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两人还沉浸在相互求婚的欢乐之中时,周冰在晚上接到南庭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周冰听他讲话有些遮掩之感,便问他怎么了,搞什么神秘惊喜呢?
南庭知说倒不是惊喜,可能会有些惊悚,你姥爷来了。
周冰“唔”了一声,说确实挺惊悚的,看来她舅舅是没能压得住这老头儿,还是把他送回来了,这回周蘅那边可热闹了,她正感慨着,就听到夏金亭骂周蘅的声音,什么不孝女,什么代母离婚不是人,她问她爹:“怎么弄?”
南庭知压低声音:“先让他骂一会儿泄泄火儿,再看情况吧,总不能老骂人吧。”
“他还会打人呢,你护着周女士点儿吧,必要时,要比他不要脸,上次我就是这么干的。”周冰给他传授经验,“我玩儿得开心着呢,暂时不回去。”她在老头儿心里的形象比周蘅过之无不及,没准儿往人面前一站,就又被丢本书砸头上,她想消停儿地过日子,不愿去触霉头。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是上一代的事情,她做小辈的,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无人能替周满云和周蘅做决定,但她会无条件支持她们的任何决定。
放下电话,南庭知从书房探出个头去,左右观察了一番局势,他刚刚是被夏金亭给骂进来的,周蘅让他在书房待会儿别出去,说那人是倔性子,越是上赶着跟他说话,讨好他,他越是脾气盛,晾着他,别搭理他,他自己觉得没趣儿就停了。
确实如周蘅所言,方才还要杀要剐的人,这会儿骂人的气势已经弱了,周满云在夏金亭来了以后就回了卧室不出来,周蘅窝在厨房弄吃的,客厅里只有夏金亭和夏非凡,南庭知和他这个大舅子虽然接触不多,但一直挺佩服他的,现在看他蔫头耷脑地坐那儿,不由得心生同情,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躲着了,一是对长辈不敬,二是不利于日后相处,于是做了做心理准备,出去走到父子二人旁边坐下,自顾解释说去接了周冰的电话。
夏非凡终于得了机会抬头,问他:“冰冰要回来吗?”
“她有事不在这边,等回来了会过来看看姥爷。”南庭知问他们订没订酒店,如果没订,就住他长期住的那个酒店,夏非凡说还没订,于是南庭知便帮他们订了一套,就在他的隔壁,又说要不先去那边休息,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夏金亭跑这儿发了通火,生了回气,旁人分毫未伤,他自己是真给气着了,此时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儿,于是率先起了身,走了两步发现那两人还坐着,瞪眼道:“走。”
南庭知赶紧站起来,跑厨房门口跟周蘅说了一声,就陪着父子俩去酒店了,晚饭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没叫周蘅和周满云来,即使叫了,也肯定是不来的,席间,南庭知审时度势,顺应着夏金亭的话头和脾气搭话,然后夹带了些私货,说了些周蘅的事情。
夏家和周家都不算什么大家族,夏金亭与周蘅决裂后,知会了所有亲戚,这些人本来就因夏金亭而与他们家走得不近,周蘅这个后辈于他们来说无足轻重,她不找上门求人,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来寻她,后来夏家移民出去,周蘅在国内基本就是举目无亲。
南庭知和周蘅是打工时认识的,两人都属于肯吃苦,又耐得住劳的人,那会儿还不知周蘅身上发生的事,是到后来认识了温钰才知晓的,即使他和周蘅在一起了,也未从周蘅口中听得她从前的只言片语,她不说,他便也不问,相爱的人只看现当下和未来。
夏金亭不认周蘅,自然也不认南庭知,更何况他们都不是合法的夫妻,这会儿听到南庭知一口一个爸爸,眉头蹙成个疙瘩,终是忍不住制止:“别乱称呼,谁是你爸。”
南庭知立刻改口:“叔叔。”
夏非凡替父亲的无礼向南庭知做无声地道歉,南庭知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他这些年做生意,走南闯北的,遇到过比夏金亭脾气还臭的客户,对付这类人没旁的法子,主打一个耐心,死皮赖脸,顺应对方的脾气,再慢慢地扳正局面,南庭知在这方面做得游刃有余,所以能和周蘅相配合,一主内,一主外,将公司发展壮大。
夏金亭自移民出去后,从未回来过,此次回来,必然不会一时半会儿就走人,南庭知并没有要缓和他们父女关系的心思,只是希望周蘅少受些伤害,所以不论夏金亭如何对他,他都会像对待最优质的甲方那样,伏低做小,任打任骂。
