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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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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惊蛰,你愣神什么呢?”

    谷生捅了捅惊蛰,好奇地打量着他。

    今儿l洒扫时,他眼睁睁看着惊蛰走神了好几次,现在又差点掉进荷花池里,得亏被他拉住。

    这荷花池,前些时候刚死过人。

    许多人觉得晦气,就连洒扫的时候,都不愿意往这边来。惊蛰和谷生接下来的活计,就被安排到了这里,云奎和另一个内侍慧平,亦是一队。

    在谷生看来,惊蛰的运道是有点差。

    之前分明被黄家小姐看中,跟在身边伺候了大半个月,就差最后一哆嗦就能飞黄腾达,成为钟粹宫的太监,领上三等,或者二等的差事。

    这可远比他们现在还要在直殿司苦熬,等待年底的考核要好上太多。

    考核还不知道那不能过,他今年可是十九了!

    惊蛰更不用说,都二十,这可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能去了钟粹宫,自然不必思考这些麻烦。

    可偏偏这节骨眼上,惊蛰却病得躺了好几天,连点卯都去不了,最终和这富贵失之交臂。

    这际遇,纵然是之前有点嫉妒惊蛰的谷生,都不由感慨,想起自己这些年也是怀才不遇,到底平复了心情,对回来的惊蛰,态度也很是不错。

    许是受到这打击,惊蛰这几日干活,总是频频走神。

    这不难理解。

    然,为何扫着扫着,还会突然怪笑起来?

    这可就奇了怪了!

    难道已经得了失心疯吗?

    惊蛰咳嗽了一声,攥着扫帚摇了摇头:“这几日受了些打击,多亏谷生一直从旁协助,我会尽快调整自己,不叫你为难。”

    谷生爽朗地笑起来:“帮什么?只是叫你几句,就是帮忙了?你好歹和云奎那样,指着别人做事,那才得道谢呢。”

    云奎远远听到谷生埋汰他,不满地说道:“我说谷生,我何时请你们帮忙没给酬劳了?”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谷生笑嘻嘻地拱手。

    云奎的脾气大大咧咧,长得高大,有时动作起来就很粗鲁,不过为人不坏,也很好说话,不然不会被分派来扫荷花池。

    据说他是某个掌事的徒弟,通过考核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有时有事,或是躲懒,他会找人帮忙。

    他也舍得花钱,从不会叫人白干。所以赚了钱,这些人也不会乱说什么,倒是和云奎一直称兄道弟。

    好不容易这片地区清扫完了,这几人将工具提起,就往回走。

    天雾蒙蒙地亮着,也没什么人。

    云奎拍着惊蛰的肩膀,好奇地问:“之前说你病了,别的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可是很痛苦?先前看着,你的嘴边是不是破了?”

    惊蛰微顿,心中便是一跳,不过面上不显。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的痕迹,叹息了声:“是呀,给自己咬烂了,可疼。”

    他从容九那“逃”出来前

    ,容九给他塞了玉瓶。

    靠着瓶子里的药,惊蛰脖子上那些指痕很快就淡去,可是嘴边这个,到底还是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谷生啧啧了声:“还是你倒霉。”

    惊蛰:“罢了,可能是我命里不该有的,往后还是靠自己,莫想着一步登天。”

    谷生不由得想起之前,惊蛰那个朋友长寿,点了点头。纵然离了北房去了承欢宫又如何?

    还不是一眨眼就死了。

    长寿死了。

    这是惊蛰回来后,明雨告知他的。

    惊蛰被容九掳走后,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可buff结束后,容九却是带着惊蛰走了出去。

    他茫茫然地跟着容九七拐八弯,走了许久,才来到自己熟悉的宫宇。

    容九的身份,比惊蛰能想到的还要神秘。

    他原本看到熟悉的地方,就要跑路,容九长臂一伸,将惊蛰给勾了过来,两人身体贴得死紧。

    惊蛰的身体猛地紧绷,能闻到从容九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那味道,是从容九的手指散发来。

    是为了给惊蛰上药,才浸满了每一寸皮肤,以至于擦洗后,仍能闻到那气息。

    “想跑?”

    惊蛰:“……我,这几天,总得去解释……”

    “不必解释。”容九平淡地说道,“不会有人来追问你为何,只需回去后说,你生病即可。”

    惊蛰心下稍安,至少不会惹来其他人怀疑。

    “至于,你的回答……”

    容九慢慢吞吞,说出这句,惊蛰当即又紧绷得像是一只要被人啃了的小兽,露出的后脖颈沁满了红,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羞恼与僵硬。

    “下次,我要听到。”

    容九逼得不紧。

    可这话,却如影随形,不肯从惊蛰的心里剥离开。

    他恍惚地去直殿司,一路上,都像是吃了迷|药,眼神迷蒙不说,连脸上也飞着异样的红。

    容九,希望他做他的良人。

    惊蛰只要闭上眼,容九那时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就好似再一次重现,他的耳根滚烫,就算捂着了耳朵,也挡不住那一次又一次地回荡。

    容九……居然,也喜欢他吗?

