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九九归一阵
江风凛冽如刀锋割着脸颊,四周光秃秃雾蒙蒙,大片积雪融化后水气上升之过。
在船舱里呆得有些闷,小可去了甲板上,看到李成也在,便上前打招呼。
“你在看什么?”小可自顾自说着,“这条船好大,你看到船桨了吗?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是在水下吗?”
李成看上去比他淡定得多,一定比他知道的多,小可拿自己不懂的事寻求解答。
“自然在水里。”蔚风有兴趣言说一二,“轮桨,桨的叶片装到船的周边,可使原本桨的直线、间歇、往复运动,变为圆周、连续、旋转运动。由于轮桨连续旋转的不断划水,可以连续推进,避免水手划桨时桨必须出水而做虚功,借助水手自身的重量用脚踏转轴比起划桨省力得多。”
“也因轮桨是金属打造,破去浅浅的冰层不在话下。”
即使两条同等大船并行,也不会像以前那种桨在外的船碰撞到,先人的智慧无可比拟。
“哦,哦,原来是这样。”没看到具体轮桨长什么样,单靠李成简短的描述,小可仍处在云里雾里当中。
月光草听不懂就比较直接,从栏杆上爬下去,钻入江水中看一眼,与凶人的话相对应,这下子明白了。
江风大吹得小可瑟瑟发抖,“回去吧,着了凉还得喝苦药汤,听我爹说商队卖的药贼贵。”他自己受不住跑了。
进了屋才记起忘了问李成头顶上为何多出血痂,难道是不满意画的花,弄破涂掉了?
“为何站在门口?”打了喝的热水回来,罗江看到门边的儿子。
“没,没什么。”吓了一跳的小可让开门口位置,随爹进屋关上门。
另一边,江城城中。
智信、智礼分头行动,约好了在城门口附近的茶楼大堂碰面。在师兄赶到前把事情办好。
两个时辰后,二人碰面互相皆是一脸不快,坐在大堂内的角落吃着买来的饼子充饥。
智信喝了口茶道:“楼里的消息最低五两银子,我已经让他们打听商队的下落。”
智礼很肯定的告诉智信:“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商队的人压根未入城,听说租了船看样子乘船南下。”
“要不我再花点银子买商队的命?”智礼听后觉得银子要打水漂了。
“让他们去查,等师兄来了再行商榷。”智信用过饼子倒了杯热茶。
端着茶点的小二快步来到和尚这桌,放下盘子未走,笑容不减道:“这是刚做出来的素点心,请二位品鉴。”
“我二人不曾点店里的点心。”智信厌恶店家欺客强买强卖之举。
小二忙解释:“这是楼里的管事让我送的,二位要的消息已经有了,且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如此。”
差点误会了,两人仍旧未动点心,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白给的东西可得小心,毕竟楼里做得可是杀人的买卖。
小二说道:“商队的大船走了有一个时辰,船上基本上都是商队的人,除了一位年纪较小的搭客,也是楼里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上了头号清剿的名单,至今无人能拿下此人。”
智礼、智信视线相对,一样的念头浮出眼底,楼里这是要在外寻人手解决疑难?
一个孩子有这么难对付?莫不是楼里的人过于懈怠,疏忽大意才未成功?
他二人尚有要事,不会为了几百两赏金浪费时间在他人身上。
不过小二的话提醒了他们,这么个一直死不了的人需要堤防。
小二观二人未有意动的神情,接着往下说:“要说商队里的陌生人,一对父子还是个普通人。”
智礼、智信眼神微闪,有很大可能是他们要找的罗江父子。
“可知父子二人有何特征?”智信心里虽急,表上一派淡然装出随口问询的姿态。
小二笑着亮出一只手,朝在坐的二人搓了搓,意图分外明显。
又要银子?智礼满心不悦,碍于对方说到正事上,掏了五两银子搁桌上。
“大人长得又高又瘦,小孩只打听到是叫小可,别的暂且不明。”小二收了银子未走,“两位还需要哪些消息,我这里都有。”
刚入茶楼时的愁眉不展,已经被冒出的喜意所取代,村里人都叫罗江的儿子为小可,错不了!
“没你……”话到一半,茶楼内突然闯入一人,急慌慌的呼喊着,打断了智礼后话。
“不好了,码头上一处茶摊烧死人了,快去看看吧,给人收个尸,实在是太惨了,都烧成白骨了。”
“什么!”要坐喝茶听曲的人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
小二推开人群往门外码头方向跑去,烧死人跟烧成白骨可是两回事。
“白骨?”
