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惊蛰和容九讨要小册无果,痛失半钱银子,还要被容九问他到底最喜欢哪一个姿势。
惊蛰面无表情:“一个都不喜欢。”
容九没收了小册,端得是冷静自如,刚才那一瞥,根本没扰乱他的情绪,反倒看着惊蛰的眼神意味深长,闹得他抓耳挠腮。
解释吧,又显得自己好像很在意。
不解释吧,别在容九心里成了个急色鬼。
惊蛰那个气哦。
容九扒拉着惊蛰的脑袋瓜,平静地说道:“别多想。”
他学着惊蛰,将目光转移到了惊蛰的下半身,片刻后,又挪回来。
“我知道你不想。”
非常平冷淡从容的话,可莫名让惊蛰有种被挑衅了的错觉。
……那什么,虽然他的确是个太监。
可太监也能做点什么的!
更何况,他还是个假的!
尽管小册子被迫交了出去,可看过的内容,惊蛰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一对上容九那张脸,惊蛰就泄气了。
还是不与容九计较一时长短,免得最后还是被压着薅。
真是可怕,男人和男人,居然是走那里。
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
只是想不明白,不如不想。
他有点气虚,还是让容九继续,咳,冷静吧。
他可能无福消受。
…
寿康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任由是谁踏进来,怕是都要被这味道熏得眼前发黑,只是伺候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这几日,寿康宫闭门,不管是谁来也不见。
有那听闻太后身体不适,特地要来侍疾的宫妃,全都被女官给赶回去了。那些个敏锐的人,早就发现,寿康宫外头的侍卫,好似换了一批。
不再是从前太后那批近卫。
联想到最近宫里发生的事,她们心有余悸,不敢再往前凑。这前后的反应虽有变化,可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都不想将自己的命搭上。
景元帝,可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可她们能躲,德妃却是躲不了。
她和太后,也是有着亲戚关系,而今黄家人无法和太后联络,可不得是想方设法要和德妃说上话?
哪怕德妃也在病中,也不得不强撑起身体,去寿康宫走一趟。
德妃这病,纯粹是被吓出来的。
谁能在遭了寿康宫那惨烈恐怖的画面后,还能毫无感觉?就算是太后,不也因此重病在床?
那天的血色时常会在午夜梦回,把德妃给吓醒。短时间内她再无法直视景元帝那张冷冰冰的脸,哪怕再是美丽,都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沾满血腥。
德妃不是傻子。
她和贵妃的关系虽不好,可贵妃也是这后宫里难得和她能说得上话的,是出身地位都很是接近的人。
她们的家世本就优越,
就算皇帝不宠幸后妃,可一辈子在后宫里生活也算是安稳无忧,怎会偏偏想要去刺杀景元帝?
贵妃和德妃,就算是太后的人,可本质上,她们未来如何还是要依附景元帝。杀了皇帝,对她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真正和景元帝有恩怨的,是太后。
可哪怕这样,而今贵妃到底是被人指使,还是真的自己所为,现在都不重要。
毕竟是她动的手。
刺杀皇帝,是大罪。
而今失败,又是证据确凿,黄仪结倒是一死百了,那整个黄家怎么办?
之前黄庆天进了牢狱,其他在朝为官的不是闭门修过,就是被停职,想要寻个门路都寸步难行。黄仪结刺杀皇帝这事传出来后,黄氏本家在京城的所有人,已经全都被抓了起来。
可怜黄老夫人都七老八十的岁数,还要遭受此大劫。
“咳咳咳……”
德妃踏进寿康宫,低低咳嗽了两声,女官搀扶着她的力道更用力了些,生怕她摔倒。
德妃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朝着里面走去。
厚厚的胭脂水粉盖住了德妃发黄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精神,就是两眼无神,还是很疲倦。
寿康宫内伺候的宫人和从前还是别无二致,悄无声息地上前来迎接德妃,将她们带到了殿内去。
一见太后,德妃心中一紧。
太后满头的乌发,已经有小半发白,这才短短几日,竟是有这般变化。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挑眉看了眼德妃,淡淡说道:“别多礼,坐下说话。”
德妃被人搀扶着坐下,不自觉又咳嗽了两声。太后还过问了两句,听着很是温和,与现在外头紧迫的局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德妃忍不住说道:“太后娘娘,您可知道,黄家已经……”
“嫡系,全都被压入牢狱。”太后淡淡打断了德妃的话,“哀家收到消息,只会比你早。”
整个寿康宫的侍卫,都在那一日覆灭。
可不代表太后失去了所有的人脉。
德妃紧张地说道:“姨母,这么大的事情,要是一个不慎,就是满门抄斩。”
“黄仪结,只是冠了黄姓,就算满门抄斩,要杀的也不是黄家人。”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除非皇帝诛九族,不然,他们会无事的。”
德妃有几分茫然:“黄仪结,不是黄家人?”
