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相见
又一次，他又一次见到了她。他的脑中瞬间闪过了那惨痛的一天：一场大雨，一摊鲜血，一段黑暗狭长的道路，垃圾场，以及他的伤疤。
他划破了自己的脸，为的就是让自己时刻铭记自己唯二的、也是被强加的使命。替父母报仇，以及救回雪莉！
他做到了。事到如今，他终于做到了。他亲手杀了那个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杀手，让他在死亡的前一刻都感受到了无尽的后悔、绝望和恐惧。他找到了他唯一的女孩，他要把她带回家。
尼洛颤抖的双手伸到了雪莉的面罩上，感受着她呼吸出的温热的气息，那是生命的感动，是无言的幸福。
他按下了雪莉一旁的一个按钮，那个抓握的仪器便自动松开了她。他以最轻柔地动作接住了她，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取掉了她的呼吸面罩。
也许呼吸面罩中还有定期注入的昏睡气体，雪莉暂时还不能苏醒。但是对尼洛来说，一切都已经足够啦。他单是能抱住他最心爱的人，心中都已经被无尽的幸福填满。
他带着最纯真的笑意缓缓走出了实验室。他不管这一切了。他不管这个实验室究竟是为了什么运作，背后有什么惊天大阴谋。现在的这一刻他毫不在乎，他只想把雪莉带出这里，带到阳光可以照在她身上的地方。
他一路乘着电梯回到了地下基地，再原路返回了被他轰开的大门，最终一路返回了地面。如今已经是下午，略微西斜的阳光洒在了他和怀中的女孩的身上。女孩白皙的肌肤仿佛因此而发亮。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摊废墟——那是他亲手摧毁的地方。不论是地下基地也好地面基地也罢，都被他一个人破坏了，阻挠他的人更是几乎不留。但是现在的他顾不上其他，他只感觉到了满心的充实，就连看向那一堆残垣废瓦时，也是带着微笑。
他一路走回了他来时的路口——怀中仍旧抱着雪莉。雪莉的身子很轻，轻到让尼洛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搂紧了她，才得以确信她真的存在。
尼洛把雪莉放在了车的副驾驶上，为她寄上安全带，甚至还把原来卡车的衣服都盖在了她身上以防着凉。卡车也是他持枪威胁着一位司机抢来的——虽然他说一会儿还给他。
于是尼洛便如此开着满是弹孔和车前窗碎得如敞篷一般的卡车，载着他心爱的女人雪莉，准备驶出这片荒地。夕阳渐渐沉落，鹅蛋黄的余晖点燃了天际线、洒在了这片荒原唯一的路径和满是战痕的卡车上，卡车在一条不断延伸的路径上缓缓开向回家的方向。
家在哪儿？什么是家？尼洛看着身旁的女人，却对这些问题没有丝毫的疑问。
卡车行驶了近半小时、途径了三个检查点。这三个检查点也早已空无一人，尼洛他用枪打了先手、这里的士兵甚至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就直接丧命。
终于，卡车一路驶出了荒地，向迪瓦肖的市区驶去。
雪莉艰难地睁开双眼——仿佛已经有几百年未曾睁开过眼一样。她的眼睛模糊一片、仍旧适应着外界的光影和事物，直至它们慢慢聚焦。她发觉的姿势是躺着的、躺在了一张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
她感觉身边出奇的宁静、光线偏向昏暗，似乎就快要来到夜晚。这里是哪里？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远处，一个男人沉默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吓了一跳。
“你醒了。”一道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雪莉在光线暗淡的环境里辨认着男人的模样。
“你……你是……”雪莉茫然地看着尼洛，似乎认出了他是谁。
“是我。”尼洛短短地回复了两个字，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
他走到雪莉的面前、蹲了下来，深情地看着她。“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尼洛？”雪莉叫出了他的名字。只是她似乎感到震惊，双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脸。
“是，是我，是我！”尼洛控制不住地带着哭腔说，“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尼洛特意换上了牛仔的套装，跪在地上与雪莉的视线相对，终于开始发泄他心中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感伤。
“每个晚上，我都会想起我和你坐在那个有些老式的电视机屏幕前，看着一张又一张碟片。我们有时候坐在地上，有时候一起搂在沙发的被子里。
“你最喜欢看的是牛仔片，你总是跟我说，那个牛仔很帅。我说，那我以后就是那个牛仔了。你总是会笑着看我——用你那双点亮夜晚的一切迷惘和恐惧的双眼看着我。
“你会说，那我一定会更帅，然后亲我一口。我仿佛到现在，还能感受到你嘴唇的温度。
“我……经历了好多好多事情，我迷失过、痛苦过、挣扎过，可是每当我陷入最绝望的绝望时，那黑夜中永远都有你的笑颜在那儿看着我。你是我最后的支柱，我的一切。”
尼洛热泪盈眶地看着雪莉，泪水溢满了整张脸，他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雪莉似乎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我很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我面前，你的脸……”
尼洛一愣，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啊，这都是小事情。不是我英勇战斗的时候受的伤，是我自己划的啦。”他有些打趣着说道，心中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雪莉，你记得我，对吧？”看着雪莉轻轻点了点头，他暂时压下了心中仍旧澎湃的情绪，“你很困惑？”你还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吗？”
雪莉听见这个问题后，似乎回忆了起来。只是她突然面露恐惧，身子都缩了起来。
“雪莉，你没事吧？”尼洛有些心慌地伸手要去握住她，可是雪莉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惊慌的眼神仍旧看着他。
尼洛的手停在了半空，默默地收了回来。他看着雪莉惊慌的表情……好像在怕他？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雪莉，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慢慢说，没事的，是我啊。”
雪莉又摇了摇头，她终于缓缓开口：“我……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出来了？”
“这里是我临时找的地方，这儿废弃了好久，不会有任何人来伤害你的，你放心，你很安全。”尼洛连忙说着。