一顿饭吃得不算尽兴,都喝了些酒,回房间的时候,夏金亭有些脚步踉跄,说得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上一句夸人,下一句就骂人,主角都是周蘅,夏非凡安顿好父亲,过来找南庭知聊了会儿天,说实在拗不过老父亲,只得带他回来看看,毕竟周蘅真的把父母的离婚官司搞到了夏金亭面前,他压不住人,又说给他们添麻烦了。
南庭知倒不觉得这是麻烦,说这事一半天儿解决不了,估计得闹上一段时间,旁人都无所谓,只是担心周满云的身体和精神。
夏非凡叹气:“上个月走着路摔了一跤,脑袋磕到了,从那后就经常自言自语,脾气也越来越差,这次受
了官司刺激,更是严重了,带去医院检查,脑袋里并没有血块压迫,医生怀疑是老年痴呆,我也是想着,带他回来看看,兴许看到我妈以后,就好了。”
南庭知却说:“如果真的是得了这病,只会越来越坏,目前没有任何方法能治这个病。”顿了顿,问他,“和周蘅说了吗?”
“没有讲呢。”夏非凡再次叹气,“我请了一周的假,假期结束,我会带他走。”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说了说孩子的事情,待夏非凡走了,南庭知下楼叫了辆车,去找周蘅,将夏金亭的事情跟她讲了,周蘅问他:“你怎么想?”
“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周蘅想了想:“我会以妈妈为先,她最多也就有一年多的命,不想快死了,还活得像以前那样憋屈。”
很多女人虽然心里苦闷,却依然选择背负苦闷活着,不敢脱离所处的环境,骂她们蠢笨也好,说她们麻木也罢,唯有死亡可以让她们解脱,周满云嗫嚅一辈子,最后也是因为要死了,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她会尽全力为她最后的生命保持平静。
南庭知想,夏非凡未必会带得走夏金亭。
周冰和陆火休了三天假,回来上了一天班,就到了周末,这周是亲子日,两人便一起过来了,周冰不愿让两人的关系暴露在长辈面前,走之前特意把戒指撸了放抽屉里,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陆火依然戴着,她看到了,又滑过视线,并未做停留。
大概是因为夏金亭来了,即使人并不在这儿,周冰也能感觉她姥姥的状态比之前要差,周蘅倒是一如既往,看样子是没受什么影响,她悄悄问南庭知,老头儿有没有打人,南庭知说人倒也没那么暴戾,就是嘴上说话不好听,好话也要赖说,碰上硬茬子可不就得干起来么。
周蘅和周冰都属于硬茬子,受血缘关系牵连,所以不能真打起来,虽然人伦道德都懂,但双方成见过深,哪怕是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对方在挑衅,所以说出口的话就像子弹一样。
南庭知将夏金亭的病跟周冰讲了,说他还是有些担心,周冰问他担心什么,南庭知说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吃完饭,周冰还是去看了夏金亭,提着从街上现买的水果篮,只在他门口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指望他能给回复,果然,夏金亭只是“哼”了一声,她把篮子放下,和舅舅寒暄了几分钟,问了问哥哥姐姐的近况就跑了。
下楼上了陆火的车,陆火见周冰的脸色不大好,问她是不是挨骂了。
周冰说没有,我就没给他那个机会,照个脸就跑了。
“那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得了老年痴呆,我查了,这个病是多基因遗传疾病,我怕我以后也会得。”
陆火握住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指:“只是有遗传风险而已,并不是一定会得。”
“得病不可怕,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周冰摸了摸他的戒指,“好多得了这个病的人,忘了自己的孩子,忘了伴侣,记忆倒退到小时候,我不想忘记你。”
“先不说你是不是会得这种病,只说你会不会忘了我。”陆火扳着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记忆倒退到小时候也没关系,你从出生起,我就在你身边了,你绝对不会忘记我的。”
即使你会忘记很多个我,但也会记得很多个我,无论哪个时期的我,都是爱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