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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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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奎在直殿司考核结束的第二天,就去往了杂买务,取而代之,出现在姜金明身边的,是惊蛰。

    惊蛰来直殿司几个月,云奎,世恩,谷生这几个很吃得开的人,都与他是朋友,慧平虽老实沉稳,不爱多话,可他也是直殿司的老人。

    姜金明点他,虽有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诚如云奎还要每日洒扫,惊蛰自然也是要的。不过,这任务只有半日,每日下午需得跟在姜金明的身边处理事务。

    惊蛰花了点时间,很快就上手了。

    这于他来说,并不难。

    处理的文书工作,虽然繁琐,可实际上,并非是每日的事务多,而是以往的事情堆积起来,才有一种如山倒的错觉。

    惊蛰接手后,用了几日捋顺,很快就将杂乱的事项归整好,一一对应在应有的位置上。

    这些事,云奎一直在做,显然做得不是十分之好,不过从前姜金明并不在意。

    他身为直殿司的掌司,其实也清楚,直殿司并不是十分之好的位置,常年蹉跎在这里的太监,想要往上爬是比较难的,毕竟不像是在各宫里,还能看得到贵主,说不得一个意外,就得到他们的看重。

    晋升的可能少了,碌碌无为的可能性也大,司内的杂务虽多,可都不怎么紧要,有时一日拖过一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惊蛰倒不是想自找麻烦,最主要的是,他太久没有经手过与文字有关的东西,哪怕是枯燥的东西,都看得十分之津津有味。

    在忙完之前堆积的事情后,他很快就空闲了下来。

    闲着没事干,惊蛰又自发地将过往的文书都翻出来整理。姜金明看透他真正为的是什么,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惊蛰做去了。

    想看点书,并不是错。

    惊蛰对这件事很主动。

    而这也的确需要有人去整理,去做。

    于是,惊蛰就顺理成章地,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如当初郑洪所说,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只留在直殿监?

    他当日的回答,只是表面的原因。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也是为了陈安。

    当年陈安,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想要了解陈安,知道他的往事,在他已经死去的现在,从直殿监入手,已经是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御药房那地方太远,着实去不得。

    惊蛰并没有因为陈安去世,线索断裂,就把陈安抛却到脑后。

    陈安通过朱二喜给他的绿扳指,现在还镶在储秀宫的宫墙上,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去取回来。

    毕竟现在的储秀宫已经被封锁了。

    加之,那东西放在无人知晓的储秀宫,反倒是个最好的选择。

    惊蛰很敏锐。

    在北房的时候,多少有人盯着,不代表来了直殿司后没有。只是后来,许是他没了用,这才再没有过翻

    动的痕迹。

    只能说,惊蛰藏东西的能力,着实是强。

    到底都没被人发现。

    在直殿司的这些时间里,惊蛰慢慢熟悉这里,也知晓这几个司内,直殿司是最重要的部分。毕竟名字如此相似,多少也能看得出来。

    他当初来这,走对了。

    直到他成为姜金明的副手,为他整理过往的文书,借由这个机会,他光明正大地检查起了资料,试图找到陈安在直殿司的记录。

    陈安出身直殿司,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文书上留下记录,这么多年宫人们来来往往,顶多登记的时候记下名讳和数量,除此之外,想要留下事迹,那可难得多了。

    可惊蛰相信,陈安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果然,他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陈安在来到直殿司之前,其实是七司三院的宫人,是和内里的掌事起了矛盾,他才被赶来直殿司的。

    这可真是一朝天,一朝地。

    可陈安很快走到了掌司的位置,后来,才又被调到御药房去的。

    惊蛰将陈安在直殿司的那几行记录看了又看,最终确定一件事。他大概知道,父亲到底和陈安,是怎么认识的了。

    就在陈安还在直殿司的时候,皇宫的七司三院曾出过一次事。

    顺带一提,杂买务也属于其中。

    贪污案。

    这种经手皇室内务,采买,钱财的地方,自然会是最有油水,也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那一次,先帝将这件事,交给了户部尚书来查。

    身为户部的一个小官,岑玄因自然也参与其中。赶走陈安的掌事,正在这次查处的范围,陈安自然也被带走调查,而负责调查的人……

    大概还是岑玄因。

    惊蛰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后来陈安在直殿司走到了掌司的位置,他的过往记录自然会被记载下来,尤其是这种涉及到案件的事。

    他的确曾被户部带走问话。

    如果是岑玄因,后来他们又是怎么来往,又是如何成为好友的,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顺着这条脉络,惊蛰在这份文书上,找到了一张小纸条。

    这些文书许久都没有人动过了,显得非常枯黄,而这纸条也是一样,带着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烤。”