大白天码头上的人铁定不少,又离着江边最近,火势再猛要说能把人烧死还有几分可信度,烧成白骨超出众
人认知。
“莫不是夸大其词信口雌黄?”质疑声频频。
前来报信的人拿了茶楼掌柜给的跑腿费不乐意了,虎着脸怼回去:“又不只我一人瞧见,不信自去现场看看便知,我长的可是眼睛不是摆设。”
智礼、智信起身往外走,码头是一定得去的,正好看看是什么东西将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成白骨。
现场已被官府的人围住,衙役正忙着询问火烧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可有看到可疑的人或事。
百姓七嘴八舌的说着,没说到的地方有人补充,衙役从旁记录在册,方便查元凶给死者的亲友一个交待。
小二赶过去亮明身份进入到烧毁之地,以为会非常大的一片焦地,实际上只有摊子遭殃,四周围观的人都在说此事怪异,像是人为报复,又一时间找不到凶手。
智礼、智信借着身份便利,向迟迟未散去的百姓打听具体情况,得到的消息惊掉人的眼珠子。
“怎会如此!”智礼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摊主没有别人。”
“莫忘了那个与摊主接触过的孩子,不正是小二提到的那人。”智信重新拉高对排在刺杀名单上的孩子的戒心。
智礼眼尖快步上前拦下从火场出来的小二,询问有关摊主在生前接触过的人。
小二再气再急不忘伸手要银子,消息可不能白给,一旦开了这道口了,楼里定下的规矩无人再守,后果相当可怕。
钱钱钱,怎么不死在钱眼里。智礼恨恨的掏出五两银子抛过去。
“稍候,我去找人查查。”小二也是刚到,对摊主都和谁接触只从围观百姓口中获悉,做不了准的事不能卖出去,楼里最进信誉。
“唉?”银子给早了,智信气不打一处来,人都没拦下就闪了。
“走了?”智礼刚从差役围着的地方找过来,透过人墙露出的间隙可以看到里面烧成了灰。
智信点了点头,“看样子要再查才能知晓前因后果,你呢,可有收获?”
“是白骨错不了。”亲眼目睹之后,智礼不得不承认跑腿报信的人一个字都没乱讲。
“我去看一眼。”脚刚抬起,袖中一物骤然发热,智信停下拿出闪着微弱白光的传音符道,“师兄到江城了,问我们在哪?”
“你去看,我在这里等着。”
智礼接过智信手中的传音符往里面输了些许气息进去,如此师兄一行便能找到他们。
智信去去就回,眼中的白骨并非真正的白骨,火烧过后骨头表面发黑,整副骨架未有缺损,皮肉即使是炭化也不可能不翼而飞,光是看着无端让人心里发寒。
一行僧人出现在码头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只因这群人毫无慈悲之相,给人一种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的即视感,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也在情理之中。
“师兄。”智礼、智信上前相迎,简单明了的道出所知全部情况。
赶巧得了银子的小二去而复返,一群僧人所在极为显眼,打眼一瞟走了过去。
“劳您久等,事情是这样的。”小二一五一十透露出查实后与百姓所讲出入不大的内容。
“楼中已派人前去追船,不知您二位是否有意插一脚?”
小二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小心思,想着尽快帮楼里处理掉棘手的难题,还能得一笔丰厚的报酬,毕竟拉外人前去共同对敌,而不是接下楼里的单子,无需给银子。
智信脑子转得飞快,“买商队所有人的命,做价几何?”
小二心头一跳,看似不好惹的僧人,这么喜欢占便宜,惊到他了。
“按人头算一人二两,部共二百两。”小二说了个实价,这种事需要点人头的,不是那种炸了船后看着沉了,不管死没死便停手。
“太贵了。”智礼肉疼的直嘬牙花子,有二百两银子干什么不好。
小二眼珠子转来转去,还想寻摸个由头劝一劝,一个李成就损失了七名高手,此次若是输了,楼里的生意怕是要难做了。
小二的算计摆在明面上,智善开口:“走吧。”不与这等人瞎搅和。
智礼、智信随师兄离开此地,问人租船的事也没着落了。
找了处人少的地方,智善细问白骨一事,“有可法力的波动?”
“无。”智礼、智信异口同声道,“看过了。”
智礼思虑良久道:“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不排除法力消耗殆尽的可能。”
“杀个摊主若用法力太不值当。”末法时代用一次少一次,智礼道,“又不是仇家,实无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
非要说借此事挑衅杀手组织,有化人为白骨的本事,何不直接找上那名楼主,将人除掉瞬间声名远扬。”
杀一个小喽喽闹着玩,不太可能引起高度重视,不过……
“小二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李成做的,那个孩子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智礼说这些是想让师兄多注意,莫要因对方年纪小而放松警惕。
“未见其人传闻不少,又是楼里钉死的消息,我看哪先让那群杀手试试水,到时候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智信的想法是,“即使杀不死人,两败俱伤也不错。”