太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她的母亲是出嫁女,后来才改的黄姓,甚至没上族谱。真要追究,本族也不是黄,而是陈。”
陈,是黄仪结原来的姓氏。
德妃喃喃:“原来,太后早有准备。”
就算真的失败,只要还没到最差地步,都不会波及黄家的根本。
太后敏锐地看她一眼,缓声说道:“德妃,哀家说过,这后宫的事,只有你才能好生看顾,不管有多少个贵妃,都不可能取代你。”
德妃垂下头,一时间也
说不出话。()
太后这话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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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没错。
太后对贵妃只有利用,不管是从入宫起就将她捧到高位,还是早早就算计好的姓氏问题,连她入宫怕都是一开始就谋划好的……德妃应当庆幸,太后对她,还是有几分关怀慈爱。
可黄仪结被利用,最后还要被榨干,敲骨吸髓,她一想到这些,就压不住毛骨悚然。
假的,全都是假的。
“太后娘娘,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
太后冷冷地说道。
德妃皱眉:“等什么……难道,您是在等瑞王入京吗?”
太后没有回答,可这沉默,就已经明了她的言外之意。
德妃下意识摇头:“姨母,要是瑞王在这个时候回来,无疑是羊入虎口。他不能回来。”不管是她,还是递消息进来的黄老夫人,都觉得瑞王这时候绝对不能入宫。
就算京城的黄家人都被屠杀干净,也绝对不能让瑞王进京。
瑞王当初为了出京,几乎脱了一层皮,还是被抬着回的封地。如果再回到京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回去?
更怕的是,根本出不去。
德妃:“姨母,瑞王不能入京。他现在要是入京,陛下肯定会将他……您难道打算见他饱受牢狱之苦吗?”
太后老神在在地说道:“这你就无需多管。”
德妃皱眉,根本不明白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回,分明是太后兵行险着算计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要血本无归。
“德妃,你说,皇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猜到哀家要做什么?”太后蓦然说道,眉头微蹙。
德妃:“姨母为何这么说?”
“奉先殿烧了。”太后面色沉了下去,“加之那些驱虫香,若是事先没有准备,又是怎么出现的?”
德妃微愣,忽而心中发寒。
……是了,如果陛下是猝不及防受袭,那又是从何而来那么多驱虫的香料?
奉先殿的修缮,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远在这之前,景元帝……就已经有所发觉了吗?
…
景元帝遇刺的消息飞一般地传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瑞王的手中。
瑞王得知此事,也不过比京城慢上几日。
他将府邸的幕僚召集而来,齐聚一堂。相比较在京城的谨慎,身处封地的瑞王府里,赫连端可比在京时轻松许多,连每次会议,都不必再遮遮掩掩。
比新田坐在众人中间,显得很不出众,在他的身后,坐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乃是阿星。他们两人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平安抵|达了瑞王的封地,而后改头换面,拥有了新的身份。
不过,他们都是外来者,比不上陈宣名,王钊这等已经跟着瑞王有些时日的谋士,寻常会议也说不上话。
听闻京城传来的消息,陈宣名第一个开口:“王爷,太后娘娘想让
() 您回京,这万万不可。京城现在最是险要,刺杀不成,皇帝肯定会降罪,您若是回去,可未必就能再出来。”
之前瑞王回封地,这一路上可谓是九死一生。
再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太后娘娘此举太过莽撞,贵妃乃是黄家人,纵不是原姓,肯定也会危及到黄家。”另一个谋士捋着胡子摇头,“黄尚书这次,怕是难逃牢狱之灾。”
王钊的脾气急,大声说道:“若只是下牢狱还好说,如此严重的罪名,就怕要连累黄氏。”
这些个谋士,都非常不赞成太后的行为。
瑞王更是不满。
在离开京城前,他生怕太后胡来,千叮咛万嘱咐,让母后不可冲动,凡事都要和黄老夫人商议,谁成想,不过一年半载,竟是闹出了这样的祸事。
一想到黄家或许会因为此事彻底衰败,瑞王就后悔当初没有打消太后让黄仪结入宫的打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回,瑞王都是知道黄仪结的存在。
只是争夺皇位,走的还是要正道,若是这些偏私手段,将来也无法服众。故而瑞王知道虫巫的力量,却少有动用的打算。
且上辈子,瑞王总觉得,景元帝在临出事前的种种行为,或许也和太后有关。
只是那些记忆都不太清楚,余下淡淡的碎片,许是因为大火焚烧的惨烈痛苦,让瑞王无法记得临死前的大多数事。
可他还记得景元帝猖狂的笑声。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肆意,仿佛这浓烈的色彩吞噬的不是人命,而是涂抹的画笔,勾勒着张扬的画面。
瑞王沉声道:“京城,不能回去。”
哪怕太后希望他回去,可出于自保,瑞王是绝对不会重新回到京城的,几个谋士的说辞,正是他的担忧。
刘明旭扬声:“王爷,或许,陛下是故意放纵太后的行为呢?”
