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怨报怨
众人侧目看去,站在巨石上的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山风从崖下吹上来,被树叶劈成手臂粗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那随风咧咧作响的白衣有了些缥缈仙气,腰间那青玉质地的私章压不住他的衣摆,只能随着山风往后吹动。
一头青丝高高束起,金丝镂空的发箍箍紧头发,两条束发的白色发带从发箍中落下来,随着山风与发丝一同往后飞起。
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弯眉凤目中隐藏了暴戾的情绪,微微勾起的薄唇让他更具了两分菩萨像,他轻轻捏了一个拈花指在胸前,竟然真的像从佛庙的菩萨像中走出的神仙。
所有人都在看金坠楼,包括唐楚等人也在看,其中也有人在认真看着金坠楼,看清楚后,眉头微微皱起。
唐楚微眯双眼,突然收敛了所有表情,他放松的半趴在了矮几上,手指捏住茶杯边缘,指尖伸进茶水中轻轻拨动。
滚烫的茶水把唐楚的指尖烫红,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金坠楼平时在三层酒楼中惯穿女装,如果没人找他,他能够在房间中待一天也不会露面,照理说,金坠楼这样的人不管站在哪里,都应该是被瞩目的人,可他在三层酒楼中却没什么存在感。
不,也不应该说没有存在感,而是他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就算他因为一张脸而被公仪昭惦记,可在他刻意弱化自己的时候,公仪昭有时都想不起去看他的脸下饭。
只有唐楚能清楚的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每天给唐楚熬药,而是因为唐楚能够清楚的知道三层酒楼里的每个人都在做什么,包括三层酒楼每日往来吃饭喝酒的客人。
“滴水观音!你终于出现了!”人群中,有人率先回过神来,高呼一声的同时,还伸手往前一指。
“快抓住他啊!”
在这一声的呼和下,马上就有人一拥而上,向金坠楼包围上去,银亮的刀剑闪动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谁敢动手!”
公仪昭从唐楚身后探出,她手中一挑瑶琴,七把短刀齐射而出,从那些人面前快速划过,竖着一排重重的钉进了粗壮树干中,七根银丝挡在那些人的面前,有跑得快的人撞在银丝上,脸上马上被划出细长的伤口。
公仪昭出手的太突然,刚才注意力都在金坠楼身上的人这时候又齐齐看向了唐楚等人。
金坠楼也侧目看去,就见唐楚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他趴在矮几上,那只手却像顽童一般,在茶杯中点着玩,手指沾上茶水,指腹上红的像是染了胭脂。
这一幕很平常,金坠楼却无端的在心中咯噔了一声,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什么东西,又酸又涩。
“各位,请稍安勿躁,”唐尧开口,他伸手在公仪昭的肩上拍了拍,却并没有开口让公仪昭收回短刀。
唐尧很是有礼的向众人一抱拳,脸上亲厚温和的笑容不似作假,他说道:“我们三层酒楼拉线让诸位与滴水观音一见,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而是为了将几月之前的误会解开。”
“什么误会!难道他杀人也是误会嘛!他就是个魔头,若在留他,江湖上就不会再有安宁的日子。”
人群中,开口的人是仇峡孜,他看向金坠楼的目光中其实并没有过多的仇恨,更多的是贪婪与杀念。
他与金坠楼无冤无仇,但是金坠楼身上却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有金坠楼死了,他才有可能得到那把宝库钥匙。
“滴水观音无故杀害江湖同道,私吞满月山庄宝库钥匙,确实要给出个交代才好,”白师恭开口,他说话有些缓慢,似乎还没有从上山的路途跋涉中缓过神来,白罗伞站在他身边搀扶着他。
“杀害江湖通道、私吞满月山庄宝库钥匙,这就是你们给他的罪名吗?真是可笑,”公仪昭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嘲讽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就请滴水观音说说,这两条罪名成不成立吧!”唐尧将目光转向金坠楼。
“自然是……不成立,”金坠楼本来还在看唐楚,被唐尧这么一点,他也不好再继续看下去。
金坠楼从怀中摸索片刻,竟然掏出了一沓不厚的信件,信件上还叠放着一把制式古朴的青铜钥匙,那钥匙足足有金坠楼半个手掌那么大,就连钥匙上的齿都是奇怪的半月状。
宝库钥匙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炽热了两分,在他们的目光中,金坠楼缓缓拿起了那把钥匙。
“这就是满月山庄三把宝库钥匙的其中之一,是我五年半前从满月庄主的脖子上拽下来的。”
金坠楼拿着钥匙看着巨石下站着的人,目光在几个领头人的脸上划过,最后将视线移远,看到夹杂在人群中的江文山。
“想必就算我不说,诸位对满月山庄的所犯之事也一清二楚,除了他们贩卖无辜之人赚取钱财外,他们还会打断小儿手脚,令他们乞讨赚钱,他们吃的每一口肉、每一顿饭,都是这些无辜人的血和肉。”
江文山被金坠楼那一眼看的有些发虚,他想躲到人群身后,但奈何金坠楼的视线太过炽烈,其他人察觉到,也纷纷看向了他。
无奈,江文山只能往前迈出一步,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说道:“满月山庄之罪责,确实人人得而诛之,我想寻回宝库钥匙,也是因为想救济孤苦百姓与孩子,想让他们好过一些,也为满月山庄以前做的孽做些弥补。”
金坠楼上下打量一下江文山有些虚胖的身形,又在江文山的脸上着重扫过,道:“我杀满月庄主时,曾经见过他的家人,他膝下有三儿一女,三个儿子尚且不满十岁,一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你又是他的哪个儿子?”