    惊蛰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容九的时候,也得到了容九的回应。

    惊蛰是怎么想的?

    至少,他没想过要让容九知道。

    喜欢上某人,对惊蛰来说,是一桩隐秘的事。

    他这般情况,是没有资格喜欢上谁。

    不管这个人,是容九也好,还是宫女也罢,他的身份不合适,不仅会拖累别人,也会祸害到自己。

    宫规不允许。

    容九和惊蛰的差距,也不允许。

    惊蛰看得出来,容九的出身,虽不知是哪家权贵,可肯定出身贵族。一齐落座吃食时,尽管容九不怎么说话,可他的一举一动,都

    带着浑然的仪态。

    这已经浸满了容九的血肉,不论他成为怎样的人,那优雅的姿态并不会被抹去。

    面对容九,惊蛰无疑是自卑的。

    纵是答应容九,他们也不可能长久。

    不管是理智,还是现实,都在告诉惊蛰这点。

    他也应该拒绝容九。

    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第一时间就拒绝他。

    他本该这么做。

    然惊蛰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心中只有无比的欢喜。

    他高兴,所以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想要回应,所以咬住了自己的唇。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却怎么都无法吐露出来。

    想要隐瞒喜欢,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早在惊蛰意识到之前,那无尽的喜欢,早就在惊蛰的言行里,无声无息地流淌到容九的那边。

    他喜欢容九的脸,喜欢他的坏脾气,甚至能包容他过于暴戾的情感。

    他无法让自己对容九说出“不行”这两个字。

    惊蛰唯一庆幸的是,容九没要求他立刻回答,不然他现在,可真的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会是什么答复。

    他抱着这样隐秘的,欢愉的心思,高高兴兴地去直殿司报道,领了正式的差事,这才匆匆赶回北房。

    一进北房,就看到七蜕八齐挂着个红眼睛,再往里走,明雨的神情也恹恹,看着并不高兴。

    惊蛰按住眉梢的欢喜,免得格格不入:“明雨,发生什么事了?”

    明雨好不容易看到惊蛰回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边走,边低声说。

    “长寿没了。”

    惊蛰的心沉了下去。

    长寿到底是没救回来。

    承欢宫的宫人,就活了两个,一个是徐嫔身边的大宫女夏禾,另一个好似是一个二等宫女,余下的没有活口。

    徐嫔到现在都不敢回承欢宫,一直在寿康宫住着。

    明雨和惊蛰聊了几句,强打起精神。

    长寿的事虽然让他们难受,但也不过兔死狐悲,明雨是不多么喜欢长寿的。

    “不说他了,你可知道,近来后宫,又出了热闹事?”

    明雨一边说话,一边快|手快脚地将之前惊蛰塞给他的东西,又转了回去。

    这些东西都好好地保存在明雨这里。

    他没动过,也没让人发现。

    惊蛰抱着他好一波感谢,将人晃得差点晕了,这才将东西收起来,再问:“出什么事了?”

    竟能连北房,也那么快收到消息。

    明雨:“你之前伺候的黄小主,如今已是钟粹宫的贵妃。比德妃娘娘的份位,还要再高些。听说这位贵妃娘娘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没去,贵妃娘娘就提着自己做的东西,去乾明宫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惊蛰:“这事,传得也太快了吧。”

    早

    上的事,连北房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明雨挤眉弄眼,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有点小了,“之前好歹都会让人进去,除了陛下厌弃的,不然可不会这么下人脸。”

    谁也没想到,贵妃连东西都没能送进去。

    惊蛰想起容九说的话,垂下眉,不由得说:“许是陛下从前,也是不欢喜的。”

    他摸着怀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太后真的杀了慈圣太后,那寿康宫这位,无疑是景元帝的仇人。而这后宫大部分的秀女,全部都是经过太后之手选拔,剩下的那小部分,也都是由底下献上来的。

    或许,景元帝从一开始,就无一人喜欢。

    更甚至,是憎恶的。

    谁会喜欢自己的仇人,以及仇人经手的东西呢?