瑞王下意识看向这个谋士,他的年纪轻轻,是瑞王从前救下来的一个人,在众多谋士里算不上出挑,只是偶尔很有灵光,说话总能点拨一二想法。
“故意的?”
陈宣名重复了一遍,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虫巫的厉害,有所耳闻,若在突发|情况下遇袭,皇帝不死也伤,可现在却是没听到半点说法……皇帝早就有所准备?”
瑞王沉声:“陛下要是早有准备,母后这一次,就完全掉进他的陷阱。他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要扳倒黄家!”
不然,为何这么巧?
偏偏在刺杀前有了黄家被弹劾一事,到底是因为黄家要出事,所以太后和贵妃才奋力一搏,还是说……
从一开始,针对黄庆天的弹劾,就是为了蛊惑、亦或是逼迫她们下定决心动手?
瑞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不得不承认很有这个可能。
毕竟,景元帝是个很喜欢玩火的疯子。
至于在谋划里,要一个不小心翻车了该如何……
哈,指不
定景元帝会更高兴。
一想到皇帝的本性,瑞王的脸隐隐有些绿了。
“王爷不该入京,但这黄家,怕还是得救上一救。”
比新田缓缓说道。
他一般不怎么开口,可只要一开口,其他人都会看向他。
矮胖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汗,继续说:“黄家要是彻底倒了,王爷会失去许多助益。”
黄庆天被指控的罪责,并非冒然,这其中几多是为了瑞王,不可得知,可若是让黄家就这么草草落败,无疑会失去一大助力。
正是为此,瑞王才很失望于太后的举动。
她的手段总是过于猛烈,当初对慈圣太后下手是如此,而今对景元帝动手,更是如此。
总是如此粗暴。
这让瑞王都有些怀疑,当初慈圣太后的死亡,先帝当真一点都不知缘由吗?
他们这位父皇,可比太后警惕得多了。
…
眨眼间,夏日炎炎,烈阳将庭院中的草木晒得低垂下来,好些个都恹巴下去,花匠只得在早晚的时候频繁补水。
蝉鸣在树梢,间或响起。
可许是因为春时刚经过虫潮,这宫中大多数主子都尤为不喜,往往会让宫人给黏下来。
以至于,这蝉鸣,只得在直殿监几处才偶有所闻。
姜金明同样不喜欢,不过他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没心思去指挥手底下的太监将这事给办了。
姜金明忙,惊蛰自然跟着他一起忙,每日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暮色暗淡,差点连饭都没赶上。
慧平总是会给他留,特意挑的不那么容易腐坏的。
惊蛰扒饭的时候,就看到慧平坐在门槛处,借着最后的余光,在给自己纳鞋底。
之前的鞋子底都快掉了,慧平不是那么擅长做这些,总是到不得已的时候,才来补。
惊蛰三两下将饭吃完,一抹嘴就出了门。
“给我。”
惊蛰看不过眼慧平这做上两下,就得举着对眼的行为,到底是将东西抢过来,都不用怎么对光,凭着感觉,三下五除二就给弄好。
慧平顺手给换上,踩着走来走去,笑着说道:“可算是合脚了,之前总担心它掉。”
惊蛰:“你下次该换双鞋,看着,好像小了点。”
慧平:“穿习惯了,换宽松的反倒不适应。”他坐下来,叹了口气。
这屋外还有点凉意,晚风习习,吹得人很是舒服。
“叹气做什么?”
“哈哈,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慧平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伙食也好了不少?”
