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脸上的痘痘一直消不下去,开始发红,秦淮总是无意识用手指去按。
校运会定在下周的周四周五以及周六早上,但是女子八百米的参赛人员还没有确定。班上女生都怕得要命,老班说了也不顶用。
秦淮写卷子的时候,一遇到难题总会不由自主地用笔杵着下巴,结果现在反倒是被疼得龇牙咧嘴的。
等回过神一看,体委廖超俊睿智的眼神果断锁定了她。
秦淮自觉不妙。
果不其然,廖超俊一走到秦淮的旁边就是一大句,“秦淮,你看,你们寝室的人都有项目参加了,要不然你也参加一个吧,这样大家还能相互有个照应不是?”
挺奇怪的,这些有关联吗?
曾玉婷回过头来,帮腔,“对哦,秦淮你什么都没有参加,你也可以参加一个啊,反正运动会本来就是给我们玩的嘛。”
其实比起参加项目,秦淮更乐意去寝室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课占了绝大多数的时间,有空睡觉对于秦淮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算了。”秦淮摇头,“我运动神经不发达,又不能拿第一加分,去了也没有用。”
廖超俊,“这怕什么,重在参与嘛。”
“哎呀。”一道女声插进来,“像秦淮这样的,我怀疑运动会都会抱着书去啃。你得了,你拜托她,你还不如多给班长送点吃的,说不定她能顺道帮你把八百米给跑了。”
廖超俊一撇嘴,“得了吧,她终于反应过来我蒙她去跳高,今天上操的时候,在操场逮着我一顿捶。我可还想安安稳稳度过我余下的高中生涯呢。”
廖超俊虽然平日里性子活泛,但奈何真没和秦淮怎么打过交道,这会儿厚脸皮也不管用了。见说不通,又转移目标去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参加啊?”曾玉婷将自己的下巴搁在秦淮桌子的书墙上,“那样多无聊啊。”
秦淮抬眼看她,“还好吧,没多大区别。”
曾玉婷自觉无趣,转过身子去了。
秦淮继续埋头写卷子。
怎么说呢?
上课、下课写作业、做卷子……抛去这些,秦淮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别人交涉什么。
普通人要想得到小说亦或者影视作品里面看似不学无术,成天打架斗殴,上课天天睡觉但还能考上名牌大学的所谓学神人物能拥有的成绩,就必须要付出双倍乃至更多的努力。
甚至于大多数时候,写完一张卷子抬头一看,那几个小时的晚自习就已经匆匆过去一半。
而且学习这件事……实在是枯燥。
枯燥又不得不去学,这才是极为考验耐性的存在。
并且秦淮太容易分神了,她专注力并不是十分的优秀。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那些看似有意或者无意地投射在她身上的标签,觉得她这个人无趣亦或者沉闷。可人总是有得有失的,秦淮自认做不到背了几小时的单词,还能清着喉咙挤出笑音去回应旁人的玩笑。
她无声呼了口气,将卷子翻了一面。
·
本来南崎二中一直都是例行周六中午放假的,但是这一周由于学校要开会,所以特意给学生放了假,周五就可以放学回家。
秦淮运气不好,挤公交要到站的时候,天上下了雨。这雨来得突然,也可能是秦淮在车上无法留意天气转变。
她拿着背包顶在头上遮雨,但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等回到家的时候,身上依旧湿透了。
外间雨声淅淅沥沥,虽然是中午,但是天色十分暗沉。
秦淮冲了个澡回房间写作业,或许是因为淋了雨的关系,精神不济,写着写着字就开始模糊起来,眼皮上下打架。
秦淮不强撑了,起身翻爬到床上,裹着被子睡觉。
醒过来的时候,秦淮偏头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天色比起睡觉那会儿看起来更沉了。她摸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7:03。
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了一样。
秦淮抬手掐了掐喉管,起身想下楼去接点水喝。
她走到楼梯拐角,听到楼下传来动静。
邱若琳的声音冷淡又讥嘲,“你还拿这儿当家啊?我以为你早就在外面安了另一个家了呢。”
她的母亲,有时候确实是这样,说起话来,刻薄得很。
“我没空和你闹。”
秦淮听到这人的声音,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往后,确保自己不被楼下的人察觉。
“我也没有空啊,但我还能想办法抽时间去给你女儿开家长会,我还会看她在学校的情况,你呢?”这本来应该是质问的苛责,但偏偏从邱若琳的嘴里面说出来,语气轻浅又冷静。
“那不是你女儿?”
