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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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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去刺杀一个人。

    甚尔将匕首藏进袖管, 一把胁差挂在腰间,这就已经是全部的作战准备。

    十八九岁的时候,禅院甚尔就离开了本家, 靠着天予咒缚的力量在社会上飘荡。他阴差阳错地遇见了来自韩国的情报贩子孔时雨, 经过一番磨合之后,两人形成了还算稳定的合作关系——对方来帮他揽活,而他负责具体的接单和执行过程, 左右都是些游走在法律边缘或者根本在法律之外的工作。

    钱一到手就会花光,主要用在赌马,柏青哥或者别的什么类似场合。孔时雨也带他去过几次歌舞伎町, 结交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对方的狐朋狗友。可惜他这个人气场太强, 那些人又畏惧于天予咒缚的特殊性,虽有些交情,但也不算深。

    “你也差不多应该攒点积蓄吧。”

    “反正还能赚来钱不是吗?”

    “总归也不应该这样浪费——”

    “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吧。”

    反复劝说过几次之后, 孔时雨宣告放弃。

    如今已经两年过去, 这些斑斑劣迹没见改变,倒是作为术师杀手的业务能力突飞猛进。

    这一次的刺杀目标在青森县,据说是个咒术师大家族供奉的巫女,虽然不是当主,却在家族当中有着举重若轻的超然地位, 同时也受着重重保护,因此杀起来很麻烦。

    也正因为麻烦, 委托人拐了好几道弯才求到了他这里。

    “说是你做这种事情的成功率比较高,所以无论如何都请指明你来出马——”

    孔时雨手里举着手机:“怎么样?虽然要出趟远门,但是收益回报相当不错。”

    相比于祓除咒灵, 甚尔的力量更适合针对咒术师。

    “不过也要注意哦, 这一位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对付得了的。”

    孔时雨提醒他道:“远望之镜, 据说是看穿未来的眼睛,因此什么提前准备都没有用,从你决定去刺杀她的那一刻开始,你的行踪就已经在对方的「注视」当中了。”

    “总不可能比六眼还要夸张吧,毕竟是青森那种偏僻地方。”

    甚尔有些不以为然:“那小鬼有多大?十三岁,或者十四岁?就算再怎么力量罕见也不过是个咒术师罢了。”

    只要还是咒术师,那就有办法能杀得死,毕竟又不是天元那种不死的术式。

    “小地方才容易诞生出扭曲的诅咒,《远野物语》你多多少少也看过吧?咒术师也一样,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轻敌。”

    孔时雨说道。

    “是是,具体工作的时候我还是会注意的。”

    甚尔嘴里叼着根烟挂掉了电话。尼古丁在他的肺里转了一圈,没有对肺泡和支气管造成任何伤害,又化作烟圈被吐了出来。他去站台买了张从东京到青森县的新干线车票,这里一车厢的非术师,偶尔会有人因为身高或者长相多看他一两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即便知道这一次的目标人物能够预知未来,他还是提前做好了不少准备——至少该查的资料都已经查了个清楚。

    远望之镜,本名镝木镜,是青森镝木家的咒术师。这个名字具备着特殊意义,不论男女,只要是在镝木本家当中所降生的、能够窥探未来的咒术师,都会被命名以“镜”这个名字。

    安倍晴明曾经说过,名字是最短的咒。

    通过赋予名字这个过程,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强化和调整。

    甚尔对于这种做法不置可否。

    青森县在日本本州岛的最北边,这个咒术师家族并不完全服从咒术界的指挥,而是在咒术界和阿伊努咒术联盟两头下注。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比起遥远的东京或者京都,北海道在物理距离上反而离他们这里更近一些,远水解不了近渴,显然亲近咒术联盟能够带来更多的利益。

    对付一个“无论怎样准备都会被看穿”的敌人,最简单直接的手段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提着咒具,一路几乎是直线赶到了镝木本家的地界,这里的咒术师果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见到他之后也丝毫不意外,像是早就演练过一样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各种各样的术式和阵法。

    先是脚下一沉,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重力一下子增添了很多倍;紧接着是整齐的弓箭,破魔箭裹着咒力,就像是流星一样扫射过来。狂风接踵而至,风中夹杂着透明的锐刃;植物的藤蔓猛然窜出土壤,缠绕住他的小腿和脚踝。

    甚尔注意到,这群人一直都在用远距离攻击的打法,尽量避免和他进行接近战。

    “从一开始就已经拿到我的情报了吗?”

    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也不过如此。”

    似乎是对他的实力早有了解,大家都一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为最优先”的策略,只要他稍微近前就立刻撤退,根本不打算恋战。甚尔没管坠在自己身后的这一群喽啰,毫不犹豫地踏着房檐向内庭冲去,结果刚一落脚就踩中了提前埋在土壤当中的阵法。

    好几张符咒排列成圈,结出明亮的惊雷,劈头盖脸地攻击过来。这足足能够让一级咒灵灰飞烟灭的一招虽然正中目标,但落在甚尔身上也不过就是全身麻痹了一两秒,电弧还在裸露的两条手臂上游走,他就已经重新握住武器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刀间斜指一点寒芒,打算冲着面前的房子杀进去。