惊蛰微讶,这个倒是没察觉到。
他虽然在吃上有偏爱,可到底是从北房那样的地方出来的,就连主子们吃的东西都可能有馊味,就别说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很多时候,惊蛰对这些不太敏|感。
慧平一
看惊蛰这样,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感觉。
“从前,尤其是到夏天,吃进嘴里的东西,往往总有馊味。就除了掌司那边能好点,我们可真是不当人看。”慧平靠在门边上,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好歹是饭,那也得吃。但现在,吃上的时候,居然什么异味都没有。”
别说有异味,甚至吃起来都比从前好吃许多,就像是换了个厨子一样。
甚至有些时候,还能吃到一些荤腥。
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件美事儿了。
慧平想起从前吃的东西,再想想现在的差别,自然觉得日子美好许多。
惊蛰笑了笑,拍着慧平的肩膀:“往后,你也去做掌司,日子能过得更好。”
慧平哈哈大笑:“靠我做掌司,那还不如靠你。”
惊蛰笑着摇头:“这话可说不得。”
不出意外,姜金明应该会在掌司的位置上做许久,惊蛰顶多就充当他的左右手。
且近来,惊蛰多少有忧愁事。
自然和黄家有关。
许是猜到了惊蛰对黄家的关注,郑洪陆陆续续帮他带了不少消息,一看就是特地关注的。
景元帝很雷厉风行,再过两日,黄家的判决就要下来。
他心里惦记着这事,面上却是不显。
但直殿司的人能看出来,最近惊蛰的心情很好,见人三分笑,就没见他垂头丧气过。
忧愁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决断,高兴却是知道他们再如何,也逃不去判刑。
直殿监缺失的人手,已经陆陆续续补全,而今虫潮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下来,宫廷各处再没有弥漫的古怪香味。
奉先殿倒是还在重建,偶尔晨起路过时,能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声响。
姜金明忙碌起来的原因,和这多少有几分关系。
惊蛰捶了捶肩膀,望着外头逐渐暗淡下来的暮色。残阳在地上拖出怪异的红痕,如同遍地的血。
“惊蛰,你在想什么?”
许是惊蛰安静的时间太长,长得慧平都忍不住发问。
惊蛰:“我在想,该送点什么礼物。”
这无疑是个问题。
容九接连送了惊蛰这么多东西,礼尚往来,惊蛰不可能只是收下,却什么都不做。
然送礼,又能给容九送什么?
容九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尤其是他自身的毒都与母亲有关,惊蛰特意避开了生辰礼的话题,免得送礼不成,反惹人不高兴。
可想来想去,却也没有合适的。
总不能一直做衣服……尽管容九看起来,好像非常喜欢。
上次和容九同床共枕时,惊蛰就发现了,容九身上穿的正是他做的。
那布料和针脚看起来可真眼熟。
慧平:“他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偏好?”
惊蛰的脸色有点古怪,
喜欢杀人,喜欢斗兽……这俩还是他之前问石黎得到的答
案,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头痛地揉着眉心,好在不着急,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总有能想到的那天。
【那本册子。】
系统蓦然在惊蛰心里说话。
惊蛰:“绝无可能!”
他断然说道。
别个也就算了,这个……
除非容九的蘑菇能变小再说,不然惊蛰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掉。
他是能牺牲色相没错,却还不想去见阎罗王。
哦。系统在惊蛰心里老实感慨,原来人类交|配会死。
惊蛰:“……不是这个意思!”
系统有时候也是个蠢的。
惊蛰面无表情地想。
倒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翻身做主人的可能性,只是一来,他到现在都没有跟容九说实话,也不敢袒露他自己假太监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容九的气势。
那种冷厉强势的人,尽管惊蛰对自己再自信,却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把容九压在身下。
……经过之前几次擦枪走火的经历来看,容九显然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可恶。
【任务八:查出明嬷嬷的死因】
一个任务突如其来,惊蛰和系统都沉默,片刻后,系统的声音重新响起。
【宿主,这是经过调整后,属于宿主应该能完成的任务范畴。】
之前说的调整,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而今总算有了些许变化,可惊蛰听着系统这话,不由得回道。
“你之前的主线任务是要辅佐瑞王登基,那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辅佐瑞王登基,是为了阻止景元帝的恶行,挽救赫连王朝的颓废。】
重点不在于瑞王登基,而在于后面的避免山河入侵,国破家亡的惨剧。
要主线任务是辅佐瑞王登基,那就算一百个惊蛰来,也绝改不了这任务。
惊蛰揉了揉眉心,“可调查明嬷嬷,和挽救山河有什么关系?”
