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抱
阙蓝说,下一场雪到来之前与他们会合。
已经分开一个月了,明明把星云留给了他,中途也没让它递点消息来。
玉字军驻扎在边防卫所和白玉榷场之间的,离两者都不过区区十里,墨雨驮着她一路飞奔,只是一个眨眼就到了营地,远远地就看见列缺骑押送着几大车的物资刚刚抵达营外。
津蕤抽调了半个营来配合分发冬衣,大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进营地,分别往不同的营房走去。
女将军在墨雨背上伸长了脖子望,没看到一辆阙蓝可能乘坐的马车,星云也不在,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一阵风从背后吹来,卷起几朵孤零零的雪花。
骗子。
说好下雪前回来的。
“我可听到你在骂我。”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阙蓝从星云背上下来,却愣住了——感觉到一丝新鲜的怪异,分开不过月余,似乎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全然没了之前的拘谨神态,举手投足自然松弛游刃有余,甚至有点滴没来由的自负。
他从鷃色斗篷里伸出手臂向着李千沛展开,说:“来,我抱。”
来,我抱。
她从墨雨身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地撞进他的怀里,他拉起斗篷把她裹住,两人仿若合为一体。
“我……”
“我好想你。”却是阙蓝抢先说的。
她止不住地笑,把脸贴近他的心口,问:“怎么有股香味?”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罐子,跟她装香脂的银盒子差不多大小。“之前你说爱吃山茶花酥酪,想必现在你府上的山茶树都开了花,今年是看不到了。我把玉泉城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么点山茶花蜜。”
她感到一丝新奇的喜悦,接过那盒花蜜,疑惑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
“不要还给我,我去给琼瑛。”
“要!”她转手把蜜盒藏到背后。
“星云。”他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招呼正在跟墨雨嬉闹的大鸟,“这来。”
星云不情不愿地从马儿身边走开,凑到两人面前,黑豆似的眼睛与阙蓝对视片刻,缓缓展开翅膀,将黏在一起的两人围入翅中,遮住旁人的视线。
“哟,你现在挺听话啊……”女将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在了嘴里。
阙蓝侧着头吻上了她,她来不及反应视野里就剩下他闭上的眼,褐色的睫毛和眼睑上的蓝紫色脉络,眉毛结尾处杂乱的绒毛,这些她从来没有观察过的细节在她面前放大,她忽然感到一丝陌生。
他的脸向后退,轻轻问她:“怎么了?”说着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她想了想怎么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她又看了看他,“说不好,就是……不一样了。”
“那好好摸摸。”说着阙蓝第一次硬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前,甚至解开领口的扣子让她伸到里面。
暖暖的体温,稳健的心跳。
“你……也会脸红哦?”他调侃她,“谁自己说喜欢摸我,时时刻刻想扒我衣服的啊,谁啊。”
难得李千沛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咬着自己的手指闷声回答:“李玉龙。”
完全受不了两个人如此痴缠,星云不耐烦地啼叫一声。
“反了你了。”李千沛扯了一把它的翮羽,“打发你回凤池山。”
阙蓝松开女将军,把星云推向墨雨那边,两人并肩往营地里走。他若有所思地说:“之前我有个事瞒了你。”
“嗯,你说。”她只觉得他回来比什么事都重要。
“《北海恋曲》……”
“你没找着?”
“不是。”他摇摇头,“那天看到星云带来的老天师的信,我就想说了,那书没有上下卷之分,原本就只有一卷。”
“那师父怎么?”
阙蓝露出一个有点骄傲的表情,说:“后来我想明白了,老天师派星云来,是有意借势给我。”
李千沛蹙着眉,半天憋出一句:“古怪……”
“不好吗?”
“我感觉你……”她眼睛弯弯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特别特别像一个受到婆家肯定的,小媳妇。”
“李千沛!”
“在!”
“你你你。”阙蓝指了指她,卡了半晌也没想到说她什么好,“我去找徐大人。”
“伯衡在卫所里呢,找他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李千沛觍着脸挂住他的胳膊,“跟我说跟我说。”
“不用找了,我回来了,”徐一品驾着棠梨堪堪赶上他最后这句话,棠梨看到墨雨同星云也失了智,最后几步把军师大人颠得肝颤,他用尽了手力才控制住爱驹。“墨雨实在是太快了,怎么都追不上。”
“许久不见,徐大人好。”阙蓝对他行礼。
徐一品下马还了一个礼,忍不住蹙了蹙眉,看了李千沛一眼,他也感觉到阙蓝有些不同了。“看来阙蓝这次事情办得顺利。”
“要多谢徐大人。”阙蓝微笑着说。
“谢我什么?”