智善赞同两位师弟的话,“如此先找个地方用饭,晚上再行。”
远处盯着僧人的小二见人走远这才离开,“一群狡猾的家伙。”
甲板上吹风的蔚风连打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回舱取了碗去二层甲板上打饭。
厨子将做饭的地方改到了甲板上,地方大放得下两口大锅,帮忙的人也多转得开身。
老远就闻到了鱼味,蔚风到了地方往大锅里一瞧,只打了一份冒尖的杂粮饭,上面盖了五张烙饼走了。
“菜不要了?”厨子拿着勺子盯着锅里看半天,“闻着挺香啊,这可是新鲜的鱼。”
蔚风头也不回的走了,站在门外已经闻到了屋里传出的烤肉味,推门进去,月光草正在忙。
边烤边吃,铁盘左边都是烤好留给凶人的,月光草恨不能将铁盘再拉大一些,这样就能烤更多的肉,一点不担心火势不均匀。
“白花烤几朵当蘸料,你不是有潭水,看看能不能种花,光吃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耗光,找种子种一种,看它是哪种生长方式。”长大的月光草肚内空间肯定变了,蔚风提这点要求不过分。
有,月光草拿出一小截碧绿的根,上面分岔的地方长着白色的花苞,有水就会一直长一直开。
储存的潭水本来是死水,由于月光草把融入金光的花碗放进水里,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活水,不再是放久了发臭的死水,能提供给白花一定的生长环境。
如果凶人能再慷慨一些,变成活水也不再话下,月光草知机的没敢开这个口。
饼子和饭搁铁盘上烤,卷着肉吃,就差一口酒,蔚风点月光草,“今晚上的月光别忘了。”
那忘不了,它也得泡不是。刻在骨子里本能对月光的需求,打死月光草都忘不了。
筷子伸出去夹住月光草拿出来的碧绿根茎,往炙热的铁盘上一放,一股淡淡的并不腻人的幽香飘出,惹得月光草半个身子贴上去,迷醉的样子活像喝多的酒鬼。
拿筷子架住月光草的脑袋,蔚风嫌弃无比:“再近就熟了,我对你这种类型的草木可没胃口尝试。”
月光草找回离家出走的理智,也就铁板是银球变的,跟它是同伴火焰避开了它,换了人估计就像那具白骨一样惨。
这个根茎它要一半,月光草比比划划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架势,舍不得再拿出一根,一定要控制好自己贪吃的心,没等白花开起来就都吃光了可不行。
蔚风无所谓,要没月光草哪来这玩意供他享用,筷子一夹分成两断,“你的。”
月光草可高兴了,烤一烤尝一尝,再烤烤再尝尝,本就不大点的根茎没等全熟就吃光了。
蔚风吃着他那一块,口感像藕带微甜多汁,没过多久头皮结痂的地方有点痒痒,上手轻轻一抠掉了。
“皇宫里的好东西真不少。”将最后一口塞月光草嘴里,甜的不是蔚风喜欢的口味。
吃到熟透的根茎,月光草一点不嫌是凶人吃剩下的,眯着眼睛摇晃着,细细品着美味好不惬意。
江面上破冰的声音略有重叠,蔚风打开窗朝外望去,一艘小船的船头跃入眼帘。
船与船之间离得很近,蔚风看到了小船甲板上朝他笑出一脸阴郁的黑衣人,举起了一张很大的弓弩,离弦的箭破空而来。
蔚风指尖轻敲桌边,不紧不慢的问月光草要用过的没用完的火晶,从窗口处扔出去。
与此同时飞掠而来的箭矢已至,箭尖冒着寒光穿过窗户从蔚风的头顶滑过,直直的钉入门边的柱子上。
箭尾瞬间炸开喷洒出黑色的粉末,箭身中间开裂,掉下来一只吹燃的细小火折子。
没等火苗落地接触到黑色的东西,月光草一个抛扔,寒冰滚落之地结起了冰霜。
蔚风以为是毒药,原来是□□,“玩得真够大的。”这是要将整艘船炸掉。
蔚风不解的摸了摸下巴:“商队何时得罪人了?”
月光草在吃吃吃,没有任何事能打搅它吃饭。
蔚风吃饱了,起身往外走,一脚踩碎地上的薄冰,吩咐月光草,“记得收拾干净。”
月光草挥了挥根须表示知道,望向窗外思考,火晶要不要收回来?
小船上的人看到大船上目标丢下来一物,黑衣人自是不会让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落到船上。
手持弓弩挥过去,想将之打落在江里,计划是对的,弓弩碰到了亮晶晶的东西,可是结果与他预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二者接触到的瞬间铁制弓弩着火了,晶石落入水中的刹那,黑衣人来不及丢下融化了的弓弩,火焰被风带到了身上,连就
地打滚都做不到,眨眼间一具白骨砸在甲板上。
“快来人,有条船着火了!”水手很快发现冒烟的位置就在船侧,以为船上失火了,火急火燎拎着水桶赶过去。
不料却是并行的船只上着了火,桶里的火泼出去,水手忙跑去通知舵手,让船离着火的船远点,免得被涉及到。
商队的人在二层甲板上用饭,闻到焦糊味以为是菜粘锅底了。
直到半空中升起的浓烟以及水手的叫嚷才反应过来,纷纷放下碗筷去救火。
栏杆处趴了一排了,二层三层皆有,蔚风是个喜欢看乐子的人,早早的目睹黑衣人愚蠢的行径。
“射一箭的小事,非要不过脑子用手上的弓弩挡,啧。”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敲出愉快的节凑,蔚风看着烧成炭的船沉之前,船上跑出六个人跳入江中自救。
蔚风的注意力转移到楼下管事身上,“救人上船吗?”那可就有乐子看了。
江水冰冷刺骨,逃出升天的六人浮出水面,提气一跃踩着江面上飘浮的薄冰追赶前方的大船。
六道人影在半空翻着跟头,不经船上之人同意落在了二层甲板上,顿时气氛剑拔弩张。
黑衣人露面商队众人暗道一声不好!