【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惊蛰抿唇,要不是系统提起,他都快忘记明嬷嬷这个人。
她比陈明德死得还早些,是在虫潮里死去的,尸体都是被侍卫给翻检出来,现在估计都不知卷铺盖安葬到哪里去。
想要把尸体挖出来检查是不太可能,不过,侍卫处应该是有调查的结果,而且,当初陈明德还活着,明嬷嬷死后,这消息应当会送到他的手里,或许也会有些只言片语。
三顺那时候一直跟在陈明德的身旁,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慧平就见惊蛰猛地起身,丢下一句他要去御膳房的话,就急匆匆走了。
慧平看了眼现在的天色,嘀咕着:“这个时辰去御膳房,未免也太晚了些。”
…
三顺在御膳房已经待了好些天,受欢迎的程度,比明雨更甚。
无他,三顺力气很大,又是个憨厚老实的,寻常被人问,多是会去帮忙
。
那一把力气(),就算是头猪都能扛起来()_[((),这样好用的家伙,谁又不喜欢呢?
明雨并没有拦着其他人“利用”三顺这力气,只是会拦着些过分的行为,然后回去的时候,教着三顺什么可以接受,什么不能接受。
三顺虽不是什么聪明的,可胜在会听话。
“惊蛰,这。”
明雨带着惊蛰去了他们的住处,正好他们两人在一间屋,也很是方便。
进门,就见三顺高大的身子,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正小心翼翼地剥着什么。
明雨:“三顺的力气太大,控制不好精细的力道,让他先剥着,练久了总能练出来。”
如果不想一辈子就当个砍柴烧火的,那在厨艺上,总归是要练一练。他这把力气在厨事上很受欢迎,就是得学会控制。
三顺听到惊蛰和明雨的说话声,就下意识抬起头来,朝着惊蛰咧嘴笑了笑,“惊蛰。”
他看起来,比之前开朗了些。
御膳房的事情虽然多,使唤得他团团转,可这对三顺来说未必是坏事。做得多了,想的就少。
以三顺的脑袋瓜子,太复杂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这就让惊蛰有点犹豫,他再来问三顺关于北房的事,说不得会挑起他的伤心事。
只他不说,三顺却主动提起。
三顺小心翼翼地捏着豆子,“惊蛰,往后,我能出宫见见师傅吗?”
这说的见见,怕是去祭拜。
寻常宫人,尤其是太监,想要出宫不容易。
惊蛰没有哄他,而是将他有可能出宫的几种情况都分析了下,最后说道:“在三四年内,只能找人替你去扫一扫墓。”
明雨嫌弃惊蛰说得太过直白,拍着三顺的肩膀说道:“现在是没办法,可谁能说将来不成?你师傅最惦记的就是你,会体谅的。”
三顺没有表露出难过的神情,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惊蛰:“三顺,有件事我想问你。”他提起明嬷嬷的事。
“我想不通,那天雨势那么大,明嬷嬷为何要冒雨出去?”
明雨凉凉地说道:“某人不也是。”
惊蛰咳嗽了声:“那不一样。”
三顺摸着头,顺手把豆皮也抹到脑门上去,“伺候明嬷嬷的,一直都是荷叶,那天是她送明嬷嬷出去的,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明嬷嬷才匆匆走的。”
明雨在北房待的时间,比惊蛰还多了几个月,对明嬷嬷和新来的荷叶相处,也是有点印象。
“说来奇怪,前头的荷叶死了后,明嬷嬷消沉了很久,我原以为她会继续这样。可是新来的荷叶来了不久,她好像振作了起来。”明雨道,“而且,立冬和她,应该是有往来的。”
三顺跟着点头。
惊蛰之前回北房时,立冬的怪异,他看在眼底。
“那明嬷嬷出事后,尸体又是谁去认领,怎么处理的?”
这事,三顺还记得。
() 虫潮消退后,陈明德的身体更不行了,时常在屋内坐着,而宫女那头闹起来,说明嬷嬷失踪时,是他过去看的。
明嬷嬷在雨天离开,再加上外头的虫潮,有可能出什么事……大家都心里有数。
又一日,侍卫处就来问过他们。
明嬷嬷那会的尸体,已经被啃得不成人形,宫女们都不敢去看,所以最终去辨认尸体的人,是三顺。
三顺比划了一下:“明嬷嬷的尸体不完整,被蛊虫吃掉了不少,身上的宫衣破开了,被咬了不少洞,我是从她的靴子和衣服,认出来的。”他的表情淡淡,并没有因为死去的人很熟悉,就有什么感觉。
三顺在情感上,总是比其他人迟钝。
只有熟悉的几个,才能惹来这傻大个的表情。
惊蛰若有所思:“破开……”
一直在边上听着的明雨抬头:“破开这个词,哪里不对吗?”