    目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但也是生而知之的咒术师。

    是这群人奉若神明的象征。

    也是他今天的赏金来源。

    他提着武器刺破房门,同一时间,房间的结界开始运作,透明的障壁卡在了门口。甚尔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再一次提起力气,刀尖一寸一寸地侵入结界,现在的这个距离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坐在房屋中央的任务目标。

    黑色的长发,整个人包裹在有繁琐花纹的服装中间,身边环绕着的是烛台和摇曳的火苗。

    和自己想象当中的巫女形象没有多少差别。

    真要说的话,唯一的一点不同是那只仿佛能够摄人心魄的浅葱色眼睛。

    对方抬起头,再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多少恐惧,如果没看错的话,甚至还短促地笑了一下。

    “禅院甚尔。”

    她说:“不管那个人雇佣你杀我花了多少钱,我都出双倍的价格买你停手。”

    “哈!这个时候求饶可有点来不及了,大小姐。”

    甚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临死之前的求饶选择这种话术吗?听上去确实有些头脑——”

    “钱就在屋顶房梁的箱子里放着,具体来说是你目前位置的正上方。”

    阿镜伸手指了指天花板:“一共有两箱,你可以先验过货以后再做决定。”

    于是现在的场面就很尴尬。

    甚尔被卡在门口的结界之中,要是多用点力气的话倒确实可以挣脱,但对方提出的意见也确实很令人心动。空口支票自然免谈,但要是真有现金那就另说了——这位大小姐至少多带了些诚意。

    即便这份诚意是要从他手里买自己的命。

    他只是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房顶,对方说得确实没错,那两个金属箱子被摆放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并且没有上锁。掀开一看,里面果然层层叠叠地码放着现钞,每张都是一万日元面值,给人的感觉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

    甚尔一只手一个箱子,又原封不动地从屋顶上跳下来。

    “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在这种时候放过你?”

    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充满了恶意的笑容:“父母没教过你吗,大小姐?一个人如果在最开始就把自己手中的筹码消耗干净,那这个人就没有别的价值了。”

    话音未落他就扔下其中一个手提箱,一抖手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直冲对方面门而去,却又被迫在武器距离额间只剩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被某种符咒限制住了行动。

    这间房子本身就是一个捕兽夹,榻榻米的下方贴满了符篆,此时此刻正在一齐发挥作用,试图遏制住他的行动。说实话,这并不能影响他多久,这种无形的力量自从施加到他的身上开始就在一点一点地崩断,天予咒缚赋予的力量让他能够仅凭蛮力就摆脱这些,不出三十秒,面前的这个人就将被匕首直接捅穿脑子。

    就像这些年来倒在他手下的其它咒术师一样。

    匕首的尖端颤抖着、颤抖着,一点一点地逼近那只浅葱色的眼睛。

    阿镜不动声色:“噢,那个是预付款来着。反正都是打工赚钱,服从谁的指令都没关系吧?孔时雨能给你介绍来的工作我也可以,镝木家欢迎一切有才能的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反正都是为了活命说出来的话吧。”

    “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但承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喔。”

    “咒术师的话也能信吗?”

    “可以立下束缚啦。”

    对方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对于死亡的恐惧,甚尔有些琢磨不透这是因为自己最后确实没杀她,还是因为这种能够看到未来的人本身就不太怕死。

    “不过既然有意要招揽的话,为什么之前还在外面埋下那种布置?”

    甚尔指了指房门外,密集的雷电符咒虽然没能把他怎样,但已经在庭院的地面上霹出了一个焦黑焦黑的印子:“请别人来工作的话,用这种东西来招待可不是合适的礼节。”

    “要是一点阻拦都没有,直接让你冲到内院的话,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镜表情很从容地说到:“想要让别人听进去自己说的话,至少要先把这句话从头到尾完整说完啦。”

    这话没毛病,他当初的的确确是打算直接凭着一腔蛮勇冲进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对方——资料里记载,这个人虽然有着能够看穿未来的眼睛,本身作为咒术师的力量却并不怎么强,术式也只是常见的大路货,大多数时候是作为军师或者道标来为其他咒术师提供决策建议。

    能看到未来是吧?

    特殊的眼睛,这个家族乃至北海道的阿伊努咒术联盟所信赖的术师。

    得天独厚的眷顾,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人拥有的才能。

    ——他实在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死这样的家伙。

    只要存在就会挡住很多人的路,只要还活着,不断发出命令,周围的一切就会按照对方的想法而行动。

    这世上就是存在这种“全世界围着一个人转”的家伙,这非常不公平,但也没办法。

    但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跟着一起转。

    “那在我回答之前你就应该明白,我没兴趣陪你们这些咒术师玩过家家。”

    甚尔凑近了对方,呼吸声和说话吹起的气流几乎能够扬起对方的刘海:“自满也要有个限度,从那里离开以后,我就已经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再待在类似的地方了。”

    “哎……要这么选吗?”

    对方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我不太擅长说服别人啊。”

    一般来讲她说话大家都会直接听的。

    甚尔没打算搭理对方,禅院家也有类似的臭屁小鬼,众星捧月的月亮当惯了,偶有那么一个人不买账就会当做新奇的事。他转过身,背朝着对方摆摆手:“感谢自己捡回去一条命吧,毕竟是生在一个有钱的家庭里——下次可没有这么好运了。”

    “那下次见,甚尔先生。”

    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想说没有下次——但对方说有的话,那应该就是真的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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