这六人未蒙面,个个杀气凛凛显然来者不善。
管事侧身做出应对之势,略微侧首望向三楼栏杆处趴着的孩子,仍报以侥幸心里出言试探。
“你们要的人在那里。”手一指将李成当众出卖,打着恶人自有恶人魔的心思,最差也得两败俱伤才好趁其病要其命。
别看商队里的人多,对付六名冒似杀手行径的人胜算更大。
管事担心的是杀掉六人简单,六人背后不断冒出的杀手才更可怕,车轮战术一批接着一批,商队人再多也经不住屡屡刺杀。
尽量能是一个人解决的事,管事不希望火烧到商队身上。
眉头皱紧蔚风很是不悦,李成可是交了商队一笔不小的费用,其中就包含着对搭乘之人人身安全的保护。
拿了他的银子不仅不愿意出力还敢当众出卖他,有种!
白来的银子花着虽不心疼,蔚风平生绝容不下坑他的人。
他愿意单打独斗是他自己的事,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
罗江听到看到事发经过,不让儿子出去,关好了门窗,三层甲板之上很可能成为乱斗的战场,船再大能藏的地方不多,巴望着外面的事情快点解决。
这次来寻衅的人冲着李成去的,下一次说不定冲着他和儿子,罗江不信那些僧人会放过他们,迟早的事却无更好的办法,愁得头大如斗。
月光草从窗户处爬下去,试着去捡掉江里的火晶,下到船底没入水面,浑浊的江水连个光点都看不到,换了几个方向尝试都不行。
从水里出来,才想起船在行驶,火晶掉下去的位置有变,月不草犹豫一瞬,不捡了。
火晶不是谁都能从河底拿起来的,捞都会烧断网别说用手去碰了,再加上火晶用过多次残存的力量不足以把江水煮干,月光草也就不去管了。
月光草把屋里的冰砸稀碎扔到了江里,拍了拍根须绕到二层去,闻到了相同的黑粉味,它得去看看哪个倒霉鬼遭殃。
蔚风朝商队管事伸手:“该退的银子拿来。”
管事心头一凛,装做听不懂李成说什么的神情,继续甩锅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别把商队的人算在内。
趴在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情况的罗江沉默了,儿子的话再次让他心生动摇。
小可满脸疑惑:“商队不帮李成吗,收了的银子能退?”实在坐不住的他,蹲到爹身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管事放出来的话音抬高了八度,船上的人都能听到,本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人莫要动手。
小可抠着手指缝忐忑道:“那些人杀了人会走吗?”
罗江十分肯定道:“不会。”即露出真容,无论这张脸下是不是还有一副长相都不在重要,通常来讲看到杀手模样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无一幸免。
管事的作为得罪李成不假,未必能够如愿的摆脱杀手斩草除根的本能。
罗江猜不透,管事为何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难道是权宜之计,分走杀手的注意力?”论人数真没商队人多,罗江认为商队中行武之人绝对能挑出十个与杀手势均力敌之辈。
保存商队的实力姑且罢了,用李成当饵料就不怕对方一怒之下不分敌我?
罗江搞不懂管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僵持中,六人眼神一对分六个方向跃向三层甲板,亮出见血封喉的各式武器,展开对目标的全方位包抄。
落地的刹那,一物滚落到脚边,寒意凛冽。
心绝不妙足尖点地飞掠后撤,寒气如影随形自脚下窜升,六人
皆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落地后背靠背聚在一处。
两人负责敲砸脚上的冰而后帮其他人,另外四人面朝四个方向盯紧靠在栏杆上笑得不怀好意的李成。
“再跳一次,跳的高一点。”脚下的寒冰是月光草扔过来的,蔚风抬脚踢出,准确的送到六人所在之地。
“不好,分开逃!”果然是扎手的硬茬,地上滑动的冰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以六人的资历深浅只能猜到不是凡物。
冰块所过之处迅速结冰,脚上的冰没弄下来,又来这一出,六人脸色大变,内力化不开冻住脚的冰!
有冰的地方一旦踩到,脚上的冰暴涨,腰以下失去知觉。
眼看一人倒在地上,地上的冰将之包裹成了冰人。
风吹过耳畔,算不上多锋利的东西,却能将冻成冰的人分裂成数块。难以置信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还喘气的另外五人心惊胆寒。
“走!”杀人的事暂且先放一放,超出常理的事不是他们五个联手便能对付的。
一千五百两的赏金以前觉得买主是个冤大头,现在嘛,当真一点都不贵。
再跳一次,往高处无冰的地方去,从另一边下水,希望冰遇到水能化开,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五人散开。
月光草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寒冰收好,银球滚一圈,碎渣洒入江中。做惯了的活驾轻就熟。
杀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眼尖的人看到五人脚上的冰块,不禁暗自咋舌,显然六对一留下一人,另外五人见势不妙逃了。
管事更加确信一件事,“寒冰真气!”未见李成如何出手,杀手带走的冰实实在在做不了假,心底不由发寒,记恨上了商队寝食难安!
坐山观虎斗的戏没看成,便宜更捡不到,满盘棋算计来算计去终成空,管事吓得浑身上下倒冷汗。
急着想办法平息李成的怒火,管事心道:现在拿钱买命来不来得及?
