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启明星
于是，陈斌一行人简单的稍作休整，作为金利来老板之一的宋清便信心满满的带着他们西行。
验货是必须要验的，但做主的人却是只能做一半的主。
“怎么样，我没有信口开河吧，还有什么问题，你们一起一并说说，正好咱们厂里的启明星在这，恰巧有空答疑解惑。”
宋清笑着说道，眼神看向林厂长身侧的瘦弱少年，大家也朝着望去。
穿着白大褂的少年站在林国旺身边，拘谨的站立姿势不太挺拔，像是营养不良的小白杨。
高个消瘦的身形，让身上的白大褂看起来有些空荡荡，过长的刘海遮掩眉梢，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薄唇紧抿没有血色，面色苍白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阴郁。
“这位是？”陈斌笑问。
作为老板的林国旺，立刻热情的向大家介绍起来，这位年纪虽小但本事过人的胶厂新上任的研发部门骨干。
“给大家介绍一下，殷平川，金利来胶厂研发部门最年轻的师傅，也是滴水灌溉设备水管材料的研发者，历时短短两周，就研究出弹力可回收软胶管的天才！”
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和不久前的宋清一样。
这个工艺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光是调配材料，差分毫都是失败，更别说后期生产器械的改造，他当时万万没想到，这个殷平川竟然还精通这个！
他们这是花了一份钱，请了两个师傅！赚大发了！
看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性格内向的殷平川有些不自然的，往林国旺身后悄咪咪的挪了一步。
刘海下清澈的小鹿眼有点怯人，但林国旺显然遮挡不住他，所以还是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
“哈，哈哈，大，大家好。”没有了。
天才都是这么孤僻奇怪的吗？
众人不解挠头，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笑着点头问好。
“哈哈，你好你好。”
场面一时有些尬冷，陈斌望着这好像雏鸟一样，面对外界谨慎又恐惧的模样，有些怪异。
他侧头小声问道：“你这启明星，成年没？”
宋清噎住，眉目弯弯道：“陈工头，咱都是守法公民，这违法的事，我们可不敢呐。”
“呼~”那他放心了。
这小子看着怪兮兮的，说是个胆小的，那周身阴郁的气场，可不太像；说是个胆大的······你瞅瞅方才躲在林厂长身后的小媳妇模样，真是辣眼睛！
众人眼神飘来飘去，就连一向热情外向的余光都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启明星”聊天。
毕竟是宋清带过来的人，所以此刻知晓殷平川性格的宋清笑着暖场。
“殷师傅平日里性格有些内向，不善与人交谈，你们有什么专业上面的疑问，可以尽管问他，你们会见到他与众不同的另一面。”
果不其然，遇到专业方面的问题，小心翼翼的殷平川一下子健谈很多，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惊呆众人。
仿佛判若两人，此刻的殷平川像是一个发光体，自信又耀眼！
其实殷平川原本不是这样懦弱胆怯，他也曾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但这一切，都在他上大学以后，变得面目全非。
贫穷的家庭诞生一个天才，本应该是天降宝藏，可惜，他还有一个不甘于穷苦，立志于要儿子成为人上人的母亲。
于是，鸡娃的成长史开始了。
可是这个念头没有金钱的支撑，就变得遥不可及。
失去丈夫的于秋水苦无依靠，想尽各种办法，最终走上了卖血的路。
一连十数年，不知道走烂了多少双草鞋，溪山通往县里的小山，硬生生被她踩出一条路来。
终于，她的儿子沿着这条路走出了大山，走向大城市，走进她心目中的乌托邦。
而她，攒够了儿子上大学的钱后，倒在了囚困她一生的牢笼中。
事不遂人愿。
被母亲呵护长大的雏鹰，学会了如何在安逸之中遨游学海，却没学会如何在复杂社会中保护自己。
大学中形形色色的人，殷平川还没有学会与之交流，就先被逼迫学会怎么挨打，才能没那么疼。
优秀又单纯的人，总是招人嫉妒。
食堂里莫名其妙被人打翻的餐盘，宿舍里被水泡过的被褥，教室里被乱作一团糟的书桌，厕所里时不时别人的拳头······
殷平川委屈，痛苦，但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除了母亲，谁能保护自己。
于是，实验室丢了一份氰化物，学校里多了一些惶惶不安的伪善者。
好在，好在宋清及时赶到，在003的倒计时中，将即将不可挽回的一切，扼杀。
警车带走了作恶者，学校的赔偿和补救却并未拯救少年已经扭曲的心理。
宋清亲手将他带离罪恶之地之后，请精通教育的冯老师为他抚慰心灵，让林国旺给他舒适圈，一间设备齐全的化工实验室。
少年躁动暴戾的情绪渐渐平息，迷茫，憎恶，怨恨，自伤，一切的负面情绪被周围人毫不吝啬的善意，一层一层抹去。
但显然，此刻的他，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无忧无虑。
将殷平川交给林国旺的当晚，宋清与他长谈，已然平复仇怨的殷平川突兀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宋清姐，你说，我妈妈看到我现在这副失败者的样子，后悔吗？”
这个问题，冰冷又尖锐，狠狠刺在殷平川濒临停跳的心脏上。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作为一个倾听者，宋清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是于秋水，更不可能成为于秋水。
但她还是思考良久，回答了这个偏执的问题。
“我想，你妈妈真正想看到的，是你能够走出大山，见到更多她曾经努力想要看到的，感受到她期待却未曾感受到，拥有她这辈子无法再拥有的，一切，无论是苦难挫折，还是幸运快乐，她希望你活着，拥有独立意志的活着，你说，她会后悔吗？”
会吗？
殷平川恍惚的看着胶厂员工宿舍门口寥寥无几的光线，用力地捕捉，眼睛却越来越酸，隐隐有泪水蓄积。
希望，妈妈不会后悔生养他，他会带着她的梦想和期许，一步一步，再怎么艰难，都会努力扎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