听说过,那个地方小,青禾不同,城里人多嘛,好人多、庸人多、恶人也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说有钱人,就是

    在乞丐堆里,恃强凌弱也是常有的事。”余钱捶着胀痛的胸口,“不过像刚才那么大的阵仗,我来青禾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你说他姓孙……不会是靠卖粮发家的那个孙吧?”

    舟舟点点头:“应该是。”

    “那就不奇怪了,我听说孙家那位少爷……叫什么忘了,他眼高于顶,凡是不如他们家的,他一律称之为贱民,贱民的命在他眼里不如米值钱。”

    舟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难道不是民?”

    “青禾惯例,在这里有钱就是大爷,什么地头蛇、土霸王,出去了也就那样。我虽没见过他,却也听说过许多孙家的事迹,孙老爷一定要儿子当官给自己长脸,要当有品阶有地位的官,这件事几乎成了执念。但孙少爷是个纨绔,他考不上,每次落榜,孙老爷都会震怒,他的怒气撒到儿子身上,儿子的怒气无处发泄,撒到下人身上。前不久孙家花钱买了京城清风宴的入门帖,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在家是大爷,在外是孙子,儿子进京成了孙子,回来可不得到处发疯。”

    “而我们运气差,一眼被他挑中了,他拿我们当出气沙包。这种纨绔要是真当了官,指不定怎样折磨手下,比青禾的糊涂官还要令人愤恨。如今世道,这样的官太多了……”

    舟舟从余钱无奈又辛酸的语气中品出阅历,失忆以来,她没与正经官员打过交道,只能附和:“他最好一辈子当不了官。”

    “说不准。”余钱叹息,“有钱人路子多,我们惹不起只能躲。”

    躲得过初一,焉知他十五要不要继续发疯。

    舟舟沉默地打量四周,他们刚才跑乱了,周遭环境陌生,也不知洛听风那边情况如何,能不能顺利找过来。舟舟与余钱继续走,前方不远的宅邸门口挂了灯笼,灯笼表面写着“程”字。

    余钱说:“坏了,怎么跑到程家的地界,他们比起孙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赶紧走,别在此处逗留。”

    “好。”

    程家大门敞开,舟舟路过时往大院里看了一眼,居然看见熟人,顿觉冤家路窄,处处都是危险。

    余钱看见舟舟兔子般从身边越过,跑得好快,他不明所以,同样往院里一看,入目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鼻歪嘴斜,满脸伤痕。这人他熟,正是不久前去他铺子里收书的状元楼伙计,被洛听风一脚踹出门的齐四。

    余钱想起来了,状元楼似乎是程家产业,齐四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他脚下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

    俩人都不认路,横冲直撞走了好久,就是不见出口。

    舟舟精疲力竭停在树下歇息,绝望之际,余钱突然冲远方挥手:“大哥!”

    舟舟倏地抬眸,她认真细致地、上上下下打量许久,终于,舟舟眉眼弯起,笑盈盈地说:“洛听风,你没事就好。”

    洛听风目光温柔,很想如之前那般揉她脑袋,但他之前碰过脏东西,手臂抬起又放下:“走吧,我们回去。”

    程家在为迎接京中贵客做准备。

    齐四面容受伤不好见人,王述一早说要出门抓人,他嫌齐四面相丑陋引人注目,不肯带他,齐四只能在院里帮忙裁剪花草,他余光瞥到两道残影从门口闪过,奇怪地走到门口去看,没有看见人。

    不久,韩仁裹着纱布出现,同样站到门口:“王述出去拿人,这么久了,人呢。”

    “我怎么知道。”齐四酸溜溜地说,心道王述出门见小娘子不带他,太不够义气。要不是他,王述压根不知小娘子样貌,此等忘恩负义的家伙,就该被痛打一顿才是。

    韩仁冷笑:“要是再晚几天,让贵客看见他们在外闹事,他好日子该到头了。”

    韩仁不知道洛听风身份,那日状元楼被砸后,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找到他,威胁他说要是想活命,就把嘴闭严实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韩仁欺软怕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是王述多嘴上报程老爷,他事情瞒得好好的,根本不会被剥夺掌柜身份。无论如何,他祈祷王述失败。

    “韩老、韩老……”

    韩仁突然被一道微弱的声音唤住。

    韩仁与齐四同时看去,只见王述左右肩膀各有一个血洞,边上男子像个乞丐,那人拨开乱发,露出一张大家无比熟悉的脸。

    “怎么回事。”韩仁无视王述,径直过去搀扶孙贤,无比愤怒道,“孙少爷,谁将您伤成这样。”

    孙贤没有回答,他略显癫狂地笑道:“孙家孙贤,有事请程老爷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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