    非常奇特,非常古怪的一个字,就这么悄然地出现在这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的仓库里。

    惊蛰浑身都是灰,抓着这张小小的纸条发愣了好一会,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却本能地将这张纸条给收起来。

    他反复确认过这份文书没有被其他人动过——上面足够厚实的灰尘证明了这一点,而后,他才平静地收拾了整个仓库,将本该重新登记分类的东西都归置好。

    离开的路上,惊蛰不紧不慢地沿着廊下走,看到有几个太监在炭盆边烤火,火焰的颜色,跳动

    在素色的宫装上,好似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橘黄色……()

    染,色……变色……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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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石火间,惊蛰猛然意识到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

    纸,烤火……

    姚才人那些毫无干系,白茫茫一片的纸张,到底是有用处的!

    可在意识到这点后,惊蛰不由得为陈安的布置沉默,这每一步,都走得非常之随意。

    不管是朱二喜也好,还是这藏在直殿监的提示也罢,如果惊蛰想不到这些,走不到这里,那该怎么办?

    只他思忖了片刻,就忽而反应过来。

    这或许,才是陈安的用意。

    当年许多事情,岑玄因和柳氏不愿他知道太多,根本就没有告诉他。

    这很安全。

    对于年少无知的惊蛰来说,什么都不清楚,就意味着,哪怕他想蛮干,他都不知道如何去干。

    他只能活着。

    而陈安这么做,也许是……同样的理由。

    他想留下点什么,却又不是真的非常想让惊蛰知道,因为一旦真的知道,惊蛰肯定不会安稳度日。相比较那些秘密,他和惊蛰的父母一样,更希望惊蛰活着。

    所以,他这些线索给的随意而散漫,透着许多巧合。

    惊蛰当年去北房,真的是意外吗?

    他清楚记得最终的选择是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为何会知道北房……

    是陈安的建议。

    北房,有姚才人。

    朱二喜的“钥匙”给出来的条件是……他在宫中,听到惊蛰的名声,不论任何理由。

    只要惊蛰一生安分守己在北房,朱二喜是不可能听到他的名字。而一旦听到后宫传闻里带上了惊蛰,那么不管是他主动还是被动,都意味着惊蛰卷入了漩涡。

    于是这“钥匙”,就落到了惊蛰的手里。

    这是第一层保障。

    在姚才人还活着的时候,再加上这把“钥匙”,想要取出盒子,肯定不像惊蛰独自努力那么难。

    只是没想到出了意外,姚才人死了。

    好在,姚才人在死前,还是竭力给惊蛰留下了提醒,而针线包也的确落到了惊蛰的手里。

    然后……

    他到底打开了那个盒子,知道了陈安和姚才人遭难的原因,也知道了这后宫最大的秘密之一。

    惊蛰现在都有些怀疑,当初父亲出事,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对父亲很看重的上官会突然翻脸?

    当然,这些都只是惊蛰的猜测,现在还未可知。

    第一层已经知道,那第二层,就是那一叠空白的纸张。尽管没多少,可是每一张都叠放得很整齐,如同盒子里其他的信件。

    关于这第二层的“钥匙”,藏在了直殿司仓库深处,一本已经不被人记得的文书里。

    惊蛰一想到这其中的折腾,就忍不住叹气。

    陈安到

    ()    底是想让他查,还是不想让他查?

    若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要来直殿司,那……他也只能一辈子这么活。

    无能为力。

    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

    云奎回来看师傅的时候,姜金明还拧着他的耳朵,让他朝着惊蛰学习。

    云奎憨憨笑着:“师傅,你知道我也不会,这种事情,你还是交给惊蛰去做吧。”

    姜金明可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我还能害你不成?”

    “可我真的读不懂。”云奎也委屈,他不是不想学,可是真的学不会,“我每次见那些字,就觉得它们像是爬虫,一个个都要钻进我脑子里,可死活都记不住。”

    惊蛰在边上说:“你平时,是怎么读的?”

    云奎:“就,那么读的呀。”

    他比划了一下。

    云奎不是完全不识字。

    在姜金明的教导下,他还是会读一些字,只是不会写。可除了那些日常会用到的字外,其他的他是真的完全不会。

    姜金明教云奎读书,就是把每个字怎么读都念几遍,然后就默认会了。

    惊蛰得知姜金明教导的办法后,不由得沉默。

    姜金明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不会呢?”