    惊蛰在北房留的时间不长,和明雨说过一番话,又见了陈明德后,就匆匆赶往直殿司。

    他倒也是想看好不容易取出来的,关于姚才人的东西。

    可他的时间不多。

    不过,惊蛰倒是挤着时间,看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那些零碎的东西里,最上面便是一封信,看起来,的确是姚才人的笔迹。

    至少和惊蛰看到的针线包内侧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直到看过那书信后,惊蛰才知道姚才人真正死亡的原因。

    当年,慈圣太后在生下景元帝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时而会发作,惹得满宫混乱。

    后来常吃太医开的药物,多数时间睡着,这才安稳了些。

    先帝怕慈圣太后不高兴,就特地点了姚才人去侍疾。姚才人和慈圣太后,的确有着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说起来,也是表亲。

    姚才人便因此,经常出入慈圣太后身旁。

    她沉默寡言,不惹人注目。

    也因此,许多时候,都会将她忽略。

    太过熟悉寻常的人,就和摆件一样,会叫人生出,她不会说话,不会叫唤的错觉。

    姚才人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原因,悄然知道了,慈圣太后每日吃的药汁里,其实一直都掺着要命的毒|药。

    那些毒|药,正是透过姚才人一碗碗喂下去。

    姚才人偷听到那太医的话,身体都不由得摇晃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谋害表姐的帮凶!

    而动手的人,正是寿康宫这位。

    她为了收集证据,付出了许多,吃了很多苦头。

    等姚才人好不容易将证据收集起来,想要告诉先帝时,却已经太迟了。

    慈圣太后死了,先帝暴怒。

    姚才人连先帝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贬斥到了北房,好在她当时,和药房的一个小太监很是熟悉,也是靠着他,才将这些证据给保存下来。

    这个小太监,就是陈安。

    陈安原本出身直殿司,后来去了御药房,待了几年,又在慈圣太后死亡一事中受到牵连,也被调到其他地方,后来,才又一

    步步成为大太监。

    这其中的起伏,也很是惊险。

    陈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初姚才人因着伺候慈圣太后,时常和御药房有往来,见陈安可怜,就帮过他几次。

    这随手的恩情,陈安一直记得。

    不仅冒死为姚才人保留了罪证,也在先帝死前,为姚才人活动,争出一个见圣的机会。

    惊蛰看到这时,已是目瞪口呆。

    他以前在陈安还活着时,每年会去见一次陈安。不敢去太多次,生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他一直很感激陈安。

    姚才人笔下的陈安,正如惊蛰所认识的那位,然又经历也更加凶险。

    可端看如今景元帝登基,瑞王却不得高位来看,他们的谋算,应当是……成功了吧?只是那时先帝已然虚弱,无力处理已是皇后的罪人,但至少,没写下传位诏书。

    没有诏书,不管从正统,还是长幼,当时的九皇子,都远远比十三皇子有资格。

    哪怕他不显山不显水。

    可是姚才人做出这种事,太后要是知道个中原因,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

    ……甚至,陈安的死,都可能与此有关。

    陈安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发了急病没了?

    惊蛰一想起这个,眉头愈发紧皱。

    哪怕父母不许他报仇,可是身处其中,知道得越多,有时候……惊蛰怎么能甘愿看着仇人好端端活着呢?

    陈安因为姚才人几次的恩情,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而他和父亲,又得有什么来往,才能让他遮掩了惊蛰的身份,甚至连宫刑都不必走上一遭?

    惊蛰不由得更想看其他的东西,他匆匆检查过,除了书信外,还有一小包东西,以及些零零碎碎,还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东西。

    那些都被惊蛰重新交给明雨。

    思来想去,随身带着容易丢,自己收着……他又长时间不在北房,还是照旧交给明雨更为安全。

    也是因着容九那句良人,与姚才人这封信,才让惊蛰这几日都有些恍惚。

    …

    这日,惊蛰和谷生等几个在直殿司领工具。

    谷生兜了一圈,发现云奎又不见了,他不由得腹诽了几句,这小子最近是怎么回事?

    近来往外跑的次数,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就连上头,也有人在说。

    一个叫世恩的内侍匆匆跑来,笑着说道:“云奎让我顶他做半日的差事。”

    慧平有些好奇地问:“他给了你多少?”

    世恩笑嘻嘻地比了个数字,谷生倒抽了口气,嫉妒地说道:“他为何不来找我们三个,我可以连着他的活一起给干了。”

    这钱怎么可以肥了外人?