“呵?”邱若琳嗤笑一声,“这话轮得到你说?”
果然学校放假应该提前给他们打好招呼的。
没必要听下去了。
秦淮咽了口艰涩的唾沫,一步一步退回楼上,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继续躺回自己的床上,在窗外的夜色侵袭下,身子轻轻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雨感觉不舒服,又或者是……楼下的动静。
记忆中不太连贯的画面,似乎在此刻被某种介质连接起来,就要在她脑海里面成形之际,秦淮睡意再次袭来。
这次秦淮睡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没有喝水,口腔一片发苦。她坐起上半身,没有开灯。
也不知道楼下怎么样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瞥到书柜,定睛一看,看见在一排相近颜色的书脊里不引人注目的一板——养乐多。
秦淮心里面突然有些惊喜。
她很快走到书柜,拿下那板养乐多。
那天她收到周逐光还回来的酱油和作为封口费的养乐多的时候,将酱油在柜子里面放好后,不知道为什么,连带着周逐光的那张字条和这板养乐多一起带回了房间。
由于放置这养乐多的地方,书籍颜色相近,她居然给忘记了。
现在看到,只觉得就像是在沙漠里遇到突然降下的甘霖一般。
然而,那点甘霖很快就被沙漠炽烈的阳光蒸发殆尽了。
——过期了。
秦淮将养乐多扔在垃圾桶里面,看着那张纸条发呆。
她怔愣地坐着,等睡意散尽终于趿着拖鞋打算下楼。
楼下安静一片。
她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在拐角撞见了开门出来的邱若琳。
两人面面相觑。
秦淮揉了揉眼睛,拿出一看就像是才刚刚睡醒的惺忪神色,叫了她一声,“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邱若琳愣了一下,回神,“没多久,倒是你?”
“哦,学校放假。刚刚外面在下雨,睡觉舒服。”说着,秦淮伸了个懒腰,“现在雨停了吗?”
邱若琳瞥了眼手上的腕表,“转小雨了,睡挺久了吧?饿不饿?”
秦淮敛下眉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有点。”
邱若琳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妈妈给你煮西红柿蛋花面吃不好?”
秦淮听到这几个字,喉头一哽。
她头埋得更低了,“好。”
邱若琳是个事业女强人,所以大抵虽然喜欢炸厨房,但这一环节多少也是日积月累历练出来的。
后来手艺精进,就很少做这种简单的了。
秦淮也没给邱若琳说过。
她其实很喜欢吃邱若琳做的西红柿蛋花面。
邱若琳动作干脆利落,只等水开就开始一顿猛操作。
秦淮坐在高脚凳上,喝着白开水,听着外面比早先时候小了一点的雨声。
面条煮好出锅,热气腾腾地摆在她的面前。
秦淮沉默地吃着面条,邱若琳没忙着回房间。整个一楼只有厨房这儿亮着顶灯,其余地界显得昏暗无比,像是被包裹在黑雾里面一般,唯有这里稍显温暖。
邱若琳没话找话,“怎么回来不先给我打声招呼呢?”
秦淮听她问起这个自己也担心过的问题,感觉捏着筷子的手腕有些松劲。她含糊着,“回来的时候太困了,就直接睡觉了,下次会提前说的。”
“这样啊……”
秦淮岔开话题,说着,“对了,妈,我们下个星期校运会,要订班服。”
“哦,好,知道了。”
“嗯,妈你去休息吧,吃完我会自己收拾的。”
邱若琳沉默半晌,小声,“那你吃完也早点去睡觉吧。”
秦淮点头。
邱若琳转身走出厨房,那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光源无法映照的楼梯拐角。
秦淮继续沉默地吃着面条。
一根一根地转了几转夹在嘴里,细嚼慢咽的,像个嘴巴张不大的小孩子一样。
还剩下半碗,她放下筷子,鼻头没由来一酸。
面已经坨了。
·
周日返校,外面还在下雨。直到秦淮出门的时候,那连绵的雨水才终于渐歇,因此地上还是潮湿一片。
她出了门,合上院子的门栓。一回头,看见周逐光蹲在对面,正在系自己的鞋带,嘴里面还叼着什么……好像是吃的。
或许是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
周逐光站起身,朗声道,“去学校啊?”