惊蛰顾不上回答,看向三顺:“你说的破开,是那种被光滑物体割开的那种破吗?”
三顺看到什么就会形容什么,并不会有多余的词汇,如果他说一件东西是破开来,那就意味着它绝不是撕开或者是裂开,并非被树枝勾到的那种痕迹,更加不可能是被蛊虫咬出来的。
可人的衣服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破开来?
除非是被什么东西切割开。
三顺抓了抓脸,犹豫了下,声音低了些,“我觉得,明嬷嬷是被人杀了。”
明雨倒抽了口凉气,下意识看向惊蛰。
他突然意识到,惊蛰今天来御膳房,是有原因的。
惊蛰:“可你没有和任何人说,就连德爷爷,也没有。”
三顺慢慢点头。
“明嬷嬷的衣服,是从背后破开了点,看起来很像是被咬出来的,可细看却不是,应该是被刀子划破。”他老实地说道,“可能是被人杀了,或者伤了,丢到虫潮里。”
明雨惊恐地说道:“侍卫处的人,知道吗?”
惊蛰的声音冷静:“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侍卫处的人,在那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在各处扑杀蛊虫,这才是最险要的事。谁会在乎一个年老女官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于这尸体的端倪,人死都死了,还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在那个节骨眼上,就算有人发现,也会出于种种原因,不再提起。
明嬷嬷的尸体顺利下葬,就是最好的说明。
尸体都被处理,更没有后续的麻烦。
如果不是今日,惊蛰因为系统的任务来找三顺,三顺也绝不会将这件事往外说。
至于三顺为什么这么做,惊蛰倒是能猜到一些。
三顺很敬仰陈明德,可以说,陈明德是他亦师亦父的存在,而明嬷嬷时常和陈明德作对,那在三顺眼里,自然是敌人。
三顺有点像是小狼崽子,既然是敌人,明嬷嬷死了,他反倒高兴些,这样一来,陈明德就不会时常被气。
可惜的是,陈明德本来就支撑不了多久,少了时常惦记的事,人反倒是卸下了最后一口气。
惊蛰:“三顺,日后要是荷叶和立冬来找你,哪个说话都不要听。”
明雨跟着搭腔:“北房谁来找你都这样,要带你走就说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再把人带来找我,听见没?”
三顺老实点头。
惊蛰和明雨对视了一眼,明雨嘱咐三顺继续剥豆子,这才跟着惊蛰出到外头来。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明雨直接说道,“不然,你这个时候来御膳房,本来就很奇怪。”
惊蛰慢慢地说道:“具体会是什么,不好说,反正明嬷嬷的表现不大对,但可能和我有关。”
明雨下意识问:“因为黄家,还是太后?”他的声音很轻,显然不希望自己说的话被谁听去。
惊蛰反射性看向明雨。
他并不怎么和明雨提起这些,更别说自己家仇。
明雨一巴掌拍上惊蛰的后脑勺,力气还挺大:“你在北房的时候,不管说什么八卦趣闻,你从来都不听,可要是有一点点和寿康宫有关的,不管你手头有什么事,都会下意识停下来。”
这样难以察觉的细节,常人自然难以发现,可是明雨和惊蛰朝夕相处,关系又好,怎肯能没发现?
久之,明雨就隐隐猜到,惊蛰不得已入宫,怕是和黄家有关系。
惊蛰尴尬摸了摸脸,叹了口气:“我觉得……应该不是。”
明嬷嬷看起来,不像是能和太后搭上关系的,贵妃和德妃就更不可能,如果是这两位,尤其是贵妃……以她种种手段,她根本没必要去招揽一个北房的嬷嬷,直接用蛊虫探听消息不就成?
惊蛰可是听容九说过,有些蛊虫也能用于细作。
如果不是贵妃和德妃,那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明嬷嬷的背后会是谁。
明雨看起来有些紧张,惊蛰反倒很平静:“我在意的人,现在都不在北房,他们要怎么斗,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一步步走到现在,不至于连点关系人脉都没有。就算再有如明嬷嬷之流的人,也不足为惧。
比较让人担心的,反倒是藏身在他们之后的人。
惊蛰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被谋算的。
除了他和黄家的恩怨。
可如今黄家都快落败了,还有什么挑起争端的余地?