    世恩一路上和谷生打打闹闹,几个人一起去了荷花池,谷生还特地观察了下惊蛰,发现他已经恢复以往的沉稳,不再乱走神,这才放了心。

    日复一日的活计,尤其是这

    种粗苯活,会让人觉得无聊。

    既是无聊,就容易碎嘴。

    世恩是个活泼的,有点像长寿,但性格比他好许多,正小声地说着最近宫里发生的事。

    他们可不敢高声谈论,要是被人听到,可是要命的事。

    说是,贵妃已经连着七八日去乾明宫,可是每一次,都不得见陛下圣颜。可贵妃并不在乎,仍是去。

    世恩正在感慨贵妃的一片痴心。

    谷生一胳膊捅了世恩的腰:“你疯了?这种话也敢往外说,可别连累我们。”

    世恩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四下看了看,松了口气。

    他们区区内侍,有什么资格评论宫妃,尤其还是贵妃?私下无人就算了,荷花池可是随时都可能来人的地方。

    好在他们洒扫的,总是起得比其他人早许多。

    现在也没什么人。

    有了这意外,这几人接下来都不说话,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惊蛰正弯腰干活,忽而耳朵敏锐动了动。

    轻声:“有人来了。”

    谷生脸色微动,拉着他就避开到一边,同时嘴巴低声说,语速极其快。

    “要是在洒扫的时候遇到晨起的贵主,不可直视,要在边上跪着,等贵主们离开。”

    这些都是直殿司的规矩,也是宫里常有的。

    只是谷生知道,惊蛰以前都在北房,许多在外的规矩做得少,就特地提点他。

    惊蛰颔首,几人纷纷跪下。

    不多时,一行人出现在了拐弯处。

    沙沙的声响,并不重,正缓慢地走来,好似在散步。更近了,就能听到零星几句对话。

    “……此时……早……”

    “您慢点。”

    “这的景致却是不错。”

    “贵妃娘娘,此处荷花池,是……”

    惊蛰的耳力一直很好,一听到是贵妃,就微微皱眉。

    其实跟在黄仪结身边时,惊蛰并没有受到什么蹉跎。

    黄仪结不是那种会苛责的,可他也记得,她是太后的人。

    那脚步声更近,几个人都低着头行礼。

    原本那行人已经要过去,为首的黄仪结却停下脚步,略有惊讶地说道:“原来是你。”

    惊蛰微顿,这人,是在他身前停下的。

    他不好当做不知道,就缓缓抬起了头。

    黄仪结打量着惊蛰的模样,而后笑了起来:“那日,你说要回去直殿司,我担心你,还派人去问了问,却说你生病了。如今看来,倒是叫我安心。”

    哪怕成为贵妃,黄仪结说起话来,还是温温柔柔。

    惊蛰:“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奴婢已经大好。”

    黄仪结:“这就好。”

    她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就过问几句,又被宫女搀扶着,不紧不慢地朝着前头走去。

    黄仪结的身边,跟着四五个宫人,那声势浩

    大(),比起其他的妃嫔[((),要多出不少。

    “雨石,得空再查查。”

    远去后,黄仪结吩咐身边的宫女,“我要知道,为何太后这么在乎惊蛰。”

    “喏。”

    宫女应了声。

    黄仪结还挺喜欢惊蛰。

    长得好看,干活又麻利,人又机灵。

    如果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是舒心的。只可惜,一开始,她会惦记着惊蛰,就是因为太后。

    雨石:“娘娘,陛下那里,今天还要去吗?”

    黄仪结平静地说道:“要去的。”

    她并不在乎此刻的冷遇,为的是应付太后那头。

    景元帝长得,的确超出了黄仪结的想象,她喜欢是真的,可是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真的。

    太后千里迢迢地将她送入京城,赐了黄姓,又点为贵妃,可不是为了送她来争宠的。

    黄仪结垂下眼,葱白的十根手指头,正交握在一处。

    太后,是让她来,要人命的。

    …

    “好你个惊蛰。”

    谷生挂在惊蛰的后背上,差点没给惊蛰掐死。

    “我待你这么好,可你却骗我!”

    惊蛰背后背着个谷生,前头还拽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世恩,不得已朝着慧平发出求救的小眼神。

    慧平站在边上,朝着惊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可我也好奇,你为何不愿去。”

    当初在储秀宫发生的事,有着buff的影响,虽然对惊蛰来说,很社死,可如果没人特地去提,他们会潜意识为惊蛰保密。

    所以的确没什么人知道,惊蛰不是因为“生病”才错过了钟粹宫的差事,而是他从一开始,就主动和黄仪结推拒了。

    惊蛰苦笑着:“我是个俗人。之前也想过要去搏一搏富贵,可是,承欢宫的事,的确吓坏我了。”

    谷生哽住,被惊蛰落了下来。

    “你这样,反倒是因小失大了。”他点了点,“这人谁不想往上走的,而且,咱这种内侍,岂不是比那些承欢宫人,死得还容易?”