江文山的脊背僵直,冷汗浸湿了发丝,急忙反驳金坠楼,道:“我非是满月山庄庄主膝下养大的少爷,他豢养了一房外室,我是……”
江文山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懂了,他在说自己是外室子,只是他这么说着,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白师恭等人。
可金坠楼却并不等白师恭等人说话,又视线扫了一圈后,问道:“你们知道满月山庄庄主的年纪吗?”
问完,金坠楼又看向江文山,问道:“你知道满月山庄庄主叫什么名字吗?”
“家、家父……江同付。”
听到这个名字,金坠楼嗤笑一声,白师恭等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们纷纷将视线转移向了江文山。
金坠楼看着众人变化的脸色,嗤笑一声,道:“你们只知道我杀了满月山庄庄主,你们却不知道,两任满月山庄庄主都是为我所杀。”
“上一任满月山庄庄主为我所杀时,正在过五十三岁的生辰,而他的儿子江同付,这一任的满月山庄庄主为我所杀时,方才三十岁。”
金坠楼看向江文山,嘲讽的脸色越来越明显,道:“你今年多大了?满月山庄庄主的儿子。”
江同付死时才三十岁,江文山看上去已经二十三四岁,就算是五年前的江文山不到二十岁,江同付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江文山面色惨白,衣衫像是被水洗了一般,他知道,此时再去反口说自己是上一任满月庄主的儿子也已经晚了。
其他人面色巨变,都没有想到竟然被江文山这样一个看上去懦弱无能的人给骗了。
金坠楼看向其他人,嘲讽的笑容不变,道:“下次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希望各位上心,哪怕只查到点皮毛,也不会被这么轻易骗过去。”
“不过……”
金坠楼将手中的青铜钥匙晃了晃,道:“若是这人身上真的有满月山庄剩下的两把宝库钥匙,我这把钥匙也不会留在手中,只是届时,我也是要去亲自看着那些百姓拿到补偿才行的。”
金坠楼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白师恭对他一拱手,道:“现下还请滴水观音解释一下杀害江湖同道之事,至于宝库,咱们还能往后推推。”
“这倒也是,”金坠楼将青铜钥匙一收,重新放进怀中,他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在看到仇夫人和时心水后,脸上的笑容竟然忠诚了几分,他开口问道。
“请问诸位,你们认识曹玉书吗?”
这个名字一出现,人群中立刻有人变了脸色,时心水还好,仇夫人无意识的抖了一下,想伸手去抓身边仇峡孜的手时,一侧有手伸出,在她掌心轻轻点了一下。
仇夫人警觉的看去,就见时心水看着她摇了摇头。
“是周堡主说过的人名?”聂平安还有些印象,周博简曾经拿出过一枚私章,那私章就属于曹玉书,而现在,那枚私章正悬挂在滴水观音的腰上,想来也是三层酒楼的东家将这枚私章给了他。
“那你们还记得无端出现在川南山的那老妇人吗?”金坠楼手上还拿着那沓信件,他伸手握住自己腰上的私章,手指在上面缓慢摩挲。
“那老妇人无端出现在川南山,被那位江湖同道错手误杀,非是有心,那同道罪不至死,”白罗伞开口辩解。
“好一个罪不至死,”金坠楼凤目一睁,身上的杀气便蒸腾而出。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樵夫来山上砍柴,都不该因为你们的争斗而失去性命,何况,那妇人是我挚友曹玉书之母,与我亲母无异,杀人偿命,我为母报仇,何错之有!”
“可是……”
白罗伞还想说话,却被白师恭一扬手打断,白师恭看着金坠楼,道:“既然你说杀人偿命,那其他人呢!其他被你重伤的人呢?其中可还有人因为被你打伤,一辈子都不能再练武的人。”
金坠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满是杀气的目光看向仇夫人和时心水。
“这就要问问仇夫人与无定寨主了,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