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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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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镝木家的神稚子,在极端重男轻女又实力至上主义的禅院家,也不过就是个能力特殊一些的孩子。

    同龄人会像是幼兽一样通过实力来确定自己在群体当中的地位,地位低下者任人欺凌,地位高者肆意妄为,在不弄出人命——指致人死亡或严重残疾——的情况下,基本上不会有人出来阻拦。

    家族当中同样有内部的争斗——以直毘人为代表的一系,以及扇前辈,还有甚一,算是三个比较典型的势力方。

    阿镜暂时不隶属于以上三方的任意一方,即便她的收养关系算是暂时寄放在直毘人当主的名下。

    ——但也只是寄放,整个禅院家没人和她有口头上的父女联系。

    生而知之的才能即便在镝木本家也让人敬畏,被赋予了宗教和咒术上的特殊意义,原本就父母缘浅;禅院家囿于势力的平衡,也没有过早地要求她提前倒向某一边。

    ……听说那个六眼的待遇也不遑多让。

    五条悟生于平成一年,大家都说六眼的诞生是一个时代的开端,于是就像一枚石子投进池塘里漾开波纹,她自己也成了被波及的一环。禅院家迫不及待地想要能够制衡的手段,有空就会在耳边叨念,六眼,六眼,如果可以的话,不择手段也要赢。

    但让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六眼还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幼儿,甚至还没到觉醒术式的年纪,她实在很难从情感上理解为什么自己就一定要跟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争得不死不休。

    这大概就是代沟吧,生于平成和生于昭和还是不一样的。时代滚滚而来,银座永远闪耀,东京一派灯红酒绿,上野动物园有从海对岸搭乘专机而来的熊猫,人们说,大家凑凑钱可以买下整个美国的地皮,再把地租给美国人住。

    说这话的人满身都是金钱带来的躁动,这种躁动波及到全社会,生出不少和欲望有关的咒灵。

    ——但这一切和这个与世隔绝的院落没有多大关系。

    阿镜挥着木刀,感受着手臂肌肉的牵痛,感到格外愤愤不平。

    禅院家的秘传有不少都是刀术,想学习必须立下“从属于禅院且不能将秘法外传”的咒缚。咒术师以一个接一个的咒缚联系在一起,行成派阀和家系,是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誓约。

    直毘人垂着头看她,两撇胡子朝上翘:“你要学吗?禅院家的秘术——在此立下咒缚,彻底成为禅院的咒术师,然后就可以开始家传秘法的修习。”

    “落花之情?我不学。”

    阿镜一撇嘴,显得很嫌弃:“对付领域的方法又不是只有这一种。”

    “那你打算用镝木那边的技法?用弓箭?”

    直毘人抬起眉毛。

    ——其实根本不想当咒术师,也对祓除咒灵没什么兴趣,但这话肯定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阿镜想了想,有些神神叨叨地回答,我遵从命运的安排。

    直毘人:“……”

    他早就想说了,镝木家怕是有什么大病。

    把这孩子带回,或者说买回本家花了一大笔钱,两方用咒缚的形式结下誓约,“钱货两清”再无瓜葛。镝木家的人很认真地询问了小姑娘自己的意见,对方很爽快地大手一挥,好像是晚饭从荞麦面改成乌冬面一样轻松。

    ……让掏了钱的直毘人开始怀疑自己这笔生意做亏了。

    镝木是隐居在青森之里的一支咒术师血脉[1],在当地被当作能够与神沟通的神官崇敬着,而作为回报,他们也世世代代祓除咒灵,庇护当地住民的安全。

    未来视是家传血脉当中最神奇的一种,往往被视作是“神的代言人”而珍重地对待,一开始直毘人还以为会费点手段周折,没想到他才刚刚找到他们的住处,就有人告诉他,对方已经预知了他的到来。

    而且一个一丁点大的小孩还很会讨价还价,给她自己家里争取了不少钱,这笔钱够把这一整片地区都重新投资改造一遍还有剩余,让本不缺钱的直毘人都有点肉痛。

    “你现在可是欠了我一大笔钱。”

    直毘人伸出食指敲着座椅:“在还清之前,都必须要为禅院家工作,理解了吗?”