    他也认为长寿可怜,也认可世事无常。

    但是,好歹,那些人是倒霉,遇到了景元帝发作,这才没了的。可他们这些小内侍,或许因为一个掌事,可能一辈子就没出头之日。

    越是没阶等的,越是命贱如草。

    惊蛰轻叹了口气,知道谷生说得有道理。

    谷生还想再说,世恩却拉住他,不让他说了:“还是快些吧,再拖下去,我们可就弄不完了。”

    谷生只得闭嘴。

    回去的路上,惊蛰请他们几个保密,说是要让其他人知道,肯定还会引起许多麻烦。

    就连最喜欢八卦的世恩都拍着自己的胸口答应了。

    谷生笑了声:“这可好,世恩在这。惊蛰,我可和你说,要是走漏了消息,肯定是世恩大嘴巴说的。”

    世恩

    ()    一拳砸在谷生的后脑勺,骂骂咧咧。

    …

    惊蛰每日还会回去北房,走的都是惯常走的,比较偏僻的宫道。他早就已经走得熟悉,无需灯光照亮,也能熟记于心。

    这日,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心中盘算着,应该把剩下的东西逐一看完,再好好思索时,耳边,却是听到了古怪的,窸窸窣窣的水声。

    他微顿,想起无忧之前说的话。

    皇宫里,在某些阴暗角落里,有时可能撞见鬼。

    可他是不怎么怕的。

    毕竟人,有时候,比鬼还叫人害怕。

    惊蛰不欲停下,也不想去看那是人还是鬼,就打算继续走。可是那鬼……不是,应该是人,已经停下,餍|足地拉着另一个人钻出草丛,正正和惊蛰撞上。

    惊蛰:“……”

    云奎:“……”

    惊蛰下意识看向云奎的身后,那似乎是哪个宫女。云奎的动作更快,反射性地将人挡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她藏得结结实实。

    惊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走了。”

    他总算反应过来,那水声是什么。

    那是在亲吻。

    真是要命,怎么会撞到云奎和宫女对食的场合,他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云奎总是时不时往外跑了。

    “等下,你等等。”

    云奎却急急叫住了惊蛰,“我送她走,你在这等我。”

    此刻天色昏暗,云奎叫住惊蛰,又特意不点他的名字,也没揭开宫女的名讳,应该是想两头藏,免得泄露了自己的情|人,又祸害了惊蛰。

    宫规里记载,太监和宫女的对食关系,是被明令禁止的。

    虽然只有宫妃,才是面上正经的,属于皇帝的女人。可是这些入后宫伺候的宫女,在还没满二十五岁放出去之前,也同样可以视同为,皇帝的人。

    太监要是动了皇帝的女人,可不是要命吗!

    而要是有人知道,却没有去举报,也视同为包庇之罪。

    惊蛰很想走。

    可他知道云奎在担心什么,不得已,还是驻足等了等。

    云奎遮遮掩掩地将宫女送走,回来刚想和惊蛰说什么,就听到他开口:“我没看到她的样子。”

    就算去举报,也不知道是谁。

    惊蛰希望云奎能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云奎的确听出来了。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低声说道:“那,其他人,你也……”

    “我什么都不会说。”惊蛰直白地说道,“只要你们不连累我,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你俩的事。”

    云奎松了口气。

    他和惊蛰接触的时间虽不长,可他还是能感觉出惊蛰的脾气,要么不说,要么说了,多少会尽力去做。

    惊蛰抬脚想走,想了想,又停下。

    “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些,你最近叫人帮忙的次数太多了。我已经听到有掌事在说了

    。”

    要是真的有心人去查,未必查不出来。

    云奎苦笑了声,“她要走了。”

    要走?

    去哪?

    惊蛰愣了愣,才想起,宫女最多在宫里待到二十五岁。要是不能成为皇帝的女人,或者成为女官,那的确是要离开了。

    和云奎对食的宫女,今年已经二十五岁。

    惊蛰沉默了片刻,不知要说什么。

    云奎却不知道是闷了太久,还是心中苦恼,竟然对着惊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他们的事。

    惊蛰:“……”

    走开,他不想听啊!

    云奎和宫女是几年前意外认识的。

    云奎这小子的运道很好,刚进宫就认了个师傅,后来,也顺利地来到了直殿司。虽然在这里干苦活,可是有他的师傅在,能够保证他将来的评等。

    他和宫女是意外认识,才有了往来。

    虽不能人道,可不代表云奎没心没肝,那宫女也是出于寂寞,才会诱|惑他,两人都是各取所需,起初也没涉及到情感,只是有时,云奎会拿些钱给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关系就变了质。

    云奎发现,他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宫女,后来师傅发现了这段关系,威逼他要断了,云奎却一直死扛着到现在。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师傅,而是在于,宫女不得不出宫。

    宫女年岁满了是可以出宫的。

    可是太监却不能。

    能够活到一定年纪,最终出宫的太监少之又少。

    这还得是爬到高位。

    而高位的太监,有时,一朝落败,也是直接死了的命。

    幸运者终究是少数的。

    云奎的脸色有几分怅然,很是失落。

    惊蛰:“‘没想到’?这不可能,宫女出宫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和她来往这几年,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想去想。”

    云奎:“……你说得对,只是贪心。哪怕只有一点,也想抓在手里。”

    就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继续来往。

    惊蛰原本只是不得已听着云奎的事,只是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容九。

    这些时日,容九没来找他。

    惊蛰却总能想起他。

    想着,要如何回复。

    惊蛰是想拒绝的。

    并非他不喜欢,可一旦出事,他也就罢了,容九……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东想西想。

    不多想想,怎能隐藏住自己的秘密?