“阿娜尔非常得力。”
“哦……她确实。”徐一品在心里想着汉族名字叫石榴的阿娜尔,坚决果敢雷厉风行,确实为他在玉泉城解决了不少麻烦,特别是这次还收留了不能上路的沈流韬,也算是为玉字军解决了后顾之忧。“流韬还好吗?”
“我不曾与他见面。”阙蓝只说了这一句,当日险些被沈流韬杀死在敏德广场上,他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他。
三人走到车队边上,阙蓝又说:“车上有现银要还给徐大人。”
“没花光还有剩吗?”徐一品问。
“就花了点食宿费,几乎没动。”
李千沛定在原地,指了指正在热火朝天卸货的步兵们,六大车的衣物,还有三车别的物品,押运车马都是租赁的,车上都插着自家脚行的旗帜,随行的保头和脚夫十几号人,这都没花钱吗?冬衣的尾金不用结吗?
看出女将军疑惑,阙蓝的小表情就差没喊出“夸我”两个字了。
“焦大人买单,当人情给咱们玉字军。”
想起地牢里焦蒿说过的话,恨不得她和手里的人全部死在北境,李千沛是万万不可能相信姓焦的会好心送人情给自己。
徐一品眉毛一挑,与将军对视一眼,“看样子敏德广场的事也了结了?”
“对。”阙蓝向脚行的保头点头致意,双方对这单顺利的买卖都很满意,“徐大人放心,玉泉城的事算是全部清了。”
“没花钱就把事办了……焦蒿该不会看上你了吧?”李千沛的语气酸溜溜的。
阙蓝嗤笑一声,“白蘋风在玉泉呢,没看上他还能看上我?”
“白芷汀太正了,搞不好就喜欢你这样的……”
“我怎样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放慢了语速,“我不喜欢你在心里拿我跟白蘋风作比较。”
李千沛心里闪过一丝失措,明明是你先提的白芷汀好吗。
从阙蓝嘴里听到明确表达自己不满的句子,不再是示弱与取悦,她心底那抹失措散尽之后,竟然感到鼻尖酸酸的。
徐一品挑一挑眉毛,转过身指着最后的几车问:“那几车带的什么?”
“之前陆骢压的火药砒/霜什么的,津蕤的。”
陆骢在李千沛受困之时尝试拉拢过徐一品,原本对他印象不错的李千沛在那之后也把他归于白果果一流,居然还能把东西吐出来……她再次与徐一品眼神对照一次。
“有个问题想问徐大人。”阙蓝说。
自从亲手折断了扇子之后,手里总觉得缺点什么的徐一品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替代折扇,在另一只手手心敲了敲,说:“请讲。”
“之前那个铜箱子六星锁,徐大人有了两把钥匙,来自纪初和刘成胜两位州丞大人。”那铜箱子搬回来之后,俨然成了玉字军中跟军印一样重要的存在,“云州州丞应该也有一把,再加上焦蒿和陆骢,一共五把,那么的最后一把在哪?”
李千沛自然而然想到焦蒿的师傅,“不会是白老儿吧?”
阙蓝摇摇头,似乎也没有万分肯定的答案,“我猜测,在把堪舆图运出帝京的人手里。”
之前沈流韬乔装成走私客在孔州边境上跟踪,无意撞见了卷轴上有枢密院錾印的北境堪舆图被卖给了蒙古人。地图由枢密院监制,整个大裕只有三幅,一幅在玉字军一幅在枢密院,最后一幅要么在大内要么在杨氏边防,就是不应该在孔州边境的走私犯手里。
能把带有錾印原件带出帝京,本身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白果果作为枢密使,不会蠢到监守自盗。
如果箱子里果真存放着北三州私下的账簿,那么最后一把钥匙必然在偷地图的人手里,互为佐证的情况下,白果果根本不可能参与北三州的烂事。
“不过这些事眼下都不紧要。”阙蓝捏起一缕将军滑落的头发为她别到耳后,“玉龙须得迅速探明达亚尔大会的事,早日回了枢密院的任务,等明年入夏之时能回帝京。”
末了,他再添上一句,“只怕是回去晚了,就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