屋内的罗江父子听着甲板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看到零星的冰洒进了江中溅起点点水花,心里说不出的寒意加身。
“冷!”小可搓着双手往爹怀里靠。
罗江拉着儿子回榻上,被子往儿子身上一裹,拿起桌上的水壶,“我去打壶热水。”壶里的已经凉了。
“能,能出去?”小可害怕爹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我也去。”丢下被子跳到地上,说什么也不在屋里独自呆着。
罗江没办法,带着儿子去楼下打热水。
蔚风饶有兴趣目不转睛盯着江面,看谁先冒头。
水面之下,五人惊恐万状,浑浊冰冷的江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足够清晰的感觉到双脚的缺失,向上划水的动作靠双腿双臂来完成。
那种缀在小腿间向下拉扯的力道,在入水后没多久消失了,有人伸手去摸,不敢相信的咬碎了牙,没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没了。
出水之后拼命往岸边游去,眼里的惊惧显于脸上,前方的小船让他看到一线生机。
用过饭租了一条小船朝着大船的方向追去,速度不快不慢,白天不适合动手,动静太大容易引起地方官吏的重视,报到京城以当今天子的脾气,定会彻查。于寺中极为不利。
智善在等楼里杀手的消息,若能将李成这个不定因素解决掉,对捉拿佛子反而有利无害。
“师兄,江中有人!”站在船头的智礼呼唤僧人准备救人。
这个节骨眼敢往江里跳的人真不多,动动脑子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智礼观察到水中人一身黑,是不是料定的身份,人救上来一问便知。
若是实在不配合,智礼自有奇招不经本人应允便可窥视其人记忆,到时候可别怪他心狠手辣。
僧人借了船上原有的麻绳一用,站在船头扔入江中落水者面前,江水流速不慢冲歪了绳子。
好在杀手费了些力气终于抓住了绳子,有人拉加上自己往小船边游,很顺利的脱离险境。
一船的十二名僧人,面相上让人亲近不起来,杀手留了个心眼,“江里还有人。”
智信有看到,命船家开快些,眼看有两个离得远的好像撑不住了,死人的利用价值不大,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又救上来两个人,三个人并排坐在甲板上,因为压根站不起来,三个人都没有脚。
智善错愕的蹲下检查着三人伤处,断口较为齐整,没有流血不是血肉模糊的伤势,触之无感。
三人都说是冻掉了,据他所知冻掉的地方也该是蓝紫一片才对,有红肿发痒等症状,眼前所见就好像从未长过双脚。
“是冰块!”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刚刚离奇的遭遇。
眼前的三名和尚瞧着不是省油的灯,骗人前去试水的念头胎死腹中。在和尚高深莫测的眼神盯视下,和盘托出前因后果,只盼能活着离开。
“凭空出现的冰块?”细思极恐之下智善脱
口而出,“难道是寒冰!”
智信不认同师兄推断,“若是寒冰整艘船连人带船都会被冰封,哪怕是一小块千年寒冰,足矣覆盖掉一整层的甲板,不可能精准的只在六人身上出现结冰现象。”
智礼补充道:“孩童的血肉之躯,无法承受寒冰带来的寒气侵蚀。”
智善反驳道:“你们忘了之前的白骨一事,倘若李成身上有一块不惧寒冰之物,属性为火能够克制寒冰的戾气。”
三人面色一白记忆回笼,异口同声道:“我们的船,大火,烧掉了!”
“一个一个来。”智礼听得脑仁疼,指着左边的人,让对方先说。
“李成扔了一物到我们的船上,弓弩手身上着火了,接着是整艘船。”惊恐的神情下断断续续讲述所看到的一切。
智信心下大喜:“东西掉江里了?”宝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得找机会捞上来。
智礼毫不客气的泼冷水:“江水浑又湍急,早不知道冲哪里去了,你都能想到的事,真是宝贝李成能不想法子捡回来?”
“不会吧?”智信听说智礼话中隐意,不甘心就此放弃,“到底有多财大气粗,说扔就扔,哪怕只能用一次也该捡回来。”磨成粉说不定还能制成几张御火符。
智善一个冷眼扫去,智信立马闭上嘴,外人在场确实不便多言。
大船上,管事亲自带着上好的酒菜登门给李成赔罪。
谄媚的笑着,放下手中压箱底的好酒,管事不得不向他打不过的强者低头,哪怕对方的外表是个八岁的孩子。
想当初灵气尚存的时代,三四岁的修行者比比皆是,眼前这位算不上年纪最轻的,管事深谙无论哪个时候强者为尊。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也是没办法才妄想祸水东引。”
管事把自己摆得很低,为了能逃过秋后算账的危险,从怀里拿出五张五百两的银票搁桌上。
“还望您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望您笑纳。”出点血换商队一条活路,管事心甘情愿。
蔚风斜睨着诚惶诚恐的管事,取过桌上的酒坛子,拍开外层的封泥,浓郁的酒香自缝隙中溢出,勾出来他上辈子的酒瘾。
管事介绍道:“这酒名曰醉花酿,是宫中贡酒中的中上品,坊间不意得,一年只在夏末酿一次,用的是夏天的百花及晨露。饮之唇齿生香久久不散,后劲极大寻常人喝上两小杯便顶不住醉意。”
好与坏都挑明了,别喝醉了耍起酒疯,没人招架得住。
另一坛子可不是酒,打开后管事说道:“这是进贡的冰泉鱼肉,此鱼长在深海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体长是成巨鲸鱼的两倍,凶猛异常十分难猎捕。肉质坚实弹牙无腥气,食之有养颜之效。此鱼见不得光,太阳一晒就化了,是以捕此鱼都是在深夜,捕到后为了长期保存,就地腌制。巴掌大的一小块价值千金。”
月光草伸了一根根须进去,沾了点闻着香的酒,替凶人尝尝味道如何。
蹦到窗边连吐两口,太难喝了!月光草为了盖掉酒的味道,又去掏另一个坛子里看着卖相不错的鱼肉。
这个可以,就是咸了点。包在米饭或是饼子子会好很多,月光草卷了一块边脚料吃。
快把啰嗦的家伙打发走,月光草想试试鱼肉烤了什么味?
