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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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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吗?”恍惚间,凰愿听见自己问出了口。

    往事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像是相隔天涯,远得宛如毫不相关的人与事。但为什么,听到小龙被叼走、听到他受伤,她都会心痛,会想安慰他呢?

    更细微的感情在复苏。

    有别于这一世的情绪,是察觉到曾经被夙情需要,被夙情如此依赖时的喜悦,与从前任何一次欣喜都有所不同,就像是沉寂千年的古琴,终于被拨动了心弦,声音滞涩喑哑,却让人无法无视。

    她木木地瞧着自己的掌心。

    一颗银白的灵力珠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方才听故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跟着凝出了一模一样的珠子,连法诀都无需回忆,熟得就好像是做了千百回似的。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珠子被随意地扔在桌面上,沿着看不见的轨迹,咕噜噜地滚远,直到叮地一声撞在了对面的酒杯上。

    停住了。

    又被夙情捻在手心端详。

    一瞬的错愕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坐在另一端的人。

    他想问问她是否恢复了记忆,想将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她,甚至是想将那人禁锢在怀里,再不放开。喜悦与失措如火星燎原,愈演愈烈,却又被他暗自压抑,难以言喻的情绪交杂着漫上心扉——

    这一刻,两世交错,一切好像都与从前并无不同。

    “是。”他撑不住笑了出来,将那颗桂圆般大小的璀璨银珠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一直就是这样,一直。”

    回忆与过往好像都不再重要,只要眼前的人还是凰愿。

    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流入肺腑,连心脏都被烧得滚烫,但燎原的火势似是被这口烈酒稍稍浇熄,翻涌的情绪终于匿回暗波之下。

    他并非没有迷茫过——

    这一切的起源在哪里呢?

    在凰愿将他带回祈云山的时候,在凰愿为他降下那场弥天灵泽的时候,在凰愿教他术法的时候。

    亦或是在他第一次送凰愿礼物的时候,在他与凰愿同游的时候,在他觉得可以保护凰愿的时候……

    无从探究。

    细微的情动萌芽之时,也许没有人可以分得清这究竟是依恋,还是爱慕,或者别的,或者皆有。

    但又有什么关系?

    当所有的情绪与悸动混合在一起,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只想长长久久地陪着这个人,不论前生今世。

    若是她愿意,他可以伴她永生永世,万年不虞,若是她不要,他也可以匿于暗处守护她,再不出现。

    朝朝暮暮长相守,岁岁年年皆是君。

    凰愿还想再问什么,但嚅嗫了半天,只觉得思绪已是一锅粥,搅成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一团浆糊。

    “师父……”她挣扎着叫了一声。

    只听“咚”的一声——头磕在自己的手臂上。

    夙情顿时慌乱,不及多想连忙释出灵力探入她的体内。

    好在只是喝多了。

    不胜酒力的人全然不难受,只是嘴里喃喃低语,兀自好眠。

    夙情失笑。

    本以为凰愿爱喝酒的性子没变,定也和上辈子一样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哪知一杯未满就被放倒了。

    酒量不行,瘾倒挺大。

    夙情无奈地摇头。

    原是想喝完酒就回山上去的,先下凰愿睡着了,倒也不愿她再颠簸着回去。他起身将凰愿打横抱起,一路平稳地抱到了雅间后面的长榻上。纤长的指节半屈,水汽绕过指尖,拂过凰愿的脸,让火烫的面庞稍稍冷却。

    “嗯……”她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落在手里的衣角。

    醉酒的人力气出奇地大。

    打算离开的夙情起身没成,试了好几次也没将衣摆抽出来。

    硬来许是要伤人。

    他无奈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替她盖好被子,见醉鬼沉在黑甜梦乡里睡得安稳,不禁叹了口气。

    今夜的软红好像分外醉人。

    “阿情。”凰愿无意识地搅紧手里的衣带,吐出一句微不可闻的呓语。

    然后轻轻重复:“阿情。”

    轻唤只如一阵拂过的风。

    “什么?”夙情霎时僵住。

    耳明如他听见了,但就是因为听得清清楚楚,才格外震惊。

    这个称呼是逆鳞,是死穴,乍听时他整个人如遭千钧雷击,向来云淡风轻的序珖神君,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与在北镇听见的那声阿情截然不同的感觉。心被泡在软红里,沉在瓶底,软得使不出力气。

    “阿情,来喝酒。”凰愿执拗地重复道。

    “……”

    “阿情你要走了吗?”得不到夙情的回答,凰

    愿像是害怕起来,松开手,在空气里乱抓,险些磕到木质床框。

    夙情终于反应过来,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置于双掌之间,转身半跪在床前。

    灼热的手心触碰到冰凉的肌肤,让凰愿发出舒服的喟叹,却又好似不满足于这点凉爽,她强硬地将手指一根根探入他的指缝间、握紧、十指相扣。

    一人无意识,一人内心巨震。

    “师尊?”夙情声音微颤。

    内心的委屈要被这声阿情、这样的交握勾得尽数爆发,炽烈的情绪如烧热的铁块梗在喉头。

    凰愿不见醒来,只是将夙情的手抓得更牢。

    被强行忽视的感情又被唤醒,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无力感,让他无所适从。

    前世心生好感,却从不敢逾矩,那是他尊敬的师尊、是天神,神圣而不可侵犯,然而懵懂的好感随着千年的漫长等待发酵为翻滚汹涌的岩浆,不可喷发,只好在无尽的岁月里将自己慢火熬煮,烧得血肉模糊。