    只是他不甘心。

    惊蛰闭眼。

    他要真的甘愿,容九开口时,他就立刻拒绝了。

    他没能开口,自然是不甘。

    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模糊的,不成形的,也不怎么想过的。

    可容九出现了,就再没有其他人。

    只有容九

    。

    他喜欢容九。

    想和容九在一起。

    这都是自然而然,就出现在心里的情感。

    惊蛰无法遏制,无法压抑。

    要瞒住喜欢一个人,该是多么努力,才能藏住所有,再说出冰冷的话语?

    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可惊蛰做不到。

    如今,他站在云奎的面前,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也同样的,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他和云奎一样。

    是会被永远困在这座皇宫里。

    可容九和宫女一般,只要他想要,随时都能走出这座囚牢。只要他抛弃了这段感情,他可以断得干干净净,独留下惊蛰一个。

    他不该冒险。

    惊蛰的理智在强调。

    可是云奎的痛苦,却某种程度上,让惊蛰更加清醒。

    不管如何选择,都会落个不好的下场。

    那为何,不在结局来临之前,选择一个,会让他留下更多回忆的方向?

    他喜欢容九。

    此刻,容九约莫也喜欢他。

    不若贪一朝欢愉。

    他不想后悔。

    惊蛰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头,在明知结局的凄惨时,却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含笑拍了拍云奎的肩膀,轻声说:“多谢你。”

    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一直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不曾停歇。

    喜欢的浪潮,总会覆没理智的挽留,让人向着心之所属。

    比起之前的惶恐,

    惊蛰不由得期待起容九的出现。

    毕竟,容九呀。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

    瑞王府内,几个谋士,正在书房落座。

    瑞王的身边,有好几个倚重的谋士。如陈宣名,最初被判处流放,最终被瑞王偷天换日,易容改姓,重新回到京城。如王钊,家人被景元帝所杀,只有他活了下来。再比如……

    这些人都有勇有谋,也都和景元帝有仇。

    这不是偶然。

    是瑞王特地挑选出来的。

    只有和景元帝有仇,才能确保所有人都不会背叛他。毕竟和天子争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朝泄露了隐秘,哪怕瑞王可以立刻起兵谋反,却容易失了先机。

    不过,正在秘密谋划的时候,这些谋士向来很少齐聚一堂。

    聚集会走漏风声,瑞王向来很谨慎。

    可这一次却不得不这么做,盖因景元帝。

    不多时,几位谋士,终于等来了瑞王。

    可是此刻的瑞王,却是狼狈。

    他的胳膊受了伤,正在不断渗血,脖子上,还有两道伤口,一看就是冲着命去的。再看身前,心口处的布料,更是被划拉了开,如果不是没有血迹……

    可哪怕这般,瑞王的模样,也叫诸位谋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

    身来。

    “王爷,您遇袭了?”

    陈宣名皱着眉,他会点医术,自然看得出来瑞王的模样,像是失血过多。

    要不是瑞王的身边已经跟了几个伺候的人,还有大夫匆匆赶来,他就要上手去。

    瑞王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了护心镜。

    他的眼底藏着惊险,如果不是他出入的时候,都随身携带着这些保命的东西,他这一回就真的要栽了!

    在回府的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有八个人藏在街道里,试图暗杀他。

    瑞王身边培养了不少暗卫,平时出入也会跟着他。

    可是这些暗卫,却基本都死在了暗杀者的手里,就只剩下一二个护着他。

    有几次,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死亡降临。

    如果不是京兆府尹带着人匆匆出现,他怕是真的会死!

    而那些暗杀之人,在援兵来了后,就全部都服毒自|杀,连被抓的机会都不留下。

    瑞王知道这个消息时,气得手指都在哆嗦。

    “王爷,这必然是景元帝下的手。”

    “难道皇帝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派人刺杀王爷,难道他就不怕挑起文武百官的唾骂吗?”

    “谁有证据?”

    这话一出,众人语塞。

    他们自然会猜是皇帝。

    除了景元帝,谁会这么疯狂,这么肆无忌惮?