抓起酒坛倒了一茶杯,蔚风细品,摆了摆手送客。
管事见此松了口气,不恼便好,麻溜的走了,出去时带上门。
醉花酿入口,蔚风侧过头去吐在了地上,“这也算贡酒?”当他是傻子没喝过好酒?
月光草圈起一块鱼肉递到凶人面前,反正酒不好喝,甜不甜辣不辣人,花香有点杂,不似白花那种清淡。
鱼肉咸不宜多食,蔚风用水冲洗过再烤,深入鱼肉的盐味还在,盖过了鱼本身的味道。
吃了两块放下筷子,蔚风喝了两杯茶解渴。
月光草也吃不下了,拿过堆在桌角的银票数了起来,这些用不到它帮忙存着。
蔚风看着两个坛子愣神,好一会儿把鱼内夹到酒坛子里泡着,废物利用一下,看看泡过的好不好吃?
管事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下了三层到二层,在众人的目光下摆了摆手。
“各干各的活去,没你们什么事了。”给焦急等待的众人吃了剂定心丸。
众人长舒一口气,只要李成不怪他们隔岸观火,这事算揭过去了。
管事一走,众人不免小声嘀咕起来,怨管事不懂得抓住机会,与李成拉关系套近乎,保一船人的平安。
“我看管事当时就为了坐收渔利,过于想当然尔。”
“那能怎么办,动真格的你上?”接话的人语气有点冲。
“谁能不怕死的往前冲,上船的六人个顶个的高手,咱们的人多出一倍的人手,未必能将不怕死的刺客弄死。”事实本就如此,马后炮要不得。
“刀口舔血不在乎生死的狠人,咱们可比不了,管事也是出于这种因素考虑,没得对上丢人现眼还结了怨。”
有人觉得身处管事的位置上,只会做得更过分。
“强是真的强。”有人叹道,“得罪也是真的得罪。”
“不是没事了?”有人云山雾罩道,“管事这回大出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能保证李成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这谁说得准,还得看实际行动。
“快闭嘴吧,总说丧气话没人让人心神不宁。”不乐意听的人走了。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提个醒罢了。”不爱听便不提,说话的人也走了。
“当初偏偏看走了眼,要是一开始不接这单生意,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后悔也晚了,今天的事搅和的人心里不舒坦。
“还不是租车行的掌柜,妄想借着李成搭上宫里大红人徐公公的路子,这才与管事商量好让人搭的车。”
“不说这些了,此一时彼一时。”
罗江带着儿子站在一旁听了个全乎,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小船上,了解到全部的智善送三个残废到下一处小渡口下船。
那边有个茶摊,注意到上岸的是自己人后,谢过僧人匆忙背着人离开。
“我们等楼里的人再度有所行动后静观其变,还是按原计划今晚把事情办了?”智信问身旁走神的师兄。
智善轻笑道:“等?怕是等不到杀手再次出动,一群废物!”
智信听明白了,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动手,师兄弟三人又商榷一番,将原有的计划更加完善。
三个残废死里逃生,坐在一间小院的屋子里喝着热茶,嘴里说不出的苦水外溢,成为废人的他们还能有别的活路吗?
百转愁肠的三人平生修来的唯一一次好运便是,以残废之躯见到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主。
一袭青衣长身玉立脸戴素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一副鼻孔的男子背着手进了屋。
三人只觉陌生来客举止气度高高在上,刹那感受到我为蝼蚁的战栗,本能的警觉戒备起来。
茶摊的掌柜开口打消三人的疑虑,“这是楼主。”
三人面无血上的脸上露出少有的震惊,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青衣人抬手免了繁文缛节,开门见山直入正题:“具体过程。”
眼睛自三人的脚伤处掠过,心中大致有了一定的猜测。
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三人已不是先前那样语无伦次,条理清晰的说出全部,包括一些细节上的隐瞒。
“李成可以轻易踩碎脚下寒冰,我们动用内力都无法化开,入水后更是坠得像秤砣,双脚脱落后反道轻松许多。”
不然他们有可能游不到上岸就没了力气,等不到僧人的船就沉下去了。
“和尚还说要捞江里掉落的火属性之物。”看不出是否出于真心,亦或是故意说出来好借助楼里的人手打捞,躲在暗中窥视伺机而动。
“寒冰出现的突然,并非来自于李成之手,消失的也突然,就好像我们身边隐藏着一个人,压根用不着李成亲自出手。”
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关键所在,此话他没告诉那群僧人。
“李成不像个孩子,太过游刃有余,买主给的消息有误,能让徐公公看上的人没点真本事不行。”
“商队管事妄想两败俱伤从中得利,为此开罪了李成,境况堪忧。”
“僧人别有居心,很可能今晚有所行动。”从只言片语中不难揣测出可能的行迹。
青衣人止住三人话音:“好好养伤。”说罢转身出了屋径自飞离小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楼主难不成今晚亲自出手?