“最好是和你没关系。”明雨皱眉,“你怎么上哪都爱招惹麻烦?”
惊蛰无奈:“这事和我无关。”
明雨撇撇嘴:“得了,现在瞧着是和你没关系,可是立冬那鼻子,都恨不得凑到你身上闻,他是明嬷嬷的人,你再说没关系?”
惊蛰被明雨的形容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人跟着哆嗦了两下,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是哪里得罪了明嬷嬷?
“你忘了?当初你是被她推荐给御膳房的,结果钱钦死了,刘才人也死了。”明雨
和惊蛰咬耳朵,“她可恨死你了。”
刘才人宫里的人都被杀了,连带着她搭上去的人脉也全都没了。
她自然知道该恨的人不是惊蛰,可又有什么法子呢?难道她敢冲着皇帝发泄怒气吗?
惊蛰皱眉,明雨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御膳房内,会做汤汤水水吗?”
“你这话说得,这可是最经常做的。”
“那有,和柿子有关的,菜肴吗?”
“没有啊。”明雨爽快地摇头,“宫里不采买这个,根本不做。”
他像是知道惊蛰想说什么,压低着声音。
“没有,别问。钱钦当初之所以死,和这柿子汤,怕是有关系。”
他来到御膳房后,过了段时间就意识到了这点。
柿子这种东西很常见,不管是做成菜,还是用于腌制品,哪怕在民间也是会做。
可在御膳房里,根本没有这个食材。
当初在北房,惊蛰能给陈明德做,那还是因为北房本来就有柿子树,在那年,第一次结了果。
不过,等陈明德的身体逐渐康复后,那棵柿子树就逐渐枯死,再不见绿意。
惊蛰恍惚想起来陈明德的警告,心中明悟,说不定,那棵柿子树之所以在经年累月的岁月里,到底没熬过去那个冬天的原因……
正正是因为它挂了果。
所以陈明德不能让它留下来。
柿子,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古怪,以至于整个后宫都遍寻不到?
…
乾明宫内,灯火通明。
半个月前,殿前还是一派狼藉的模样,而今不管是凿开的黑洞,还是那些奇怪的大香炉,早就消失不在。
平坦宽阔的殿前,时而有巡逻的侍卫无声无息地走过。
石丽君带着几个宫人穿行过廊下,悄无声息,比起那些侍卫也不逊色。
常年在乾明宫伺候的,必须如此。
景元帝其实说来,脾气发得并不算多,可每每发作,就会要人命。除开那些个,在宁宏儒与石丽君身旁得用的,其余人等,都不能讨得了好。
正如今日朝廷上,关于黄家最后的公断。
太后的猜想没错。
黄仪结的出身,诱导了许多人,实际上她并非黄家人,倘若满门抄斩,也很少涉及到出嫁女的娘家,也即是黄家。
更别说,她娘还只是一个旁支的小小庶出。
就算略有惩处,也不至于株连九族。
真正犯事的人不再是黄家人后,为黄家说话的朝臣,就又多了起来。
黄氏似乎也觉得,这次应当有了余地,然今日朝廷上的判决,却是让人吃惊。
陈家满门抄斩,黄氏嫡系一脉,尽数流放。
黄家这结局这听起来,比满门抄斩是要好上许多,好歹能留下命来,颇显仁慈。
然流放之刑,往往囚徒会在路上饱受饥寒之苦,死
者繁多。且流放者,必须在身上刺字,这是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对于这些贵族出生的子弟,怕是恨不得砍头来得痛快。
毕竟,刺杀皇帝是重罪,流放之刑,足足三千里,且遇赦不赦!
这几乎是将黄氏嫡系全都钉死。
至于庶出一脉,自然也受到打击,然景元帝也手下留情,甚至还有一二个黄家庶出子弟,并没有被革去官职。
这听来是皇帝仁慈。
可凡事有心的,都为此悚然。
景元帝这是在刻意分化黄氏内部,嫡系本家已经全部被打压,而庶出本与他们就有资源争抢,而今这漏下来的机会,余下的人等谁不会抢破头?
他们只会远比外人,更不希望嫡系本家能活着回来!
