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双簧
北风，冷雨。
鸟取今天的天气很差，新年刚过，路上几乎看不见穿梭的行人，倒是废墟、桥洞下躲着不少流浪汉。
比起外边的冷清，会议室的气氛紧张且焦灼。
红木会议桌旁，黑羽宗安静地倚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无神的目光一一扫过会议室内颓废的几人。
作为这场商业谈判的主导者，他不打算随便表态，要表态也至少得先看完这些人为自己准备的双簧才是。
围绕在黑羽宗身边的几位颓废中年人，都是来自各地几家货运公司社长，其中大多起家于鸟取市，这和当初三井家的扶持策略有关。
只是现在，鸟取、北海这一块大多掌握在米国手中，没了三井家做靠背，经营状况一落千丈。
从他们各自的眼神也能感受到满溢的焦虑和疑虑，但尽管面对的是同样的困境，多年的竞争关系让他们在这个紧要时刻仍难以完全信任彼此。
“黑羽会长，”伊藤社长最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脸上刻满了苦涩和焦虑，“眼下的局面，想必你也能料想到。我们的公司，都已经在边缘挣扎了。你是我们的希望。”
伊藤社长一直是一位典型的利虹老商人形象。
高高的额头在强光下闪着油光，细小的眼睛显得疲惫且充满了焦虑。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有些过时，一看就知道已经穿了好几年，领带的打法略显老式，甚至还有些歪斜。
多半是昨日天皇宣读《人间宣言》后，整夜奔忙所致。
黑羽宗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沉默让会议室的紧张气氛愈加明显。
这时，黑木社长突然站起来，他的脸色阴沉如同外边的天气，乌云压顶，语气尖锐刺人：
“黑羽宗，你还装什么深沉？之前战争期间鼓动我们扩张，甚至隐瞒高井家贷款给我们，不就想吞并我们？现在公司陷入危机，你又想假装无辜？”
他的话锋像是利剑，直指黑羽宗的同时，言外之意又想把他们绑在一条绳上。
你不帮我？可以。但你也是违规发放借款，大不了告到三井家族那边，大家同归于尽。
黑木社长，一直都以他的粗犷和直率而闻名。他满脸胡须，皮肤黝黑，就像经历过风吹雨打的船长一样。身形也魁梧一些，一线基层出身虽然穿着一套定制的深色西装，但总给人一种不合身的感觉，就好像他总是更适合粗糙的工作服。
伊藤见状急忙打断他，厉声道：“黑木，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求助……但就目前的形势，联手对抗危机是唯一出路，您说是吧，会长？”
两位社长的精神状态都显然有些憔悴。不仅他们俩，其他几位也都眼底的黑眼圈和颧骨上出现了明显的疲惫纹路，显然也都正在或经历过极大的压力。
各个神色紧张和焦急，都在期待着一个救命的答案。
黑羽宗安静地听完，一贯板着脸，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目光扫过黑木，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坐直身体，声音低沉而冰冷，“黑木社长口气不小啊，当初抱着获利的心，欣然接受了借贷，现在却反过来责怪我？”
此话一出犹如一把寒刀，让在场所有人都寒意顿生，不少人都跟着愣愣瞥了眼坐在尾座的黑木，十分担心救命稻草会因为他冲动的几句话飘走了。
甚至有几位眼珠轱辘，已经在心中盘算着怎么舍人为己了。
但黑羽宗立马转变了语气，轻声细语，在会议室中引爆了一颗炸弹：
“但是，你们的处境我也看在眼里。既然大家都认同困难时期应该团结一致，那么我也愿意出力。高木社长说的也不错，当初鼓励你们扩张的是我，所以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在你们遇到困难，再次伸出援助之手。”
看着桌前面面相觑的众人，黑羽宗微微一笑：“我可以重申一次，黑羽家可以考虑为你们注资，甚至消债收购，以解决各位的困难。”
话音刚落，会议室积蓄的沉默一下就被打破。
众人的脸上都绽开了轻松的神色，仿佛一句话就卸掉了他们肩膀上巨大的压力，身体都跟着轻松了起来。
黑木社长胡子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眼睛里的泪光，隐隐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甚至他的脖子都不再那么紧张僵硬，使他的头显得更加挺直高昂。
伊藤社长更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肩膀不再耸起，那紧张的线条也随之放松。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那双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他的手不再攥紧，而是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地敲击着，仿佛在欣赏一首悦耳的交响乐。
他们提前计划好的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黑脸，有风险但也高收益啊！
“不过不是现在，”黑羽宗开口，又是一击重拳：“仔细想想，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帮你们，帮助你们有什么好处？”
众人来不及惊愕，黑羽宗突然起身：“今晚八点，希望各位能带着令人满意的答复，再回到这里。”
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冻结，众人都愣住了，随后交头接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还充满希望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惊恐和绝望。
黑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和不甘，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桌沿，指甲都陷进了木头里。
伊藤社长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变得茫然和无助，手也无力地垂在身边。
其他几位社长也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有的目光呆滞，有的额头冒汗，有的咬牙切齿，有的低头不语。
拿出自己的价值……这话说的好像……好像他们这些货运公司对于黑羽家一点价值都没有似的。
这和他们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致，黑羽家不是想借机吞并货运公司，壮大在物产领域的影响力吗？
没人解答他们的疑惑……
黑羽宗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径直走出了会议室，任由寒风灌进屋里。
“已经跟鸟取当地的官员打过招呼了，估计晚上能顺利以低价收购他们。”门外，李部长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眼睛锐利而冷静。
但从气质，李部长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独立且精明能干的商人了。
“施压？”黑羽宗皱了皱眉头，“干得不错……但多此一举。”
黑羽宗冷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了电梯。
“亚辉，有什么事情遗漏吗？”
将黑羽宗送进房内，李部长注意到助理间有个新来的小助理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东西。
衣柜、沙发、文件夹、甚至连地毯都掀开查看过了，很是不正常，这才上前问道。
“没……没有。”名叫亚辉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的问询很是紧张。立正笔挺地站在电话旁，感受到冷汗流过脸颊。
亚辉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事情，部长！”
“这样啊，那放轻松，紧绷着反而容易将事情搞砸。”李部长安慰道，然后转身离开了助理间。
等到李部长走远了，亚辉才敢长出一口气。
自己先前也没紧绷着，这不还是把事情给搞砸了吗？好在还没人发现，亚辉心中这般想着，更是慌乱地四下摸索。
没错，好巧不巧的是，他把来自南星的留言纸条，弄丢了……
越翻找亚辉越感到慌乱。
他怎么回想不起来自己把纸条放在了哪里，只记得写完纸条后，自己就被前辈喊去倒了杯水，然后就忘了……
被风吹走了？还是被谁拿走了？
不会是被谁误当废纸撕碎了吧？！
亚辉感到一阵头晕，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这可是当助理后，第一次跟着出远门。眼看着升职在望，自己却犯了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
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