    惊蛰:“……”

    这世上有人考不了科举,却能教出无数的人才;有的人虽考中了科举,乃是榜首,却是做不到教书育人的事情。

    这理由,怕是就在其中。

    姜金明自个儿读书写字非常顺利,根本不需要多学,就能触类旁通,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大多数人是不能这样的。

    哪怕当初惊蛰在学习时,岑玄因也是一点点掰碎了来教他学的。

    惊蛰:“掌司,您在读书一事上,是有天赋的。只是大多数人,是不能如您这般快速掌握,只能一点一点苦练,记忆,才能够背下字的形状与读法。”

    对于没有天赋的人来说,这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云奎有了惊蛰的支持,当即不那么气虚,“对嘛,师傅,您得接受我是一个笨蛋呀。”

    姜金明气笑了,纵然惊蛰说得有道理,可云奎这兔崽子天生就是欠打。

    “啊啊啊师傅别打我,惊蛰,惊蛰救命——”

    云奎的声音大到惊蛰耳朵都要聋了。

    他抓着自己差点要被扯掉的衣服沉默,不是……你们师傅二人,搁着秦皇绕柱呢?

    如果绕的人不是他就更好了。

    话虽如此,云奎私下,却是拜托了惊蛰教他学习。他也不强求自己能写出多好的字来,但能读会读,还是要的。

    去了杂买务后,云奎虽过得不错,可他很快发现,要在杂买务生存下去,靠的不只是踏踏实实办事,还要有一定的狡诈和心眼,才能活得滋润,不然就会被隐隐排斥在外。

    而且采买时,他更得知道外头是什么行情,更知道

    那些东西的记录是什么,才能顺利做成交易。

    云奎没有任何时候能比得过现在,更加明白师傅曾经的教导。

    莫看着烦,可实际上,都是非常得用的。

    惊蛰自然答应。

    而后,这个学习的队伍里多出了慧平,世恩,最后谷生也来了。

    惊蛰来者不拒,只是为了不惹人眼,他们将地点转移到了直殿监外。

    谷生纳闷:“至于这么戒备吗?”

    如果在直殿司内学习,他们弄完了就各回各屋,可现在,他们干完活,还要巴巴地出去,学完又回来,这一来一回,多少也是累的。

    世恩深沉地说道:“那自然是要的。”

    他抬手点了点惊蛰。

    “他刚来直殿司才几个月,现在已经是掌司身边的红人,换做是你,在你和惊蛰不熟悉的时候,难道不会眼红他?”

    谷生沉思。

    有一说一,他知道自己的心眼不算大。

    如果他和惊蛰不是朋友,那他在背地里,肯定会嫉妒不满。

    而后,世恩又点了点云奎。

    “他呢,虽是直殿司的人,可已经离开了直殿监,去了杂买务,那么他已经不是这的人,还整日进进出出,也不是谁都看得顺眼的。”

    慧平听得津津有味,不同于谷生的沉默,他追着问:“还有第三点呢?”

    “第三嘛……”世恩得意洋洋地举着自己刚刚写完的一页纸,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这样学习的机会,他们想要,却得不到。”

    焉能不嫉妒?

    谷生听完这三点,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被世恩点破后他也立刻明白过来。

    这些天,他们跟在惊蛰的身边学习,逐渐也意识到,读书写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洒扫是苦力,可学习费的是心力。

    之前干完活,他们回去还能有心思聊天,可现在,哪怕是最爱交际的世恩,回去后也很快睡着了。

    这都是累出来的。

    他们这些做“学生”的累,难道惊蛰做“老师”的就不累?

    惊蛰的空闲时间,已经被他们占据得满满当当。

    如果还有外人要来,惊蛰也分不出更多的时间教,更何况,云奎和世恩他们也不会同意。

    对于惊蛰,他们也是有自己小小的私心。

    惊蛰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更知道惊蛰很好。

    可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希望,惊蛰的朋友越来越多。

    除了朋友之间会有的小小独占欲之外,更因为他们清楚惊蛰的为人。

    能否成为朋友,本就是合眼缘,或者顺其自然的事。可成为惊蛰的朋友,却像是成为了他的一种责任。

    惊蛰总是很爱惜拥有的。

    不管是东西,是人,还是关系。

    这便容易成为负累。

    趁着惊蛰在教慧平写字的时候,谷生凑到世恩的身旁,两

    人对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这些天,可不是没人背后说惊蛰的坏话,不过全被他们给摆平了。

    待惊蛰回头检查他们的功课,他们一个两个看着又十分之正经:不约而同地,对着今日要练习的十个大字痛苦起来。

    云奎是这几个人里学得最快的。

    他本来就有基础,只是姜金明的教导过于拔苗助长,只适合天才,不适合正常人。在惊蛰调整了教学的方式后,云奎很快就适应了。

    谷生,世恩,和慧平这三人的进度慢一些,却也如饥似渴,有时候睡前,惊蛰都能听到慧平在背书。

    不过如此这般,惊蛰的空闲就很少,每次逢五的日子,和容九见面的时间,也跟着见缝插针起来。

    ……容九显而易见不高兴了。

    惊蛰把自己挂在了容九的身上,尽管容九看着冷漠,可实际上,他从来不抗拒惊蛰的主动靠近,“我只是在帮他们认字,等他们都认得差不多了,就好了。”

    容九:“差不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搂住惊蛰的腰。

    “那么,在你看来,何时才是‘差不多’?”