丝!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替李成掬一把同情泪,相传楼主至少是个武圣级别,世间难逢敌手,又如此年轻,莅临武神境并无不可。
青衣男子回到居所,推开书房的门进屋,行到书桌前提笔在铺好的纸上写下所闻的重点。
千年寒块他手上有一块,曾用寒冰伤过人,断口处不似三名杀手平整,不必大夫再止血缝合施药救治。
“极有可能不是千年寒冰,是另一种类似的冰属性之物。”火属性的说扔就扔,在江里的话,青衣人搁笔哂笑。
“大概是无用之物,丢了也不可惜。”青衣人换上一套劲装赶往江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无人处下水,如鱼得水往事发地的那段游去,身上带了探查火系力量的符,只要在百米之内都能发现。
游了约一盏茶,青衣人浮出水面换气,接着深吸一口气下沉,继续寻找。
如此反复六次,袖子里的符微微发烫终于有了动静,青衣人借着符力所指,凭感觉来到东西的附近。
动用些微的灵力罩上眼睛上,可使
双目在水中无阻碍视物,青衣人下沉到江底,捕捉到微弱的光在闪烁。
找到了!欣喜之余游了过去,一块核桃大的火色晶石在江流的冲刷下忽隐忽现。
青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副冰魄制成的手套,专克火属性之物,做足准备才敢伸手去取。
安安静静埋入泥里的火晶遇上天敌,周身的气焰暴涨瞬间整片区域如煮开的水沸腾。
“丝!可恶!”青衣人极快收手,跃出水面落到岸上。
抖若筛糠的手置于眼前,克制火焰无往不利的冰魄手套融出个大洞,手掌心双双烧出一串水泡,痛到手肿出一倍。
“这是废掉的东西?”青衣人恨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千年的火晶,余威如此之强,看来不用万年的寒冰封不住此等火力,李成到是胆大,居然随意丢弃不怕整条大江因此物而蒸干!”
沸腾的水面平静下来,青衣人气了个半死,“原来还带收敛的!”
敢跟他说火晶是死物毫无灵性可言,他现在下场就能将信口雌黄的人撕成碎片。
“有主的就是不一样。”白准备了,白瞎了他一副冰魄手套,心在滴血。早知道就该让那些僧人试试。
青衣人无奈化为一缕青烟遁去,手上的伤不能放着不管。
淤泥中的火晶又往下沉了沉,安静的躺着等待有缘人。
傍晚,船上的水手将一个个风灯点燃,挂在每一层的高处,并将灯笼下的两侧系上绳子固定住。
江风呼啸吹得正在绑灯的水手睁不开眼睛,风灯跟着来回摇晃,发出叮咚的响声。
屋里吃着饭的罗江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米饭,眼睛呆滞的落在窗户上,耳边是风吹动窗子的呼呼声。
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尽早下船离开商队,找一处小城暂时安顿?罗江见识到管事的所做所为,再不能把商队当成救命稻草来依靠。
不说别的单单李成给了商队一笔搭车的银子,都能在紧要关头不履行护送之责。
他和儿子半路出家,一文钱都没给过,真遇上难题怕是第一个被管事推出去的挡箭牌。
言而无信的背后相当可怕,罗江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安危着想,离开商队非常有必要。
罗江唯一忧心忡忡的是,管事会不会问他要这些日子以来吃用花销?这笔银子说实在话,他拿不出来。
李成不清楚走是不走,管事做事不地道,有一就会有二,要不是李成有点本事在身,只不定之前就被杀手弄死了。
“爹,快吃,菜要凉了。”小可夹了一筷子菜放爹碗里,“菜还有,我吃好了。”放下空碗端起茶喝。
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罗江低头把饭吃完,洗漱过后安顿儿子睡下。心里装着愁人的事,一时半会儿了无睡意。
冷风如刀刮得人脸上生疼,值守的人打着哈欠眨了眨眼睛,困了。
“阿弥陀佛……”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本来就瞌睡人乍闻飘忽不定的佛音,脑子里一片空白更加迷糊了。
“哪来的念经声?”江边两岸可没有人家也未设渡口,大晚上的听到诵经声不由得脊背发寒。
飘渺的佛音渐近,船上醒着的人察觉不对劲,来到甲板上察看情况。
“怎么……”回事?
