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家
周六的清晨，天空里还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昭娣起早坐上了车站里第一班汽车。
开往她家的汽车。
她的内心隐隐压抑着百感交集，若不是还给妈妈带来10双布鞋的订单任务，或许连一丝雀跃都没有。
那个家带给她的除了劳累便是心灵的伤害了。
如果不是夏老师带她来上学，如果不是离开了家，她会安然地去认命，去认为生活都是苦难组成的，又怎么会认识到生活有那么多不同，那么多美好呢？
她还是先要去看看爸爸和奶奶，这是她绕不过去的家，她也想告诉爸爸，上次的成绩出来来，她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而是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甚至不光是自己，还有那一帮后排的兄弟。
想起那一帮兄弟，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然而，心里的微笑却因为班长跳出了某些触动。
鞋子的单子是班长为自己争取来的，是关照自己吗？还是他也看到了自己每天只穿那一双鞋？为何在朝阳他们面前，即使天天碎花布鞋也不觉得难为情，却在班长面前有了羞怯？
她不禁笑笑地摇摇头。
车子很快行驶在路上，等她再抬头望向窗外不停移动的风景，却发现车子已经快要到车站了，她竟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40分钟。
5分钟后，车子便到站了，她下了车，感受着那份熟悉的空气和环境，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从车站走到街道后面的小路，拐进村庄，此时一片片碧绿的小麦似乎都在挺直腰杆随着风左右摇摆，欢迎她吗？
她黯然一笑，心里却早已涌出酸楚和害怕，她记得被夏老师带走时说过，再也不回来了，可才过多久，还是回来了。
走过小麦地，便能看见村庄了，由于她是坐最早一班车来的，所以此时不过七点左右，这个时间正是庄稼人家吃早饭的时间，所以，村庄的上方冒出一缕缕白色的炊烟。
她似乎看见村头她家的屋顶上也冒着白烟，她的脚步似乎无形中就带上了一抹沉重，一步一步地往家走去。
只是令她奇怪的是，尽管她低着头，越靠近村口路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而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那么热情地喊她一声，和她打招呼，那份热情和问候就如她是从远方归来地客人。
可是，她明明是个从不被人看重的人啊。
她忙用谦虚的微笑回应那些人，脚步不由得加快起来，这般热情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当她走到村头，还没推门进家门，就被村庄上的邻居看见了，那一声惊喜地大叫：“昭娣啊，昭娣回来啦，”吓了她一跳。
她忙弯腰向他们问好，可话都还没说完，就哗啦一下围过来好几个人，大家一下将她围住，高兴地问这问那，让昭娣越发感到不好意。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厨房做饭的昭娣奶奶一下从厨房冲了出来，一看门口问着一圈人，以为干嘛的，忙凑近来看时，竟是大半年未见的昭娣，她惊的一声叫起来，“啊，我的乖孙女啊，啥前，啥前回来的呀，也不让你爸去接你一下，”
大家听到昭娣奶奶那夸装的声音和动作，忙笑着往后退了退，“昭娣奶奶，昭娣回来了，看把你高兴的，”
“那可不，这可是咱家的大孙女呢，金贵的很，”
“现在知道金贵啦，以前可不是这样喔，”
“去，去，你知道个甚，”
似乎被村里人一语揭破伤疤的昭娣奶奶一下红了脸，忙上前去拉昭娣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抬头看向很早就高人一头的昭娣时，心里却止不住地吃了一惊，大半年未见的昭娣，尽管穿着简单的天蓝色棉袄，黑色棉裤，可是从上而下散发出的气质却远非从前。
一股青春而又朝气蓬勃的少女的甜美，让她不得不更加刮目相看，昭娣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昭娣了。
大家不再起哄，昭娣被奶奶拉着往家走，她频频向村里人点头致意，也忍不住地打量下拉着自己往家里走的奶奶，老人的变化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可是眼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深了一些。
走回到家里的院子，家里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不知道爸爸已经娶了老婆，忙放下手里的书包，就去灶台那里帮着烧火。
那一向是她的阵地。
“昭娣，你出来，你出来坐着，我来烧，我来烧，”奶奶竟殷勤地说。
“没事，我来烧，爸，还没起床啊，”昭娣淡淡地说。
“哼，太阳不晒到三杆，不起来，舍不得起来，一会儿起来呀，还要嫌早饭不好吃呢？要吃些有营养的补充补充才好生儿子呢？”昭娣奶奶似乎忍不住心中的怨气，龇牙咧嘴地望着昭娣爸爸的房间说道。
“啊？”昭娣笑笑，她以为是昭娣奶奶骂她爸爸懒而已。
可谁知一个响亮的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这一大早，又在嘟哝着什么？这才几点，就太阳晒三杆了，不让吃不让睡，拿空气去生你家后代啊，睡，不许起来，”
昭娣奶奶瞬间没了打住了嘴，不停地用勺子搞着稀饭。
原来，自从新媳妇进了家门，要钱当家没要到后，那以前的好日子就再也没有了，新媳妇不但身体彪悍，再恢复了原本性格后，就更加说一不二，昭娣爸爸和奶奶被她管的死死的，而她以昭娣爸爸身体不行，年龄大为由更是要吃啊休息好，家里的活几乎从来不做，就连做饭这事都是直接扔给了昭娣奶奶。
昭娣奶奶只能将怒气憋在心里，握在手里的那点钱就更不敢松开了，这也就结下了怨气来。
昭娣听了，暗暗咂舌。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爸爸和奶奶是多么厉害，要打要骂的，现在也终于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好欺负的吧。
可是她不能露出这样的意思，只是小声地劝着奶奶，想开些，而她奶奶问她一些婆家的日子如何，昭娣总是一言概之，还行，其他的就不再愿意说半个字了。
昭娣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生活，既然被卖出去了，也不再愿意卷入他们的生活。
可昭娣奶奶似乎还在不停地追问着学校里拿什么奖地事情，又啰嗦着她爸爸被县长用轿车送回来的事情，昭娣这才明白，为何大家对她的态度一下有了180度地大转变。
她不由得自嘲着叹了口气。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好多说不清啊。
饭已经烧好了，她问奶奶：“饭烧好了，要等爸爸起来一起吃吗？”
“你先吃，我看今天不等他们起来，先吃，会怎样，”奶奶突然霸气似的说。
“你敢？”
一个女人的声音随着一个高大的身躯猛地出现在了灶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