    惊蛰沉吟,试探着说道:“最起码看文书的时候,不会看不懂?”

    嘶,腰上抓着的力气更大。

    看来容九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惊蛰:“他们要是学会了读书写字,或许能够被上头看重,也更有可能出头。”

    容九揉|捏着惊蛰的耳垂,慢吞吞地说道:“你对他们,倒是好过了头。”

    惊蛰小小声说:“他们时常在背后帮我堵着那些人的口舌,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容九低头,看着惊蛰亮晶晶的眼。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他伸手,去碰惊蛰的眼角。

    于是那睫毛忽闪忽闪得更加厉害,好似有些湿|漉|漉。

    容九很想触碰那颗黑色的葡萄籽。

    想知道它碰起来,是否也是瞧着那么水,轻易地,就能掐出汁水来。

    惊蛰歪着头,于是那两颗黑葡萄籽里,倒映出来的人影,也悄悄地换了个姿势。

    容九在看他。

    他也在看着容九。

    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容九的眉梢。

    “容九,近来不太高兴吗?”

    是除了见面的时间变少之外,的事。

    容九敛眉,冷淡地看着惊蛰,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看出来的?”

    惊蛰冥思苦想,要没问还好,这一问,他是怎么看出来容九的情绪有点暴躁的……

    不知道。

    这就像是自然而然就知道的事。

    硬要说,就是一种感觉。

    感觉来了,他就知道了。

    惊蛰丝毫不知道他在说的,是一件非常恐怖之事。探测君心,还是窥伺行踪,不管哪一个,那都是死罪。

    容九慢悠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嗯,的确是不高兴。”

    惊蛰就抬头看他。

    “前些日子睡着后,底下的掌柜吵醒我,说是捉来的猎物被人杀了抛尸。肥硕的猎物,吃都来不及,怎么会被抛尸?”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冷漠,却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这很矛盾,也很奇特,“惊蛰,你说这掌柜的这般蠢,留着有什么用呢?”

    ……抛尸?

    惊蛰眨了眨眼,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底下出了事,管事会及时找来,应当还是尽心的。总比那些出了事不往上报,还吃里扒外的人要好上许多。”

    容九:“惊蛰是觉得,我该留他一命?”

    惊蛰:“容九已经留他一命了吧?”

    他笑了笑。

    “要是你杀了他,可不会这么说。”

    容九很有自己的主意。

    无需别人建议,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惊蛰,若是你来看,这人为何要这么做?”

    惊蛰皱眉,偷猎物……还杀了抛尸……可会被管事的掌柜记挂着的,应当是很名贵的猎物吧……如此一来,杀了抛尸完全不合常理。

    “有人想抢走它,却害怕被发现,所以做出了杀人抛尸的假象。”

    惊蛰灵光一闪,立刻说道。

    容九轻轻叹息了声:“瞧,惊蛰,你都发现了,那些长期处事的掌柜,又怎么会不知呢?”

    惊蛰微蹙眉头,这倒也是。

    有的是真的蠢。

    而有的……怕是已经内外勾结。

    惊蛰一想到此处,就有点担心:“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

    容九非常淡定:“我的仇人太多,很难知道是哪一个。”

    不过最有可能是谁做的,倒是能猜一猜。

    惊蛰:“……”

    哈,倒也能看得出来。

    脾气这般坏,人缘能好就奇了怪了。

    “不过,有这样的手段和胆子,做这事的,也不过三四人。”容九慢条斯理地说着,“都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们在讨论的是,猎物对吧?”

    怎么一瞬间从普普通通的盗窃案,一下子变成了家族内斗?都三四个了,就别说的那么寻常普通呀!

    所以刚才那抛尸,是真的抛尸吧!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那几个兄弟都是心思不正之人,那可得早些做准备。”惊蛰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容九眼眸微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只是那笑意看起来有几分怪异扭曲,带着鲜明的恶意。

    “惊蛰,你可曾想过……说不定,他们之间的矛盾,都被我挑起的呢?”