此举,可谓诛心。
听闻寿康宫那位,得知消息后,气得将殿内又砸了一遍。
这个结局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狠厉。
石丽君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痛快。
她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可在整个后宫里,石丽君最恨三个人。
一个是现在寿康宫这位太后,另两位,却是已经故去的先帝与慈圣太后。
而对后者的恨,又远超前者。
身为一个女官,对这样尊位的人言恨,许是有些不自量力,然在景元帝身边,能跟着他熬到今日的,又有谁不带着怨?
对先帝的怨,对慈圣太后的怨。
景元帝年幼时,并不是现在这个暴烈的性子,性格有些冷淡,却算得上温柔。
石丽君可以说是亲眼看着皇帝如何走到这个地步,如何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许多事,景元帝并非不知,并非不晓,然桀骜冷漠的外表下,骨子里却透着几多漠不关心,他对死亡太过坦荡,有时甚至会给石丽君一种可怕的错觉,这位皇帝陛下或许是在期待着那一日。
可这种错觉太过残酷,石丽君根本无法将它套用在景元帝的身上。
哪怕身中奇毒,被判定活不过二十五,景元帝却还是一步步走到今日,若非宗元信在,谁能看得出来他体内的毛病?
宗元信说,那是他太能忍。
忍到习以为常。
石丽君偶尔午夜梦回,再想起慈圣太后,都会恨得牙狠狠。
进了殿,琉璃灯盏遍是,透出璀璨透亮的光。
景元帝正在看奏折。
“陛下,”女官毕恭毕敬地行礼,“奴婢已经将人带来。”
跟在石丽君身后,除开往日伺候的宫人,还有两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她们的手上,都端着个红色的木盘,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东西留下。”
景元帝的桌案上,叠着厚厚的一层文书,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废话,不过陛下显然都看过才会堆在这边,另一侧,是还剩下的寥寥几份。
在政事上,景元帝有着超乎性格的谨慎,尽管性格不好,可是每日还是会将该处理好的政事处理
完毕,才会入眠。
……这或许也是为了避免会有人将他从沉眠里吵醒。
“喏。”
石丽君欠身,让她们将东西都放下,就想带着人退下,却见景元帝的动作微顿,复停下。
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景元帝冷漠的视线在那两个红色木盘扫过,落在石丽君身后两个嬷嬷身上。
这两个嬷嬷,其实是皇子皇女在十五岁后,会被派到他们身边,教养某些……男女之事的嬷嬷。
当然,若是皇子,这时候会跟着一起到来的,或许是几位娇俏可爱的宫女。
她们会教会皇子们男女之事。
可景元帝极其厌恶和人的亲密接触,尤其是女子。
这全都得益于慈圣太后。
当年这份教导,先帝根本不记得,太后倒是有派人来,被当时的九皇子赶走后,也就没有下文。
如此说,景元帝在这件事上的空白,石丽君是清楚得很。
今日,景元帝忽而动了心思,这让石丽君也多少有几分兴奋。
尽管皇帝陛下太过清心寡欲,可他都能召来宗元信看病,说不定下一步……难道真的有可能会有小皇子小皇女?
就听到景元帝问:“男人和男人做,应该顾虑到什么?”
一贯冷漠的嗓音里,竟听出了几分好奇。
两个嬷嬷的脸色微动,可又很快恢复平静,由其中一个出列,恭敬地朝着皇帝欠身,而后开始讲解起来。
景元帝看起来……听得认真。
石丽君:“……”
好吧,是她多心了。
能让景元帝动了心思,有了少许改变的“玩具”近在眼前,甚至每月在繁忙的时候,还是会专门挪出时间去与他相见,继续着那有些可笑的伪装把戏……
这么一算,景元帝在惊蛰身上耗费的心力,远比从前想象的还要多。
这个人让他动情。
自然,也会是这个人,让他生了欲念。
石丽君迅速将什么小皇子小皇女这样的想法掐死在腹中,转而开始思考。
倘若景元帝真的一心一意钟情于惊蛰,在身份暴露之时,要怎么帮着皇帝陛下牢牢看守住这珍贵无比的“玩具”?
这可不是那种玩坏可以再换的东西,这是脆弱的、难以掌握的,人。
如何留下一个人,一条性命,可远比破坏、摧毁,要来得艰难许多。
这样的事,石丽君已经体会太多。
一时间,石丽君骤然明白,为何以景元帝的脾气,迄今不曾挑破这暧|昧的假象。
景元帝在学会“喜欢”的同时,也明白了“保护”,是为何意。
景元帝对他的偏爱,会让无尽的恶意笼罩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