他很开心。
就好像是原本沉默的街景,亦或者是满面黑白的画幅,人群流动,天光散落,陡然活泼生动起来。
秦淮点了个头。
周逐光发出邀约,“一起啊。”
秦淮听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不上反应,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回答。
周逐光自发地走过来,站在秦淮的面前,自己的黑色帆布鞋正对着秦淮的白色运动鞋,再往上,是她松松搭在脚踝的浅蓝色牛仔裤,浅灰色卫衣,正落在他眼底的上翘的睫毛,以及微微退后了一步的动作。
周逐光嘴角没由来翘了翘,他撕开自己手上才从冰箱里面拿出来还冒着凉气的冰棍,“要吃吗?咱俩一人一半。”
这玩意儿刚刚你不是叼在嘴里面了吗?
虽然还有一层包装纸,但秦淮还是婉拒了,“不用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有两根啊。给你——”那里面是红色和白色的,周逐光撇开,递了红色的给她,“西瓜味的。”
秦淮,“……”
她只好接过。
或许是进入深秋,天气倒不是一下子冷起来,但空气里面确实是开始氤氲冒着凉气的分子了。
那冰棍裹在舌尖的时候,甜丝丝的,又泛凉。
“你怎么都不说话?”周逐光笃定,“去学校不开心啊?”
秦淮想问他怎么看出自己不开心的,但是又觉得这话其实说起来也挺没有意思的。索性顺着他的话,“反正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肯定不去学校才开心啊。”
周逐光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出了小区门,往地铁站那边去。
秦淮没打算坐地铁的,她犹豫着怎么给周逐光道别,然后去挤公交。
结果周逐光突然用手肘拐她的肩膀,“诶诶。”
“干嘛?”
“你别不开心了,你开心一点啊。”
秦淮有些蒙,开心这种情绪,很难左右吧?
“我请你看烟花怎么样?”
秦淮有点讶异,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烟花看?
周逐光对她招手,“你过来。”
秦淮不明所以,暗自揣测这家伙该不会是拿那种手机里面保存的烟花视频给她看吧?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结果却接收到对方眼底似笑非笑的揶揄,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害怕啊?
秦淮撇嘴,走过去,“哪里来的烟花?”
周逐光握拳放在秦淮的眼底。
行了,确定这人确实是在耍自己了。
秦淮正打算直接去公交站,懒得搭理他。结果,周逐光一下子张开自己的手,还自己给自己配了个爆炸的音效,“嘭!”他笑起来,“看到没,全世界独一份的烟花。”
“……”
秦淮第一次知道无语凝噎居然是有生命危险的,她只感觉自己胸闷气短,下一秒可以直接被救护车拖走了。
周逐光俯身,逼视着秦淮的眼睛,“怎么样,开心了一点没有?”
秦淮机械化摇头,往后仰,“并没有。”
“可是你笑了啊。”周逐光及时撤开自己的身子,眼底那些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退去,随着他转身,光影晃动。
秦淮的心不可遏制地一跳。
就像开心这种情绪好似脱离掌控一般,不知道何时会出现。
她好像一下子自动在脑海里面加载出了一片暗沉海面突然炸裂的烟火,如绽开的花瓣一般,绚烂又迷醉。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去学校不开心的,但总归开心一点没错。”周逐光一手插在兜里,又回头看她,懒洋洋地,“而且生气容易长痘痘。”
秦淮垂了垂眼帘,再抬眼时,忽略周逐光说的生气会长痘痘,只强调自己记住他送的烟花就好了。她抬手揉了揉脖颈,随意道,“那我请你坐地铁好了。”
周逐光没太反应过来,“啊?”
“这有什么的?”秦淮学着他,眼底浮现出那种半笑不笑的,略微狡黠的神色,“你请我看全世界独一份的烟花,我请你坐一个不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地铁。说到底,是你亏了。”
哇哦。
果然就是这样,周逐光一点也没有说错,她确实是喜欢说话压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