    这也是定下的咒缚之一,咒术师不论年龄,于是小小年纪就背上巨额债务听上去也很正常。镝木镜,或者说禅院镜很稳健地点点头,说放心吧,以后会还上的。

    她全然不提这根本是强买强卖,当然也没提如果当时他们全力反对的话,禅院家会对这个隐居的咒术师家族做些什么——双方保持着明面上岌岌可危的体面,交流得谨慎而克制。

    ……会还上欠款?

    那可不尽然,直毘人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小孩子不懂利滚利的危害,当然也不懂以亿为单位的钱哪怕是利息都够榨干一个寻常咒术师的薪水。

    不过毕竟年轻,这样想也很正常,至少如果要努力还钱就得先成为可靠的咒术师,而这也正令禅院家喜闻乐见。

    即便头上背着巨额债务的压力,日子也照样要过。围棋课每周一两次,具体频率视仓田先生的个人时间和阿镜的身体状况来决定,剩下的时间可以自己去打谱,或者做做死活题,反正都是训练,下棋要比挥刀轻松很多。

    ——哪怕仓田厚对禅院家的奇怪印象与日俱增。

    他是个正直的人,几次三番暗示这个小姑娘,要是受到了家里人的虐待可以偷偷告诉他,如果不想学围棋千万不要勉强自己,遇到家庭暴力一定要及时向当地警方汇报,如果你自己不敢的话,老师也可以帮你报警。

    阿镜眨眨眼睛,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臂:“放心吧,上面都没有伤口。”

    “但你上课的身体情况……”

    他想起对方好几次中途体力不支倒下的场景。

    坐在和室里的女人终于抬起眼睛,戒备地看了一眼仓田厚,这个体型壮硕的围棋老师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像是在给阿镜撑腰。

    “……咳。”

    她要是不说点什么,这个老师是真会去报警的,对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是普通人,对咒术师的世界一无所知。

    “这其实是一种遗传病,家里花了很大力气治疗,但疗效也不是很好。”

    阿镜手指握拳,在嘴唇边上轻轻咳嗽了一下:“慎重对待的话,不会太危及生命,但平时也不方便外出活动,所以才特意请了教师来家里授课。”

    真的是这样吗?仓田厚眯起眼睛,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辨别真伪。阿镜的表情非常真诚,两根手指拈着一枚棋子,略微思考了一下,放在棋盘上:“您放心吧,下棋也是我的个人爱好。”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就……

    教师还是很狐疑地强调,甚至给对方的振袖里偷偷塞了一张带着电话号码的名片。禅院家的建筑群不知为何总透出一种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而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也都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这种判断毫无来由,他将其视作是优秀棋手的直觉。

    阿镜顺着仓田老师的视线看过去:路线上有一只蹲在石灯笼旁边的咒灵。

    为了锻炼小辈,或者说让新生的咒术师习惯这种环境,四级咒灵会像是路边的野狗一样随机出现在房间的任意位置,主要作用是用来练胆。阿镜最开始还被这种粗放的培养方式吓到过几次,但现在心态已经趋于平稳。

    “老师,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她轻描淡写地问,视线从咒灵身上飘过去,看向不远处的浮桥。

    “不……没什么。”

    仓田六段用力揉了揉眼睛:“是我的错觉吧。”

    一小时后,授课结束。阿镜用卫生纸堵住鼻血,仰着头有些狼狈地走出了棋室,不远处房檐下的阴影里传来嗤笑声:“……看不出来,你撒谎还挺熟练,跟那个看不见咒灵的猴子聊得很开心嘛。”

    “不比您应对马蜂熟练,直彦前辈。”

    阿镜回答:“看样子脸上已经消肿了,说话都流畅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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