刚一到甲板上,听清了佛音所诵经文,瞪大了眼睛本能捂住耳朵,然而为时已晚。
经文穿透耳膜直达脑海深层的意识海,强行将活跃的意识压制。
佛音所过之处不论是醒着的还是歇下的人被诵经声包围,醒着的人睡去,睡去的人睡得更沉。
佛音震荡有如木鱼在脑子里不断敲击,睡得并不踏实的罗江心口闷痛,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
榻上睡着的小可辗转反侧眉头一点点皱紧,抓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跟着泛白,痛苦的闷哼出声。
“小可!”察觉到不对劲,罗江努力睁开眼睛坐起身,推醒睡梦中的儿子。
“爹!”小可一张嘴没等说完话,晚上吃下肚的饭菜尽数吐了出来。
难受的样子看得罗江脸色一白,抱起儿子下地到屏风后的恭桶中再吐。
罗江想去处理榻边的秽物,刚站起身往外走,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毫无着力点,摇摇晃晃似醉酒般,眼前冒着金星天旋地转般摔倒在地。
“爹!”吐过之后好很多,小可听到动静扭头看去,急得跑过去推着倒在地上的人。
佛音此时此刻无比清晰的传进父子二人的耳朵里,尚有意识的罗江面色惊变,齿间溢出的‘跑’字淹没在层层叠叠的佛音之下。
小可头痛欲裂不住的干呕,胃里那点东西都吐干净了,只剩下一点酸水,难受的面色发白双目赤红。
罗江更是难受想将脑子敲开,心知僧人来了他和儿子无处可逃,濒临死亡
的恐惧将他掩埋,找不出解决之法。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吵死了!”大晚上不消停,蔚风本不想管的,实在吵得他不得清静,推门走出去直面不速之客。
人一露面,九道虚影将其团团围住,虚影化实正是九名不停诵读经文的僧人。
蔚风锐利的视线瞄向停滞在半空的和尚身上,这位一看就是僧人中的主导。
“李施主别来无恙。”智善自高空落下,站在了楼船顶端,眼带戏谑的凝视下方的孩童,果真对诵经声免疫。
蔚风收回视线抱臂观之,身侧的九人所站位置颇为巧妙,他移动九个人也在移动,不光是堵死他前后路,还想将他一举剿杀在这阵中。可见僧人一行有备而来。
诵经声虽吵对蔚风连隔靴搔痒都不算,可怜整船的人一并遭殃。
“悲天悯人的出家人,用超度死人的经文送走活人,佛门败类不外乎如是。”蔚风讽刺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船上众人去往西天极乐侍奉佛祖,无上荣光加身理应感恩戴德才是。”智善自有一套说辞,毫不在意凡人的生死。
啧,杀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蔚风算是见识到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另一种诡辩伎俩。
“如此,我送你上西天,同船上之人一道去见佛祖如何?”
蔚风出手快如闪电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风刃,直接削掉和尚所站之地。
砰!
轰隆!
三层舱室的房顶被掀飞,重重的掉到甲板上砸出一个坑,飞溅的碎木如箭矢袭向从半空落下的智善。
九个人的重重包围下没能拦住对方一击,僧人面露骇然之色,同时近前一步将包围圈缩小密不透风,口中所诵经文瞬间齐齐改换,吐字的速度快的听不清音。
更烦了,躁得人心慌。
蔚风眉角微扬,看不出有两下子。
智礼、智信惊了一跳:“好快的身手,还好师兄躲得快。”
两人看得真真的,再晚一步师兄的双脚极有可能被风刃齐骨斩断,端得是狠辣异常,叫人叹为观止。
“别看了,快点把人带走好撤。”师兄出马亲自拖住李成,他与智礼去找出转世佛子。
灌入脑子里的佛音骤然生变,从敲木鱼的节奏突然变成大锤砸下的动静。
受不了的罗江父子耳鼻流血不止,任你捂住耳朵仍能听到恨不能撞墙的尖锐佛音。
一间一间找太费劲,智礼掐了个法诀,一束光自指尖飞出,两人快步追着白光寻去。
九个人摆得是九九归一祭天阵,凡是血肉之躯、修行法力、仙灵圣体皆可祭,以达谢天道之威。
此阵犹如百姓逢年过节祭祖一样,求祖先护佑后辈子孙。
同理九九归一阵亦是对天道有所求,用别人的命去祭祀,堪比借花敬佛的典型。
天道满不满意先搁一边,此阵的目的是规避杀人产生的因果。
佛道最重因果,连杀人都得掐着手指算计一番,真让人瞧不起。
蔚风除了被念的心烦外,对祭天阵半分眼色都欠奉,他的目标在上面。
月光草在边上站着看,嘴里的寒冰要吐不吐,在找合适的机会丢出去。
一群秃子念念叨叨的声音对它不起效用,月光草注意到另外两个和尚,偷偷摸摸的往罗江父子住的舱室走去。
船上的人都没气了,那两人也难逃一死,凶人又没让它去救,月光草更愿意留下来看打架,贼带劲。
“爹,爹,你怎么样了?”
小可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到爹脸上流出的血比他都多,呼吸变粗明显出气多进气少,吓得魂都飞了。
一抹亮光照亮了屋子,小可看去时,白光直接朝他扑来。
罗江看到光本能的从地上坐起来,将身前的儿子拉到身后。
小可被爹拉了个趔趄,一条腿跪在了地上,来不及做什么就见白光进入了爹了身体,原本高大的身躯瞬间颤抖轰然倒下。
“爹!”小可去扶,怎么都扶不起来,眼泪不争气的滴落在地,“爹你不能死呀,爹,别留下我一个人,爹!”
凄厉的哭号声被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截断,小可错愕的看向飞到屋里的舱门,重重的砸在窗边断成两截。
两名僧人扮相的家伙闯了进来,直接走到小可面前。
“呦,还没死啊,不愧是转世佛子。”智礼上上下下审视哭花了脸的孩子,啧啧称奇道。
“别光看着,动手啊!”说着智信上手将孩子从将死之人的身侧拉出来。
“放开我,你们是谁?”小可奋力的挣扎着,鼻子、耳朵流出的血增多,耳朵像是快要聋了一样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