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自驾一千八百公里（十七）
外界的天光还极其熹微，模糊的盖在眼前的草地上。
车里还是很黑，从前排向后看，就连后座上有些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玻璃窗上倒映着的纪南的侧影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银光。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像神，像雕塑，彻底抹去了脸上虚假表情的模样甚至比以往的模样还要诡异的精致，以往只是隐约的气质现在几乎要到了一眼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步——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蛊纯度的水银，一只黑暗里细长缓缓移动的巨大蜘蛛，或者是吸吮腐尸的蝴蝶。
“彭——”
一道人影被急速行驶的轿车撞飞出去，车灯一瞬照亮被撞飞的那人被夸赞为“世无其二”的脸。
被撞飞的人向前爬了几步，抬头，对着疾驰而来的轿车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又一次被狠狠撞飞，不留余地。
（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
（这是什么鬼地方，救命！）
（两个南方！）
（什么两个，你们仔细看路上，都是南方的尸体！）
（嘶，遍地美人尸。）
（其实……我觉得南方那张脸，死的时候更好看，比活着好看。）
（有人经过这里了没有——是南方的问题还是其他人的问题？）
（我这边有看见一个主播进入这里，但是他进来没有多久就直接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坠崖。）
（哈？这一望无际的草地还能坠崖？）
（我这边有个主播也在这个地方……但是她那里看是全是虫子黑暗草原，她现在还在被虫追来着。）
（奇怪……）
“嘎吱，嘎吱。”
车轮辗轧过地上的尸体，发出碾压骨骼的声音，人类的头颅滚到草地上，勾着虚伪的笑容对车里的人微笑着。
猩红色的血液干涸之后是黑褐的颜色，斑斑点点的印在草叶上。
纪南睫毛抖动，转动方向盘，却没有走在眼前看见的公路之上，而是偏了偏方向，拐了个晚，压着草地开过去了。
“铮——”
被镰刀轻易割成两截的尸体倒在草地上，脸部模糊不清，穿着精致的斗篷，腰间还有一个小巧的唱片机。
纪南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又一次拐弯，无视眼前的公路，从草地上驶过。
吱呀。
尸体被压过，车子向上起伏了一下。
“咚！”
有重物从天而降，砸落在车顶，发出重重的声响，纪南却仿若没有听见，眉目冷凝的辗轧过地上的一具具死因各异的尸体。
穿着蓝白条纹服饰双眼紧闭的尸体，插满了管道的尸体，被冰封脸色青白的尸体……
这些尸体穿着不同，却都有着同一张脸。
像至毒的水银，像橱窗里昂贵的人偶，像墓园里冰冷的云石雕像。
青青草原。
纪南重复着此处的名称，心如黑夜里的花朵般敛闭。
这里是草原吗？
肉眼告诉他，是的，这里是草原，有着满地的青草，有着满地的尸首的草原。
碧绿的草地，清脆的草地，平缓的草地，寂静的草地，布满尸体的草地……
让人恐惧的草地。
但是他在领域看见的却不是这样。
没有围栏的石桥一路向前，斑驳的桥面上布满了历史的痕迹。桥面可以容纳两辆车并排而行，一同绕着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一圈圈的行驶。
而站在石桥上，往下看去，是一片遥远而令人恐惧的高度。
桥下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仔细观察，却能看到一辆辆翻倒着的轿车，它们还在熊熊燃烧着，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这些车辆相互交织在一起，还有一部分直接撞入了地面或者是其他的车上，隐约可见车窗上飞溅的血渍。
纪南还看见了一辆不知道在草地上行驶了多久的车辆，在草地上压出了一个显眼的圆形，直到纪南路过的现在，都还在不停的疯狂的绕着圈。
领域里看见的，与肉眼看见的并不相同。
纪南又想起自己天赋的描述，心里莫名一动。
……之前的时候，他都没有明确的意识到自己这个天赋还有破幻，直接看见最真实场景的能力。
虽然其他玩家身上应该也会有看破幻觉的道具，但是纪南还是直觉性的觉得自己的天赋似乎有些惊人。
压下一瞬升起的警惕，纪南转而思考这个地方的规则。
首先可以确认走错路是不违规的，毕竟那个还在草地上打转的车子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而这片草地上，值得注意的除去虚假的草地和道路之外，就只剩下这些不停出现的尸体了。
他的尸体。
他的死亡。
纪南在进入这个地方没多久就意识到了这份不对劲，他确实对指导者有着某种奇异的心理，但是却还不至于让他在外面看见草地就感到杯弓蛇影的地步。
进入时候那一瞬急速的恐惧，更像是一个引子，引出他的恐惧。
纪南恐惧什么？
遍布的尸体回答了他——他恐惧自己死去。
石桥上同样存在疑似爆炸后留下的痕迹，只是失控的轿车带着爆炸后的残肢都一齐坠入了真正的青青草原。
看不见更多关于违规的情况，但是从车辙的轨迹上看，车子都发生了偏转。
偏转……
纪南又压过一具自己还在被人体冷冻的尸体，心下斟酌。
这些尸体如果只是表现自己的恐惧的话，也就不会出现从天而降和对他诡异笑起来的情况了，这种比起显示他的恐惧，更像是在激起他的恐惧。
而最有趣的是，领域里看见的正确路线，都精准无误的压过了这些尸体。
也就是假如一个玩家，身上没有看破幻觉的道具，也没有发现错误，一路顺着自己的恐惧对象压过去，也是可以顺顺利利的通过这个区域的。
那么就是不能逃避吗……
纪南之前在沙海集群地对自己推测的规则有信心，是用自己的面板提交的规则，又在拜阳消耗了两枚基金会手表，现在身上只剩下一块能够用来试错的基金会手表了。
稍稍放慢车速，纪南摸出基金会手表，组织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