    又有谁,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可没有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死了。

    而这些谋士,之所以齐聚瑞王府的原因,也和景元帝有关。

    这几年来,瑞王一直悄无声息在发展自己的力量。

    很顺利。

    毕竟在景元帝登基之前,瑞王和文武百官的交往,一直很是密切。

    是到了这几年,才不得已遮掩的。

    可是,最近几日,却频频遭到了挫折。

    有两位官员在家中暴毙,原因为何不得而知,有一个甚至是马上风死的。

    本来要被送去南边的一队工匠全部失踪,护送的人全部被杀。

    京城里有三个铺子,突然夜里失火,将所有的货物……以及情报,都烧得一干二净。

    等等,等等。

    这些都让瑞王府损失不少。

    这些谋士自然敏锐,立刻意识到,这是景元帝出手了。原本他们赶回王府,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万万没想到,瑞王竟被刺杀了!

    宫中收到消息时,太后几乎毁掉了半个寿康宫。

    地上遍地都是碎片,众多宫人纷纷跪下,就连她最信任的几个女官,都忍痛跪在了碎片上。

    徐嫔吓坏了,坐在椅上,脸色煞白。

    太后气喘吁吁,双目通红,一巴掌拍在桌上,连指甲崩裂都没有感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景元帝吃了。

    要是现在皇帝出现在她眼前,她

    怕是能生撕了他。

    “贱人,贱人,当初就不该留下这杂种的命。”太后嘶声,“竟然敢害我儿l性命!”

    她挥手,将桌上残存的茶壶全都甩开,滚烫的茶水溅了起来,浸湿了地毯。

    太后死咬住嘴,果然是慈圣太后那个疯婆,才能生出赫连容这种疯子!

    残暴冷酷,无情无义,更是没心没肝!

    整个寿康宫,都快被太后砸了个稀碎。

    却丝毫无法发泄太后的怒火。

    …

    翌日,瑞王上朝时,这脖子上的,胳膊的伤,还有不被人搀扶就无法走动的虚弱模样……

    当真是让人看了就心有余悸。

    有御史出列,“陛下,瑞王受此重伤,身体抱恙,不若,还是让他坐下说话吧?”

    瑞王是苦主,是倒霉蛋。

    景元帝本该有所优待才是。

    可座上的男人,却是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出列的御史,懒洋洋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去充当瑞王的座椅罢。”

    这话一出,就有两个侍卫出列。

    他们迅速堵住了御史的嘴巴,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绳索,将御史给捆绑起来,硬生生扭曲成一个……能够让人落座的模样。

    瑞王的脸色尤为难看。

    景元帝看着那人肉椅子,冷淡地看着瑞王。

    “瑞王,这可是他特地为你讨来的,怎么不坐下?”

    瑞王:“陛下何必如此羞辱人,许御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有苦劳,本来就是过错。”景元帝冷冷打断瑞王的话,“每年从国库里掏出来的钱,若是养了一群不会做事,只有苦劳的家伙,岂不都是酒囊饭桶!”

    左都御史沉子坤轻咳了声,扬声说道:“陛下,许御史的问题,可否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昨日瑞王当街被人刺杀,事关重大,还请陛下莫要分神。”

    在朝上,沉子坤也很少能得到景元帝好脸。

    不过,他开口说话,景元帝多少能听得进去。

    而后,负责督查此事的官员,自然白了脸,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将目前能查到的情况,说上一说。

    刺杀瑞王的人有八,全都服毒自|杀。

    这些人的身上,查不出任何能代表身份的东西。

    而追查他们之前藏匿的行踪,却发现,如果不是这一次刺杀,他们在这京城中,就是普通的百姓。

    极其,极其普通的人。

    甚至拿出他们的画像,立刻有百姓能指认出他们是谁,是从哪里来,住在何处。

    而这些关系蔓延出去,却没查出来任何一点问题。

    邻居没有问题。关系没有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只除了,他们普普通通的,都在今日,突然跳出来刺杀瑞王。

    而且,都是身手绝妙的高手。

    “这不可能,要是真的身手厉害,怎么可能会一点都查不出来?()”

    是啊,练习武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_[(()”

    “这得空耗大量的时间,才能有这样的身手,寻常普通的百姓,怎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瑞王被人搀着,缓缓抬头盯着顶上的景元帝。

    景元帝正懒洋洋地听着底下的朝臣们争吵,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冷漠的脸庞甚少往下瞧,微微半合的眼皮,有时以为都睡着了。

    而今,瑞王的注视,像是引起了他的察觉。

    景元帝微垂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瑞王的视线。

    某种诡异的情绪在男人的黑眸里燃烧起来,涌动着粘稠的恶意,那张昳丽漂亮的脸庞露出个高高在上的笑容,却更毫不压制身上倾泻的暴戾杀意。

    瑞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景元帝是亢奋的。

    暴虐的情绪栖息在他的眉眼,那浓艳的色彩为冷白的皮肤增添了愈发多的美感,他冰冷地注视着瑞王,宛如死亡如影随形。

    瑞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回事,上辈子,景元帝没这么疯过啊?