    惊蛰:“……”

    容九总会在某个时刻,忽而用一种非常惊悚的方式,展露其凶残的一面。

    那语气里浓郁的恶意,简直都明显得过分。

    简直是在赤|裸|裸地说明

    ,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恶人。

    所以容九的家庭复杂,异母兄弟的关系也很不好……虽然不太清楚这个不好,到底是哪种程度的不好……

    惊蛰很少问这些。

    容九曾用一句带过后,从来也不提。

    今日,还是头一回。

    惊蛰谨慎地看了眼容九,确定他的心情微妙地变好了后,这心里才松了口气。

    袒露过往的隐秘,有时未必是坏事。

    惊蛰想了想,就也开始慢慢地讲起自己从前的事。

    他很少提。

    有时候时间久了,就仿佛那些事都忘了。

    他说起岑家的院子。

    柳氏喜欢吃桃子,于是父亲就在庭院里栽了好几颗桃树。每到初春来时,整个院落都会开满桃花,那粉|嫩的颜色,锻造了惊蛰对春日最初的印象。

    春日的风很温柔,偶尔晃动下来的花瓣纷纷,如同一场桃红的雨,小小的惊蛰总会兴奋地闯进桃花雨里。而娘亲就会站在树下,抱着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

    庭院里,还开辟了个小小的池塘。柳氏放了些锦鲤苗进去,虽然池塘不足方寸大,但这些锦鲤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然后又一条条消失了。

    因为岑玄因很喜欢钓鱼,平时里还能忍,可是那些锦鲤长大后,扑棱扑棱的,这岂非是在勾|引他?身为父亲,他却每天夜半,会偷摸摸爬起来钓鱼,顺带将惊蛰也偷出来一起钓!

    自己钓鱼可有什么意思?

    必须得在钓起来的时候,身边有个吹捧歌颂的人呀!

    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小惊蛰对父亲的任何做法都是“哇”“好棒”“父亲真厉害”。岑玄因在惊蛰的夸赞下迷了眼,兴高采烈地将整个池塘里的锦鲤都钓完了。

    至于那些被调起来的锦鲤……

    全都被岑玄因偷偷摸摸送到了厨房,厨娘做成了每日的餐食,又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柳氏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良儿。

    岑良也很喜欢趴在池塘边看锦鲤,那些锦鲤是什么颜色,她不全部都记得,可是总会记得几条。可那些橙红橙红的锦鲤都没啦,现在在池塘里游动的锦鲤,都是黄溜溜的!

    那天,柳氏的河东狮吼,让趴在书房抄书的惊蛰都听得清清楚楚——柳氏发现他是小小的同谋后,就罚他在书房里抄书——岑良就趴在桌上,乖乖给哥哥当镇纸。

    “真惨。”

    惊蛰感慨。

    “真惨。”

    岑良摇头晃脑学着惊蛰。

    于是兄妹俩,都笑了。

    惊蛰曾以为自己忘记了许多的事,不再回忆的东西,很难重新再记起来。

    可奇怪的是,当嘴巴张开,那些话却源源不断从喉咙里涌出来,好似有一股一直潜藏在惊蛰身体内的暖意,在持续不断地支撑着他,让他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想起父亲的尴尬求饶,娘亲拧他耳朵的画面。

    ……可真是怀

    念呀。

    默默地,惊蛰趴在容九的身上。

    容九慢慢地说道:“你为何会入宫?”

    惊蛰露出一只眼睛。

    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容九。

    容九捏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说?可要查,也不难。”

    他低下头,声音轻轻地擦过惊蛰的耳朵。

    “家道落败,为官的父亲贪污,被判了斩首,其他人等刑罚各有不一,母亲在押送路上带着小女儿跳水……”

    容九说着的,是外人知道的原因。可听到那句贪污,惊蛰还是闭了闭眼。

    容九轻声,好似是在蛊惑着他:“惊蛰,想说什么……为何不愿意说出来?”他的手心停留在惊蛰的心口上,仿佛用力抓握之下,能活生生把他的心掏出来。

    他的话语看似温柔,实则与他的动作一起带来某种怪异的压力。

    惊蛰敏锐的神经被拨动了。

    他微蹙着眉:“容九,这是我的事。”

    容九微凉的手指掐住惊蛰的脸,将嘴巴挤出嘟嘟的形状,慢条斯理地说道:“惊蛰,你知道到上一个无视我的人,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惊蛰的嘟嘟嘴说不出话来,于是就动了动,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询问那人怎么样了。

    容九:“既然耳朵不好用,我就割了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揉搓着惊蛰的耳朵,食指触碰敏|感的耳道,正一寸一寸地往里面钻。

    耳朵里是最敏|感的地方,惊蛰感受着那几乎在头骨上蔓延来的酸麻感,整个人连连打颤。

    那是一种身体根本无法控制的反应,生怕容九的手指再往里面钻,他一把把住了容九的手腕,挣扎着唔呜了起来……他的耳朵……

    容九到底松开了手。

    惊蛰的两颊留着鲜明的指印,尽管那痕迹正在慢慢散去——容九刚才禁锢的力气并不大,只是刚好足够拦住惊蛰的挣扎而已——但那刺眼的痕迹,还是让容九的眼底沉了沉。

    说不出是不满意其消失,还是异样的愉悦。

    惊蛰:“然后呢?”

