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
九月,夏意正浓,艳阳炽盛。
校外狭窄斑驳的小巷中,三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将一名穿校服的男生团团围住。
领头的黑西装额头上有道很深的刀疤,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程肆是吧?蹲你可费了我不少劲儿,秦少说了,只要你肯跪着道歉,上周的事就算翻篇了,否则——老子弄死你!”
他咧开一口黑黄的牙,狞笑几声。
叫程肆的男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剃着一头极短的青皮,身高腿长,嗓音和他眼神一样冷:“要打就快点,我赶时间。”
“……”
被他一挑衅,刀疤脸阴狠骂了句找死,抡起拳头朝他砸去。
程肆迅速丢开肩上的书包,身形矫健地侧身躲开他的攻击,顺势抓住他的胳膊往外狠狠一折,同时抬膝一踹,正中刀疤脸膝盖弯,让他瞬间失去了行动力。
他速度快得不像话,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小巷里响起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另外两名黑西装见状,也顿时跟着暴怒,骂骂咧咧冲了上去。
片刻后,又是两串粗重的痛叫声响起。
程肆居高临下地睨着这群人,眉宇间戾气尽显:“不是要弄死我?”
刀疤脸显然是道上人精,知道打不过后,立刻舔着脸带两兄弟滑跪:“不是我说的,是秦少说的!我们都是替人办事,您大人有大量——”
“滚。”
“好嘞。”
三人一秒闭嘴,两秒起身,三秒连滚带爬地溜了溜了。
等到四周无人了,程肆抬手按了按嘴角,指腹摸到一点濡湿的痕迹。
还是见血了。
他微微皱眉,胡乱抹了两下,然后勾起躺地上的书包带子,拍掉上面的灰,快步走出小巷,转个弯往学校的方向跑。
校门九点钟准时关闭,程肆翻后门的墙进的学校。
刚到礼堂附近,兜里的手机就连环振动起来。
【蒋朔:开学典礼马上开始了,老金要点名,兄弟你人呢?】
【4:路上。】
【4:刚才差点被人堵了。】
【蒋朔:!!!】
【蒋朔:秦启振的人?】
【4:嗯。】
【蒋朔:等我,支援马上到位。】
【4:用不着,解决了。】
蒋朔又发了一串问号。
程肆却没再回。
今天是南江国际中学正式开学第一天,他急着赶开学典礼。
找到班级队伍,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刚坐下,蒋朔就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他们几个人啊?你都摆平了?”
程肆:“三个。”
“对方不是学生了吧,”蒋朔震惊脸,“不是学生,三打一还被反杀,他们会不会玩?”
“?”
玩笑归玩笑,蒋朔确认他身上没有其他伤了,才松一口气:“你怎么不先去医务室?”
“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礼堂忽然一片隐隐的骚动,程肆话音稍顿,看见一道无可挑剔的身影在聚光灯下站上礼堂舞台,准备开始新生演讲。
他低声道:“一会儿再说。”
然后慢慢坐直,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蒋朔识趣地安静下来。
心中暗暗感叹。
有时候他是真不懂他兄弟。
说他爱学习尊师重道吧,他要么迟到逃课,要么上课睡觉,时常把班主任气个半死。
说他刺儿头倒数第一吧,学校每次重要典礼他又从不缺席,哪怕刚打完一场1v3的架光荣挂彩,也雷打不动如约而至,尤其学生代表台上演讲时,他听得比谁都认真。
主打一个反骨。
“今年的学生代表居然还是温西。”不多时,蒋朔看着演讲完从容下台的少女,啧了声,“得嘞,我们国际中的高岭之花果然名不虚传,年年上论坛最受欢迎omega的投票top断层领先,开学演讲一出,温西的舔狗又多一大片。”
程肆闻言,瞥他一眼:“你在唱rap吗。”
蒋朔:“……”
我压个韵碍着你了?
