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革命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霍海恩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画面。
第一条街道，岌岌可危的房屋将要倒塌，废弃的车辆在街边成堆燃烧，臭水沟里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将要腐烂的尸体，看上去和旁边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毫无区别，枪声如响雷般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下一秒子弹就会擦着头皮飞过。取得了胜利的帮派成员们欢呼着，将战俘像牲口一样丢弃在路边，只是一枪便击穿了他的后脑勺，一群人站在血泊之中跳起了舞蹈，口中唱着意义不明的战歌
第二条街道，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七零八落地在街道上游荡着、躺着，他们无家可归，这片废弃的街道就是他们能居住的全部地方。他们的身体还都很完整，没有经过任何改造，几个人的手中握着刚刚打完的药剂，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空，那原本柔和的月光在他们眼中似乎都刺眼到了极点。两个小孩在垃圾桶前殴打着彼此，似乎是一人抢夺了另一人刚才从垃圾桶中翻来的食物
第三条街道，老人倒在街头，被几个年轻的小孩用棍棒肆意重击着，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四条街道，女人痛苦地悲鸣着，她赤身裸体，被十几个男人拖拽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第五条街道，西装革履的人们与帮派成员对峙着，两边都有数十个人拔枪指着对方，似乎是交易中间出现了问题
每当他们驱车经过一条街道都能看见更加不堪入目的场景，这里就像是地狱一般，一切的混乱、暴力、贫穷、疾病、罪恶都在此处滋生，这里就是山海城最阴暗的一面，就像是垃圾桶一样，在那繁华的霓虹灯下，一切黑暗的垃圾都被塞到了这小小的环岭区中。
越是深入，霍海恩的瞳孔越是收缩，身体越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因为他从生理上感受到了一阵不适。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亡、罪恶、暴力，但是当他一想到南崖区中月区那样繁华的世界居然与这里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一座城市中却划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就一点实感都没有。
“很可悲，对吧。”老板娘将车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停车场中，周围尽是无人的废墟，“山海城发展了千年，但是有些人就这样被抛下了，他们一辈子也只能活在这小小的环岭区翻不了身，或许某一天走在路上就会被流弹杀死。而那些在高楼大厦只见穿行的成功人士呢？他们衣食无忧，拿着优渥的报酬，享受着顶级的科技，甚至连寿命都能无限延长。”
“但这公平吗”
霍海恩瘫倒在座椅上，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明月。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这就是现实。他们是被剥削的人，被公司剥削着，被山海城剥削着，被这个世界剥削着，他们什么都没有，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的。”老板娘摇了摇头，“用你们那边的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安竹，毕冉，她们都是反抗者，她们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东西，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些什么。所以我才会收留她们，给她们提供她们想要的一切，我不知道她们最终能不能反抗成功，又或者成功了也是无用的，但是我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像她们一样的人出现。”老板娘轻笑了一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山海城不属于源宗阁，不属于应龙，而是属于我们全体妖兽的，全体居民都应该平等地活着，我们不应该被肆意剥削。”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的关系不大，你是被毕冉卷进来的，这些事情与你这个人类毫无关系，你应该做的是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重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她们，或许她们做了很多不妥的事情，但是她们也是逼不得已的，她们只有两三个人，但她们肩负的责任却是比任何人都重的，她们将自己的全部都赌在了对源宗阁的反抗上，这不仅是为了她们自己，更是为了全妖兽族的延续。”
“她们，是我们的英雄。”
漫长的沉默，车中的时光像是凝滞了一样，霍海恩的双瞳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了起来那原本应该沉寂的心脏，此刻却止不住地跳动着，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有力
他说什么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而已，在过去的人生中世界观从未完全形成，而现在的他，真正瞥见了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角，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就是人界五百年后的样子，那是否太可悲了
如果所谓的安心就是坐在象牙塔中，俯视着高塔下的穷人如蝼蚁般劳作，悄无声息地死去，自己则坐享其成，享受着剥削而来的一切利益
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安心？
霍海恩想起了钟言瑞告诉自己的话，除了自己的安心以外，他还要为很多人的安心负责，那他现在呢？是否让那些人得到安心了呢？
“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霍海恩对着老板娘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听到他的话语，老板娘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在短暂而又轻微的颤抖后，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面前这个还有些青涩的男孩已经能够开始理解自己的意图了。
“你没必要帮助我们的，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可是你带我看了这么多，不就是希望我加入你们吗？”
“被看出来了吗，哈哈哈。”老板娘看着霍海恩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轻笑出了声，“你真的很聪明啊，霍海恩。”
“我知道你带我来的意图，这是一个圈套，你们希望我踩进去，而我决定配合你们自愿一脚踩进去，可以吗？”霍海恩的语气像是反客为主了一样，他的目光无比坚定。
“我的一生都在追求安心，只不过我一直浅薄地认为所谓的安心只是自己能够从此无忧无虑地生活，永远不用担心意外会在明天降临。”
“只是当看到这个世界的现状后，我才理解了曾经有人告诉我那安心的含义，安心并不简简单单是一个人的追求，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高枕无忧，置其他人的生死存亡于不顾，那我能够看见的就只有满目疮痍了，我不认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会安心。所以，正在的安心应该是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有每个人都安心，我才能达到真正的安心。”
“如果这个山海城是我们的世界五百年后的样子，那到时我也希望能够挺身而出，为改变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为所有人的安心做些什么。而现在有一个这样的世界就这样摆在我的面前，这样的机会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
“你的理想，真的很崇高啊。”
老板娘看着霍海恩的双眼，她在那对瞳孔之中看见了曾经某个人的身影。曾经有个人也像他一样，在月光下对着自己说出了自己最崇高的梦想，面带着笑容，声称自己总有一天会亲手将这个山海城彻底颠覆，创造一完美的世界。
“但是，我要警告你的是，在这个山海城中的理想家很多，而能够善终并最终留名的人屈指可数，其余的人最终都是或背弃了信念或是死无全尸了你呢，你想在山海城贯彻自己的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