    在终于能说话后,他问出的是这句话。

    容九平平淡淡地说:“然后?他应该听得更清楚了吧?毕竟,少了碍事的肉块,不就只剩下洞听了吗?”

    容九:“……”

    哈哈,真的很冷的笑话。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

    亲密,又疏离。

    这或许能够形容惊蛰和容九的关系。

    两人情感不可谓不深,至少忙碌的容九逢五之日总会来找惊蛰,而惊蛰不知不觉里,纵容了他许多怪癖。

    他从未与其他人如此亲密接触,也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浓烈的感情,的确将足够稳重的惊蛰淹没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并非亲密无间。

    惊蛰没打算告诉容九,关于他身上背负的仇恨,也从没想过利用容九的力量去查。

    这是为了不将容九扯下水。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也有次要原因。

    虽然有些刻薄,但不得不说,他们这种关系,也才几个月,实在还没到生死相交,将全部秘密和盘托出的地步。

    明雨和他一起互相在宫里活到现在,他都不曾和他说过。

    喜欢是一回事,但别的,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点上,惊蛰划分得很清楚。

    不如此理智,他活不到现在。

    只是这一日,他在回去的路上,到底是有点难过的。

    慧平发现了惊蛰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得问道:“惊蛰,你怎么了?”

    身为和惊蛰在一起住的人,慧平比其他人更知道惊蛰的许多小秘密。比如他每个月逢五的日子,都会趁着空闲去见一个人。

    慧平从来不问那个人是谁,有人来问,哪怕是云奎他们,慧平也说不知道。

    但他知道,惊蛰每到那一日回来,总会很高兴。

    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愉悦。

    可这一次,惊蛰却是垂头丧气地回来,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看着可怜兮兮的。

    惊蛰:“我好像,惹朋友生气了。”

    直殿司这边的朋友们不怎么知道容九,就连慧平也只有间接接触,知道偶尔会有人来,但每一次都没撞上,不知道是何模样。

    “这不可能。”慧平脱口而出,“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惹人不高兴?”

    惊蛰托腮,幽幽地说道:“可能是他脾气坏?”

    慧平失笑:“那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担心的样子。”

    惊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住口。

    其实他能隐隐察觉到……容九的掌控欲,更强烈了。

    从前他们的相处,更像是某种心有灵犀。

    惊蛰不问容九没事的时候做什么,容九也从不提及惊蛰的过往。但今天容九说话时,惊蛰蓦然意识到,许多事情,是会循序渐进。

    欲|望,也是无穷尽的。

    当他接受了容九暴烈的感情时,并不意味着燃烧的火焰会熄灭,它只会疯狂地吞噬一切滋养的爱恨,茁壮成长。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忽而意识到。

    这是他自己,一点点喂养出来的怪物。

    …

    现在,是从乾明宫拖出去的第三具尸体。

    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早已经习惯,石丽君面色不改地跨过地上的血迹,大步朝着殿内走去。只不过越往里面走,那血腥味并没有随之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郁。

    站在殿内的,站着一个人。

    那恐怖的血腥味,大多数都是从这人身上散发而来的。

    女官堪堪停在几步之外,恭敬行礼。

    “陛下,已经清查过,除了刚才那三人,其余人等,身上并无残留的蛊虫痕迹。”

    石丽君的动作,比以往还要僵硬。

    寻常

    时,这乾明宫不至于这么狼藉。()

    景元帝的脾气,也不会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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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呢,相比较从前,现在陛下的脾气已经好上许多。

    可今儿,也不知道是谁惹了这位暴君。

    石丽君在心里叹息。

    别看她面上严肃,其实这心里,倒也有许多情绪,只是表情一贯严肃得很,任谁都看不出来,其实她和韦海东一样爱凑热闹。

    只是今日这热闹,着实太大。

    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景元帝在处理完政务外的时间,总是很难找到他的行踪,有时会在乾明宫歇息很长一段时间,有时会悄无声息地失踪。

