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这场荒唐的预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立下“消息禁止外传”的咒缚而宣告结束。
当然,甚尔除外。
他没咒力也显然无法立下束缚,而且耳力远超常人,但当下的禅院家乱作一团,也没什么人有功夫来处理他这个例外。
阿镜被关进忌库严格审问了好几天,彻底失联让原本定点定时来上课的仓田七段险些报警。而审问的结果也很显然,她没有说谎,没有恶意诱导过对方的命运,更没有做出过违背禅院家利益的事,这一切确实就是既定的天命——如果直哉继续按照这条前路走下去的话,迎接他的将会是二十多年就夏然而止的人生。
直毘人脸色铁青,而房檐下是止不住的窃窃私语。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找到那个“刽子手”,并且在一切发生之前了结对方的生命,然而这个过程也很不顺利,简单来说,任谁都不可能提前找到一个说不定二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凶手。
“是男性还是女性?”
“不知道,看不清楚,只知道武器是匕首。”
“凶手年龄要更年长还是年幼?发生在什么地方?”
“……只能知道地面上是有榻榻米,应该是室内。”
直毘人沉默了几秒钟,他看着正坐在面前的少女,突然觉得疲惫。当初大家决定让这孩子来到禅院家是为了对抗六眼,而现在却带来了恍若灾厄一样的宣判。
“你憎恨禅院家吗?”
他问。
按照和自己缔结的咒缚,她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然而阿镜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恨的,这也是一种未来。”
未来面前人人平等,无所谓术式,血缘,咒力和才能。只不过未来并非定论,一切在尚未发生之前都有一争的可能,因而这次的预言之后,直哉的训练量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投射咒法毕竟不是无下限,这种术式理论上能够让一个人的速度逐渐叠加,最后甚至达到类似亚音速的效果,但人类的身体总归无法免疫一切伤害,会因为暗枪冷刀子受伤在所难免。
从最值得期待的嫡子到有可能在未来殒命,说没有冲击自然是假的,没过几天,这孩子就跑到庭院里来叫嚣泄愤。
结果他第一脚踏进来,就踩中了埋在庭院薄土当中的符咒。
阿镜两边鼻子里都堵着纸,还处在一朝咒力耗空又连番审讯的后遗症中,精神恹恹地拉开门:“你是要来看看我的眼力和术式是否好用对吧?如你所见,符咒和眼睛都很正常……不过暂时没办法帮你做占卜哦,像是那种强度的预言,如果中途没有休息的话,多来几次我很快就要瞎了。”
直哉被符咒定在原地,显得愤愤不平:“不过就是最劣等的符术——”
“是啊,所以这是弱者的力量。”
阿镜指了指地面,尤其是他踩着的那只脚:“单论咒力量的话,你用不了几年就会超过我,所以我才会提前把咒力积蓄起来,在关键时刻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弱者的战斗方式,如果对此缺少基础的敬畏,以后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的话,他大概会当作是虫豸悲鸣一般的耳旁风,但偏偏这个人的话说不定是有什么暗示或者深意,至少不能完全忽略。
但他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弱势,因而梗着脖子,被牢牢钉在院子里不吭声。
沉默着对峙了几分钟,阿镜率先败下阵来——这么小的年纪,一下子接受到太残酷的宣告,一时间接受不了很正常。
她打了个响指,从脚下加注的束缚立刻消失,直哉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身子,皱着眉头问她:“那我应该怎么办?”
“匕首是弱者的武器。”
阿镜想了想,从房间里伸手摸索着,把自己惯用的小刀带着刀鞘一起抛出来,正中对方的手心:“是防范他人,用于护身或者刺杀的道具。人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松懈机会的,如果想要改变那种未来的话,首先从正视弱者的力量开始吧。”
“这个送你了——虽然早就已经澄清过,但是好像还有不少人猜测我是有意要害你,所以我立了束缚,今后的人生当中都不会再用匕首作战。”
阿镜很无所谓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锋利的武器,但至少流通咒力还蛮方便的,希望在你那里用得上。”
金属刀身,梓木刀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直哉听说过梓木经常用于制作巫女的弓箭,这种能够具有特殊除魔效果的弓被称之为“梓弓”,广泛应用于神道仪式当中。
“你以前叫什么?”