虽然如此说着、雪莉却还是用惊疑的目光四处打量，好像随时有人会对她发起袭击一般。
“雪莉，你……”哪怕是被雪莉躲开了，尼洛依旧心痛地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有我在，没人会再伤害你一次了。”
她又一次看向尼洛，似乎也冷静了一些，只是身子依旧防备地缩成一团。
“雪莉，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还记得什么？”
雪莉又摇了摇头，但终于开口说道：“我……我现在很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我原来好像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里有一些穿着厚厚的衣服的人，把我们吊了起来，然后要……记录我们的信息。我们基本没办法保持清晰，那个面罩……那个面罩一直让我们睡着。
“我基本动弹不了，唯一有意识的地方仿佛就剩下了手指。他们每天只给我们打营养液，排泄什么的都是草草解决……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可我连痛苦都感觉不到，我只是感觉无时无刻都在头晕，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我听到……我听到……”雪莉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抽泣，“我的父母被那些人送走了……他们……他们说……他们说我的父母‘不够资格’，要……处理掉……我不知道……”
尼洛心中大惊，他直接抱住了雪莉，雪莉也终于不再抗拒他，而是开始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尼洛感受到啦她小小到身躯里不断溢出无限的悲伤，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只是紧紧搂住她，任由雪莉嚎啕大哭，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
屋内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晚来临。雪莉的哭声渐渐减弱、平息，尼洛温柔地替她擦了下眼角，起身点亮了一盏小灯。在暖黄色的光的映衬下，雪莉通红的双眼显得有些浮肿。
尼洛又脱下了她的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他看见雪莉的眼皮渐渐阖上，头靠在了沙发上睡着了。她哭累了，精神崩溃后抒发了心中的恐惧和悲伤沉沉睡去。
尼洛握紧双拳，几乎要掐到肉里掐出血来。他的心中满是对雪莉的担忧——原本天真单纯的她，却被迫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他由衷地心痛，甚至不忍看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
他吻了下雪莉的额头，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这一陪就是整整一夜，他一夜未眠。
清晨的一抹白光逐渐从紧闭的窗帘里渗进来后，雪莉终于苏醒。她感觉自己的双眼在发烫，环顾四周，却闻到了一股香气。
远处的厨房里、似乎听到了煎鸡蛋的声音——尼洛似乎在准备早餐。虽然这里是废弃的楼房，但是厨具似乎还能用一用。为此尼洛特意外出买了些东西，打算为雪莉做点吃的。
尼洛煎了四个鸡蛋、翻炒了一点肉，甚至还买了一些面包和饼干。他顺手把厨房里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杯子也彻底洗了遍，然后呈上了他刚买的牛奶。
他就像是刚刚谈恋爱的小男孩一样费劲全力地照顾着她，端着盘子和杯子的丰盛早餐放在了桌上后，却直接把桌子推到了雪莉休息的沙发面前。
“饿了吗？要不要试试我大厨出品的早餐？”尼洛不无得意和炫耀地说着，“啊对了，本来想把你抱到房间去睡来着……但是那床铺破了好多洞，而且好多灰，不如这皮沙发干净，所以就算了。”
尼洛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反而好像不太好意思一样。雪莉看着他，却忽然笑了笑，“谢谢。”
尼洛听到了雪莉的话后呆呆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傻笑的神情。
二人开始吃起了早餐。雪莉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几乎无法吞咽下去，也没有什么胃口。最终她只是撕下了一些面包屑沾了牛奶吃下了肚子。尼洛则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吃掉了煎蛋炒肉和面包，他也有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别吃这么快。”雪莉笑着微微训斥着尼洛，尼洛则嘿嘿地笑了笑。他忽然感觉道：记忆里那个单纯善良的雪莉又回来了。
“你饿不饿啊，都没吃多少，要不要我再去——”
“不用啦，我晚点再吃吧。”雪莉微笑着说。
“好嘛。”尼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呆呆地看着雪莉。
“看着我干什么？”雪莉被尼洛的反应逗笑了一下。
“你……你好看。”尼洛脱口而出。
雪莉一愣，仿佛耳垂也微微发红起来。
“这破电视，居然打不开了。”尼洛愤愤地踹了电视一脚。
“你也说了，它坏了好久了嘛，”雪莉拍了拍电视，如今的她可以走一段路了，“不要强迫一个年迈的老伙计。”
“好嘛，你说的对，”尼洛立刻回复道，“中午要不要吃牛排啊，我特意早上买了一大堆东西……”尼洛又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了早上的事情，甚至说起了早上遇见了一位老奶奶如何如何。
雪莉无奈地听着尼洛不断说着废话，但是却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二人中午果真吃了牛排。只是尼洛很显然并不会料理这玩意、最终把它煎得又硬又老，完全让人无法入口。结果二人只是吃了几块后就索性不吃了。雪莉还偷偷地笑了笑尼洛满脸油污的狼狈模样。
到了下午，尼洛终于感到了无尽的疲惫感袭来，直接睡在了餐桌上。雪莉看见后，无奈地摇摇头，为他披上了一套衣服。
她看着尼洛侧睡的容貌，不由得好奇调皮地戳了戳他的脸颊，随即偷偷笑了笑。她悄悄看了他好久，仿佛也回忆起了那段遥远的时光。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尼洛的脸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直到摸到他那触目惊心的刀疤时，她才表情微变，随即用复杂和伤感的眼神看了眼尼洛。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呢？看着这个累到完全失去意识而沉睡的男孩，雪莉也感到了一阵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