典礼结束,一行人往教室走。
“对了,刚才胖金说我们班今天要来个新同学,”蒋朔一兴奋,那双笑眼就显得有点玩世不恭,“听说是别班转过来的,还是个omega,高三还转班,有点罕见啊。”
胖金是他们班主任,大名金平,因为身形较胖,又特别负责,被大家亲切称呼为胖金。
南江国际中学和普通高中不一样,这里的高中是四年制,采用精英教学模式,全校学生加起来也就5000人,所有学科的课程内容都不设初级难度,只有高级难度以上,从建校以来升学率100,每年都能为联盟培养出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
也因此,就读的每个学生要么资质突出,要么家世显赫,两者都占的也不在少数。
作为90学科的霸榜选手,温西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谁来都跟我没关系。”
程肆一如既往表现出不感兴趣,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像下一秒就要瞑目似的。
蒋朔:“……”
打量一番自己兄弟那张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困倦学渣脸,蒋朔在心里叹了口气。
高一时程肆成绩原本挺好的,毕竟他可是作为特招生考进来的,谁知后面家里遭遇重大变故,他生活的重心就变了,学习不再成为他的主要目标,赚钱才是。
资质突出和家世显赫,他也勉强算占了一样吧——
谁说差得突出就不算突出了呢?
不过程肆现在还没被退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未分化,只要能分化成高等级ao,也算符合资质突出那一项,可以破格留校。
而程肆分化成优质alpha的概率高达70。
回到教室,程肆脑袋一沾课桌就安详入睡了。
蒋朔:“……”
不是,哥们你既然这么困,还来学校干嘛呢?
蒋朔摇摇头,趁着还没上课,去厕所抽了根烟。
-
上课铃未响,教室门口便传来金平笑呵呵的声音:“和大家说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温西,想必你们对这位新同学的名字也不陌生,年级红榜最顶端应该经常能看见。”
金平一公布转班生的消息,七班学生就炸开了锅,齐刷刷看向门口。
没都没想到,转班生里居然有温西!
“是温西啊,论坛最受欢迎omega我投的她!呜呜呜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和她成为同班同学!”
“啊啊啊啊注意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出现了!”
“这干净的侧脸,这绝美的五官,还有那双戳在我心巴上的眼睛,呜呜我的温西老婆,也就完美到让我母语夸人都觉得词穷的地步罢了!”
班里大部分alpha内心几乎都闪过满屏炸裂的黑线。
谁不知道温家在南江之显赫,就连他们学校都有温家的投资,到底哪些alpha这么敢说,不要命啦?
结果环顾一圈,发现对着温西心潮澎湃的人居然全是omega。
alpha们:“???”
温西的omega后援团都有这么多人吗!
“安静安静,”金平连忙压下课堂纪律,“你们谁——帮新同学搬一下课本用具?”
不少alpha不甘示弱相继举手。
金平点了一名举手的alpha男生:“赵介,你去帮下忙。”
转向教室外的温西时,他语气都温和了几分:“进来吧,我们教师组还有个短会要开,你先挑个座位,只要征得前后同学意见,坐哪儿都行。”
“好的,老师。”
温西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她头发卷而长,垂在单薄背脊上,像缠绵的藻类,额前细碎的刘海将她的脸衬得格外小,瞳孔明明很黑,虹膜却带了一些灰色,仿佛两颗覆着尘埃的琉璃珠子,连夏时艳阳的光都无法穿透,骄矜而疏离。
以致于她虽笑着,那笑却透着一股子不可侵犯、冷凛禁欲的味道。
莫名有点abo通吃的a。
教室外,赵介咽了咽口水,走到温西身边,从她原来班级的同学手里接过整理好的杂物箱,夹着嗓子,殷勤道:“你好,我叫赵介,你准备坐哪儿呀?”
温西环顾一圈,发现靠窗方向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空着,便问:“那两个位置有人坐吗?”