他突然问:“来到禅院家之前,也总该有自己的名字吧?”
“镝木镜,咒术意义上,这个名字距离出生的时间更近一些。”
阿镜笑了一下:“镝(かぶら)是响箭的意思,本身就是在战争当中引导他人,指明方向的东西。”
*
虽然一开始产生了小范围的慌乱,但很快,禅院家就重归平静。二十年的时间跨度实在太久,嚼二十年后的舌根一时爽,被家主或者直哉本人惩罚却是立刻就会响应在当下的报应。更何况,这位嫡子天赋充沛,训练也足够用心,以一骑绝尘的势头甩开自己几个兄长同龄时期的表现,要是在关键的“那个时刻”得到提醒和预警,反杀凶手不成问题。
然而流言虽然平息了下来,当事人却显得耿耿于怀。
他开始几次三番地找甚尔帮忙进行训练,导致当事人显得苦不堪言又不好拒绝。不好拒绝的逃避结果是两个人先后往这个被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小院子里跑,阿镜用力摔上门,掏出作业本,让他们要打去别处,这里地方小实在施展不开,以及……
“国中作业很多的!你们这些不需要学习的人根本体会不到!”
这一年里,即便是能够预知未来、预判下一场考试题目的咒术师,也免不了学习的压力。她仍旧是那个“因为身体不佳而经常病休缺勤”的设定,也理所当然地因此而翘掉了所有的社团活动和校内运动,但在校外,她则需要面对围棋手和咒术师双份工作的阶段考核。
万幸的是,棋手的身份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掉校内活动,院生也不适合加入校内的围棋部,以至于她一直活得像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园传说。
“不过现在也该作出决定了哦。”
仓田厚在授课结束后认真说道:“是否要以职业棋手为目标进发——说实话,这比普通的工作就职还要更难一些,而且压力很大,阿镜妹妹没问题吗?”
他总觉得这个家庭有点不正常,但他没有证据。
“放心吧。”
正坐在面前的,是已经换上了新水手服的国中少女:“这两年里承蒙您指点,仓田老师。”
黑猫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最后卧在她手边的位置发出愉快的咕噜声。更远的地方,甚尔并拢手指,将试图用术式偷袭的熊孩子敲翻在地,他当然没办法暴揍家主的幼子,因此将力道控制在了不至于留下伤痕但也确实很痛的程度:“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用咒力强化身体,我也是可以跟上这种速度的!”
直哉不甘示弱:“就算现在的我不行,以后也一定可以!
甚尔没搭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我该去工作了。”
“又是什么?咒灵吗?和那家伙一起去?”
“算是吧。”
“嘁,明明只是个女人。”
“……你先偷袭她成功一次再说这种话吧。”
要知道,上次他误触减量的雷符被烫出了爆炸头,还在禅院家小范围社死了一次。
“有那种眼睛的话,性别也基本上无所谓了。”
直哉很认可地点点头,将他吃亏视作是因为对手开挂,而不是输给了女的:“毕竟就连六眼都只能注视着当下呢。”
六眼,天眼通,漏尽通,天元大人不死的术式,咒术师里确实偶尔会出现这种“不太像人”的设定。
直哉在对方手里倒霉的次数太多,因而语气不善:“反正再过两年就可以把她嫁掉了,不过可惜,那种眼睛像是六眼一样,只要一个还活着,新的就不会再出生。”
甚尔停顿了一下,刚刚这句话好像没办法轻易当成是小孩在泄愤口嗨。
他问:“你从谁那里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