    就算他再怎么恣意,都该知道,这行为的后果。

    可如今看来,景元帝似乎对他的态度,已是不死不休!

    朝上的纷争,无法立刻解决瑞王的问题、

    皇帝免了瑞王的上朝,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又敷衍地送了不少药品。

    从景元帝的态度里,朝臣敏锐品出皇帝对瑞王的不喜。

    这份不喜,比起之前的忽视,尤为刺眼。

    这一朝的转变,不仅是瑞王在猜,他们也有担忧。

    毕竟许多官员,都曾和瑞王有过往来。

    下了朝,景元帝坐在御驾上,正在闭目养神。

    宁宏儒低声快速地说道:“太后又将贵妃娘娘请去了寿康宫,不过这几次的会面,太后很是谨慎,身边连一个人都没留。”

    景元帝淡淡“嗯”了声。

    宁宏儒又安静下来。

    在他看来,这几个月,景元帝的变化,无疑是令人吃惊的,可仔细想来,却也未必不可寻。

    只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景元帝的人才知道,这么多年,皇帝从来都没让人近身过。

    从前没有,登上帝位后,更是不曾有过。

    先帝的所作所为令人憎恶。

    而与此有关的所有事,自然也成为禁|忌。

    更别说拥有欲|望。

    太后拼了命往皇帝的身边塞人,而皇帝呢,就将后宫当做个斗兽场。

    难得有兴时,就去几个宫里走走,捧几个看得顺眼的,不高兴了,就让她们摔得粉碎。

    景元帝一直都是如此。

    喜欢的,不,甚至不需要到喜欢的地步,哪怕是看得顺眼的,说不得,也会惹来毁灭。

    宁宏儒谢天谢地的是,景元帝对他们这些用得顺手的

    ()    ,还有几分薄面,还能忍得住那暴戾的杀意。

    可后宫那些人呢……那就是玩具了。

    玩具坏了,毁了,碎了。

    岂非寻常?

    可是宁宏儒万万没想到的是,景元帝会在这后宫中,真的捡到个合心的玩具,甚至还玩起了隐藏身份的把戏。

    把玩久了,居然至今,都没坏。

    没坏不说,还活蹦乱跳,异常有活力。

    宁宏儒在查惊蛰的时候,也不免感慨,怎一个人的身上,能聚集这么多事,惹来这般多的关注,却还能活到现在的?

    景元帝在意他。

    已经不只是一个区区的玩具。

    在景元帝冷酷暴戾的脾性下,竟是勉强拥有了克制的皮囊,哪怕这外皮千疮百孔,总是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可到底没有为所欲为。

    让惊蛰,依旧活得好好的。

    到了乾明宫,景元帝入了殿,丢下句话来。

    “不必跟着。”

    宁宏儒在外站定,抬头看着外头的天色,碧蓝如洗的天际,正是日头绚烂之时。

    他知道陛下要去哪。

    也知道,景元帝为何要对瑞王下手。

    打蛇打七寸,太后最痛的,不外乎瑞王的命,这是她的命|根子。

    谁让太后,动了景元帝喜欢的“玩具”呢?

    …

    关乎惊蛰的种种动向,都时时刻刻地汇入乾明宫,容九已经熟记于心。

    于是,在这里往右拐三步。

    再走两步。

    是惊蛰干完活后会在的地方。

    属于直殿司的地方,却没什么人。

    是云奎告诉他的秘密宝地。

    今日,也是如此。

    他坐在树下,正慢吞吞地啃着馒头。

    真是奇怪,惊蛰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了,都能产生幻觉的地步?

    他怎么会在这看到容九?

    昳丽,漂亮,冷白的脸庞,高大强壮的身体,流畅紧绷的腰腹,与那浸入骨髓的优雅仪态,宛如一道幻象,就这么撞入他的眼睛,令他移不开神。

    不是假的。

    是容九来寻他。

    好喜欢。

    惊蛰的眼亮晶晶的。

    好喜欢好喜欢。

    他跑起来,几步撞进容九的怀里。

    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勇敢地撞了上去。

    如此冲动。

    完全没想过容九如果推开他的话要怎么办。

    他踮着脚抱住容九的脖颈,没发现两条强有力的臂膀握住了他的腰,非常认真地说:

    “容九,我好中意你的。”

    中意到了,哪怕知道未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不想放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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