    乾明宫的人已经磨砺出来了,所以当皇帝陛下缓步从外而来时,石丽君也只是面带微笑,迎了上去。

    只是这位陛下看都不看石丽君一眼,在经过一个带刀侍卫时,顺手抽|出了他的随身配刀。

    石丽君的眼皮不由得抽|搐几下,飞快地意识到了什么。

    可远比她的意识要更快的,是景元帝的刀。

    原本好端端在殿外伺候的一个宫人,挣扎着低头,发现那锋利的刀锋贯穿了自己的胸腹,那些血……

    是她的。

    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景元帝抽|出了刀,尸体硬邦邦地摔倒在了地上。

    可这并非结束。

    皇帝的刀尖在尸体的腰腹处捅来捅去,搅和得像是一滩烂泥,最终,他活生生从血肉里,挑出了一只纤细的白虫。

    石丽君的脸色大变。

    景元帝随意地将白虫甩在地上,跨过尸体时,便也踩碎了蠕动的怪虫。

    石丽君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尽管那宫女脸色发白,却还是明白过来石丽君的意思,立刻去查。

    乾明宫内,本不该出现这东西!

    奇异的是,景元帝杀人时,整座殿前,都透着一种十分压抑的肃静。

    哪怕迎面走来的是浑身浴血的陛下,也没谁敢四下逃窜,全都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或者,跪在原地。

    他们害怕得很。

    那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令他们完全升不起反抗之心。

    跪在地上的一个太监被拖了起来,他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挣扎,刀尖已然捅穿了他的心口。

    “嗬啊……”

    鲜血溅在景元帝的身上,温热地往下流淌。

    太监的喉咙处蠕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膨胀,试图在宿主死亡之前破体而出。

    不过皇帝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片刻后,他将喉咙断裂的尸体推倒在地上,手中的长刀也被丢开。

    似乎是目之所及的人,已经被他处理掉了。

    被蛊虫附身了的人,一旦进入了心脉,就算被发现,也救不回来了。

    那些人早死,晚死,都得死。

    景元帝拾级而上,留下黏糊的血脚印。

    “尸体,全都烧了。”

    ()    “喏。”

    石丽君刚应声,就听到殿前又有动静。

    她下意识抬起头,就见一个原本在内殿守着的太监浑身哆嗦着,“陛下……”

    景元帝,在他跟前停下。

    太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刚才那两个人,皇帝毫不留情地干掉了他们,可是他们都不敢反抗,现在,轮到他了吗?

    乾明宫的月俸,一直比其他地方要多上很多,很多很多。自然是因为这更新换代的速度,有时快到根本无法想象。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不想死……”

    太监痛哭流涕,就要跪下来。

    只是这膝盖还没弯下去,他的手中已经亮出了兵刃,朝着景元帝刺了过去。脸上的表情还是哭丧,可是动作已然狠厉,好似为了这一击,已经不知等待了多久。

    “额嗯?”

    太监发出奇怪的声音,他的手还没捅进肉里,持匕首的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

    那力气是如此之大,哪怕他刚才借着弯腰的冲势,都无法突破其阻拦。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将原本对准景元帝的匕首折回去,骨头和骨头已经发出不堪承受的脆裂声——

    咔哒。

    他的腕骨被生生掰断,剧痛疼得他哀嚎出声,而断了的骨头,自然握不住淬了毒的匕首,落到了景元帝的手里。

    他就用着这把小小的匕首,将太监活生生分了尸。直到景元帝将蛊虫挑出身体之前,太监还活着,一直活着……

    呵,毕竟蛊虫没有离体之前,总会竭尽所能维持着宿主的活性。

    石丽君一想起最后那个人的惨状,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将那三具尸体都烧成灰后,她也等来了结果。

    景元帝平静地说道:“不是已经让你们将香派发下去,怎么还有遗漏?”