    “师尊……”声音似有哽咽,软红的后劲仿佛抽干他所有的力气。

    他只觉得也许自己也醉了。

    “阿情,我想你了。”夙情这厢倍感煎熬,凰愿还在那里火上浇油。

    “师尊……师尊……”“想你”像是一记穿心而过的利箭。

    情绪霎时决堤,近乎无法自持。

    此世的凰愿与上一世毫不相似,醉酒的少女声音被酒气泡得软糯,一叠声的“阿情”仿佛带着钩子,挠得神思散成一缕缕毛边线头,结成解不开的死结。

    龙珠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煎熬忍耐,在凰愿的眉间溶溶地亮了起来,荧光映照着少女修眉联娟,靥辅承权。自它渗出的灵力包裹着少女的躯体,催得她更加渴求珠子主人的气息。

    她用力拽着夙情的手垫在自己的脸侧蹭了蹭,肌肤相贴的慰藉终于令她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这样的亲昵却教夙情不知如何是好。

    手下所触仿佛不是凰愿柔软的脸颊,而是蜇人的火炭,烫得他手足无措。

    燎烈的气息沿着掌心窜入血脉,炙焰一路吞噬而来,思绪都要被烧成灰烬,熔断所有理智,让他沉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夙情仰起头,避开床上的凰愿不去看她。

    深深的呼吸带动喉结上下滚动,脖颈额头上皆是被逼出的汗水。清心咒不过杯水车薪,这半杯水浇在灼烧的柴火上蒸出迷蒙的烟雾,倒更让自己昏昏沉沉不知今夕。

    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生出了很多疯狂的想法,充满诱|惑。

    可不可以就这样——

    不让师尊恢复记忆、不让师尊再离开自己、不让师尊再度冒险。此世的她尚是雏鹰,折断翅膀,做一尾金丝雀也不会有什么的……

    失去的惶恐、强烈的占有欲、要守护师尊,无数矛盾的思绪撕扯神志,不可言明的欲|望在凤眸里燃烧,顺着眼睫洇出一束明艳水光,浸得瞳仁发亮。

    但是……

    不行!

    夙情艰难地捏了个寒冰诀,诀成便毫不犹豫地拍进自己的心口。

    彻骨的寒霜自心脏开始将沸腾的血液寸寸凝结,入骨的刺痛沿着经脉传来,他握紧了拳头才没有痛呼出声。

    炽热的汗水凝成霜粒,沿着下巴滴落。

    近乎自虐的方式,终于让理智回笼。夙情彻底冷静下来,呼出了一口尚且微热的浊气。

    “唔。”床上的凰愿像是累了,松开拽着夙情的手,沉在软红的醉乡里,也不再胡言乱语。

    夙情撑住床沿,踉跄着站起身,盯了一会儿她的沉静睡颜,露出一个苦笑:“你倒是睡得安稳。”

    说罢也不敢在她床前多做停留,转而走向窗下的贵妃榻。

    于是,这一宿,序珖神君吹着掉渣的冷风修了一晚上的仙,不算心无旁骛,也是清心寡欲。

    隔天凰愿起来的时候,夙情已经斜靠在窗下,握着一杯冷掉的茶汤,指腹无意识地来回摩挲杯口。

    “师父你怎么了?”凰愿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试探着问道。

    她鲜少见师父这般表情。

    “咳,无事。”夙情被她唤回了神,有些尴尬地放下杯子,指了指摆在面前尚且温热的早餐,“饿了吧,姑且用一些,一会儿我们回山上去。”

    师父竟然连耳廓都红了。

    凰愿疑惑。

    自己昨日断片后难道做了什么不堪的事?

    但任凭如何努力回想昨晚的情形,却只记得软红的辛香口感,其余一片空白,毫无印象。她喝着饧粥,隔着碗偷偷瞧师父的反应。

    见师父一言不发,愈发心虚。

    “流洇讲究,这里的乳粥不用饴饧,用的是柑橘蜜,生津醒酒,你多用些。”夙情怕她宿醉头痛,特意让沈流洇煮了利于醒酒的粥品。

    这会儿他又神色如常了,好似方

    才的不自在都是自己的错觉。

    凰愿昨日就不曾吃正经餐食,现下饿了吃什么都香,尤其流洇在吃食上颇为考究,一应汤类干点俱全,口味绝佳。

    香甜的饧粥下肚,熨帖脏腑。

    果然舒服。

    她在优雅的仪态中狼吞虎咽,一口油饼一口粥,吃得不亦乐乎。夙情自己早已辟谷,无需进食,就这么看着凰愿像毛丝鼠一般将自己塞得脸颊鼓鼓倒也有趣。

    一人吃一人看,端的是和谐平静。

    无人再提半夜的插曲。

    片刻后,餍足的凰愿终于放下筷子,忽然道:师父,我喜欢这里的酒。”

    “咳。”夙情心下一悸。

    昨日的诸般情形浮了上来,差点将一口热茶呛进肺管子,但他也没多说什么,随手从虚空中抓出一个玉质的瓶子递给她。

    凰愿惊喜地接了过来:“乾坤瓶!谢谢师父。”

    “自己去向流洇装一点,多装些,给二哥也带一些。”凰愿确实完全不记得昨夜之事,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夙情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山上的日子一日日并无不同。

    后来,醉红馆一夜凰愿没想起来,但也不妨碍夙情拘着她少饮,每次只在羽觞里盛个浅浅的低,倒是再没醉过。

    每日里闲着便是修炼,或是与白镜砚一同在殿前晒太阳。硕大的狐狸皮垫子靠在身下,整个身体都可以陷入柔软的白色长毛中,舒服得直教人犯困瞌睡。

    夙情仍旧会闭关,但已经不怎么频繁,两三月一出关的时候,会考校凰愿的功课,也会教她一些她感兴趣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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