赵介:“最里面那个座位是陆寅之的,虽然他暂时休学了,但老师还是给他保留了座位。”
“好,那就坐他旁边吧。”温西道。
赵介一听,脸色微变:“别啊。”
“怎么?”
“就陆寅之,不太好相处,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校霸你懂吧?”赵介语气透着讥讽,“还有你选那位置的后排,喏,就趴着睡觉,一头青皮那个,打架很凶,经常欺负别人。不瞒你说,他就是陆寅之身边的一条狗,逮谁咬谁,我们班的人几乎都跟他合不来。”
“是吗,”温西笑了笑,“但我就想坐那儿怎么办?”
赵介:“……”
温西没看他,径直朝靠窗方向倒数第二排走去。
没办法,赵介只得抱箱子咬牙跟上,换别的omega对他爱答不理,他早甩脸将东西扔了,只有温西,他确实惹不起。
即使在国际中学这样的地方,议论温家的也是少之又少,都知道温家显赫,却很少有人知道温家有多显赫。
圈与圈之间,也是有界限的,所以他们互相调查彼此背景都是基操,温家不一样,除了温家现今掌权人——温西二哥许蔺深的“千亿身家”之外,竟然再也查不到其他信息。
但有点门道的都知道,未知才最危险。
赵介眼睁睁看着温西走到程肆的课桌前,伸出冷白的手指,在他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同学。”
温西喊了一声,按照金平所说,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坐他前排。
谁知等了好几秒,趴着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西只好提高声量,又喊了一遍,依然没将人叫醒。
赵介看不过去了,放下杂物箱,猛地一掌拍在程肆的课桌上:“问你话呢,赶紧醒醒!”
这么大动静,趴着的人终于动了动肩膀,他克制地伸手揉了一把耳朵,还是没抬头,只困倦的嗓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戾气:“别、烦、我。”
被这么呛声,赵介面子挂不住,立刻红着脸讥讽:“他妈睡得这么死,昨晚偷电瓶去了?”
这话一出,班里顿时发出一声爆笑。
毕竟程肆家境贫寒,在这个班里不算什么秘密。
只有温西,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她盯着程肆修剪得十分不羁的青皮后脑勺,不动声色地捻了下手指。
这个声音。
莫名有点熟悉。
像那只曾出现在她生命里,又突然消失不见的小狗。
“坐你前排是你的荣幸,征询你意见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赵介越说越激动,“说你是陆寅之的狗都抬举你了,要不是陆寅之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一遍没让她在意的话。
听第二遍的时候开始变味了。
温西咀嚼着“陆寅之的狗”这几个字,微妙地垂眸,心情忽地变得很坏。
程肆应当是听惯了这种言论,依然没有抬头,也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只是更加不给面子地,伸出桌下的长腿,猛地抬脚踹向了前排的椅子。
猛烈冲击下,椅子撞上课桌边缘,竟硬生生将桌子也踹倒了。
温西装在杂物箱里的东西就这么散落一地。
原本吵闹的班级也在这时陡然静了下来。
所有学生都屏住呼吸望着这一幕,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程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啊!
他们有种预感——
程肆的嚣张到头了。
果不其然。
温西唇角微微下撇,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即使教养使然没有黑脸,也隐隐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味。
只听她似乎带着试探,慢吞吞地开口:“你这个年龄,怎么睡得着的?”
也不知这句话触到了程肆哪根神经,原本信奉“地球爆炸都不能耽误老子睡觉”的刺儿头,肩膀肌肉猛地收紧,片刻后抬起头来,压着几条睡痕和淤青的脸上,翻滚着十分难得的茫然和错愕。
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神像在发射纠缠的电波,掀起些许排外的窒息感。
“因为昨晚,”程肆艰难地移开目光,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喉结滚了又滚,几乎憋红脸,才略显心虚地憋出了后半句,“当牛马去了。”
听到这话,温西那颗藏得很深的虎牙磨了磨。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
温西唇角浅浅勾起,冷淡的嗓音稍显嘲弄:“你是学生,不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