    他的声音轻轻的,还在擦手。

    湿哒哒的,湿哒哒的血液流淌着,好像永不停歇的瀑布,将整个乾明宫变得尤为血腥可怖。

    石丽君已经在心里,将宁宏儒狠狠暴打。

    此事是原本是宁宏儒在做。

    毕竟,那批沉香也是他在经手。石丽君在心里唾骂该死的宁宏儒,要命的时候不在,偏生是她不得不顶上。

    事情的原委,石丽君已经查出来。

    乾明宫是常燃着香的。

    来往伺候的人,都会染上这个味道。而这种香料也很奇怪,一旦染上后,淡淡的香气就会久久不散。

    但,这香炉只在偏殿。

    正殿,尤其是景元帝歇息的地方,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景元帝不喜欢多余的香。

    谁都知道陛下这个脾气,可偏殿与其他各处,那香炉都是常燃。

    这可让这些在殿前伺候的人为难起来。

    毕竟,皇帝不喜香气,可偏殿却常燃着,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可偏偏下达这个

    命令的又是皇帝陛下自己,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干了。

    上次宁宏儒不得不深夜去求见景元帝,就是谨慎清|理过自己身上的味道,这才胆敢进殿。

    毕竟被吵醒的皇帝,脾气比清醒的时候要暴躁百倍。

    那三人,都是在殿外伺候的,很少能够进入乾明正殿内。按理说,他们在正殿以外的地方,受香料熏陶的时间足以,不该受到袭击才是。

    就算最后那个是他们特地留下的棋子,可只要香不出问题,那乾明宫就是安全的。

    “十三日前,下了一场雨夹雪。”石丽君恭敬地说,“贵妃娘娘冒雨前来,这几个人刚好在殿外伺候,雨中迎接了贵妃娘娘,身上残留的气息被雨雪冲没。”

    景元帝虽用帕子擦拭着血污,可他的脸,他的身上,那身衣服……那些黏糊糊的血液,竟是从他的身上流淌下来。

    “去准备浴汤。”

    景元帝的眼神,总算落在了石丽君的身上,冰凉刺骨的寒意压得人抬不起头,锋利如刀的视线刮得骨头生疼,

    “然后,将宗元信带过来。”

    石丽君先是愣住,而后脸上流露出来的喜悦之色,直接破坏了她原本冷肃的气质。

    “陛下,您愿意,您愿意……”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巴。

    景元帝身体有疾。

    这是只有宁宏儒和石丽君才知道的隐秘。

    从前是没有条件去治,可等景元帝登基后,皇帝竟也是没当回事,从不许太医踏进乾明宫一步。

    这不是个好兆头。

    可宁宏儒和石丽君也没法子。

    皇帝的脾气叫人捉摸不透,有时候,石丽君甚至有种隐隐的惶恐。

    景元帝是手握着权杖的王者,也是皇城里的怪物,更是御座之上无声腐朽的石像。

    许多事情,皇帝根本就不在乎。

    他令人做的那香,却从来不会在正殿内燃;他明知道贵妃的意图,却饶有趣味地坐视她动作。

    这位陛下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命,那简直是在糟蹋着玩儿……保不准哪个时候,皇帝陛下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既然人能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那怎么可能会去在乎那些世俗礼法之事。

    就是这么个疯子,有朝一日,居然也愿意见宗元信了!

    石丽君喜得跟什么似的,立刻吩咐下去。又督促宫人赶快将血气清扫干净,免得那被蛊虫污过的东西,也带着不干不净的毒性。

    殿内,景元帝终于将皮肤沾染的血污清|理干净了,只是那身衣裳,却仍是弥漫着刺鼻的血气。

    他像是有些累了,低头看着轻飘飘落下的帕子。

    有时他很有耐心。

    有时,赫连容又连一点忍耐都无。

    温水煮青蛙自然是好,将猎物一点点烹饪,让他熟悉了环境后,就再也跳脱不出去,只能乖乖地呆在囚牢里。

    只是这办法,在惊蛰的身上

    ,并不好用。

    惊蛰是敏锐警惕的小兽。

    他的身体总比他的意识更先感受到危险,做出本能地应对。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的理智刻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和“容九”的关系,算是他做过最疯狂的事。

    水磨石穿,等到花开,当然可行。

    只是赫连容到底耐心有限。

    一个纯粹的意外。

    从一个谜团,到一只令人怜惜的雀鸟,再到可怜巴巴的小狗,最后……是惊蛰。

    他真正进入了赫连容的眼底,又令他滋生了欲|望。

    性|欲……求生欲……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贪婪至极。

    鼓噪的渴望在皮肤底下流淌,维持生存的血液里,藏匿着无法停歇的狂躁。

    景元帝穿行过宫道,褪下那沉重、被血浸满的衣裳,沉在浴汤里时,他的手中,正把玩着两颗纯黑的墨玉。

    清脆的交错声,悦耳,但不像他。

    这坚硬的墨玉,再怎么像那两颗黑葡萄籽,它到底都是死物,不如原来那两颗眼来得湿润可爱。

    手掌中两颗珍贵的墨玉,不知何时已经被碾碎成粉末,随着水流散去。

    仿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无用。

    流水卷去血红,直到恢复澄澈,赫连容赤身裸体从池子出来,在他的心口上有一处非常明显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又被层层衣物遮掩。

    景元帝对着铜镜中似模似样的人皮怪物笑了笑。

    他有些,不想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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