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浣心如浣衣
“跟着我的思路走……不会错的。”那张脸再度开口，叶成的思绪不受控制得坠入了浑噩，“你要相信我……呵呵，毕竟，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叶成重复了一遍，接着是第二遍，“‘你’就是我，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呵呵。”那张脸看向倒地不起的拉弗拉姆，微笑占据了整张面庞，“拉弗拉姆的血脉已经倒地不起，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在否认我和你的一体性？”
“是……是这本日记，挚友留下来的日记……”
池水中映照出叶成空洞的眼神，他的嘴嗫嚅着，说出了怪声想要的答案。
“你有着灵活的脑子，想想吧，这本日记究竟给你带来什么？”
带来什么？暗处被标好的价码，不知名存在的窥视……还有什么？是对太古力量不合理的渴求，亦或是在准备仪式的过程中忽略了其血淋淋的一面？
“没这么简单……真相不会浮于表面，要深思……真相永远需要挖掘，或者说，你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真相？”
那张脸借着潭水中的倒影观察着叶成的神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重。
对，就这样吧，猜疑的越多，它就有更多生存的空间。
人的心灵如同衣物，布匹会沾染上污垢，人的心灵也会蒙尘，想要摆脱它的精神污染就必须浣洗心灵。正如衣物一样，心灵上的尘埃可以一时被日记洗净，但尘埃终日有，想要远离污染，持续不断的清洗是必要的。
但日记的功效存在时间间隔，通过它此前不断的积累，这之间的间隙足够让它去取代叶成，直到成为叶成。
它的能力正在于引导，一旦进入这种引导的过程，思维就不受控制得变得多疑，这逐渐累加的怀疑会破坏一个人对外界的认识，直至失去“我”。
当这种极端的猜忌上升到对自身存在的怀疑，人固有的观念就被彻底击垮，这时候就是它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难道还有什么……”叶成口齿不清，浑浑噩噩地说着一些胡话，“难道还有些更深处的问题……”
对，就是这样……逐步得怀疑下去，不要停止，只要你敢想……那就一定会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东西。
随着叶成身上的污染越来越重，那张脸的五官越来越精致，整张脸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后脑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有些邪性得笑笑，毫不掩饰它对这具躯体的渴望。
这种时候，想的越多污染反而越重，往往越聪明的人越容易中招。
“日记是挚友的……挚友……”叶成的声音停住了，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白雾疯狂涌动，似乎在勾勒着什么，有些东西在逐渐成型。
“呵呵，你已经想到了关键点上……这本就是一场骗局，你还没有留意到吗？”
“挚友……呵呵呵呵，怎么可能？”叶成低声重复着，接着狂笑了起来，那张脸还以为是他怀疑到了挚友陷入了癫狂，没想到下一刻叶成举起日记，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狂拍，力度一下比一下重。
金色的神光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着叶成的头颅，那张脸被不断拍打而来的神光冲散，整张脸越来越小，五官越来越模糊，灰黑色的雾气从叶成的头部分离，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自残！”
那张脸惊恐起来，按理来说它的存在应该被叶成忽视掉，然而现在叶成却在不断拿着那本日记狂敲自己的脑袋，将寄生在叶成头部的它震得几乎要完全分离出去。
不，不应该是这样。那张脸神色凝重，作为精神类的诡异，他很清楚叶成身上的污染并没有被清除，他仍然处于被诱导的状态，怎么现在跟发了疯一样。
在那张脸看来，叶成的行动就像是自残似得在驱逐自己，应该是清醒时的行为才对。
太不正常了！
然而叶成完全不知道那张脸在想什么，他只是单纯得觉得他该死，居然连兄弟都开始怀疑起来，他真该死啊！这不得好好惩罚一下自己，防止自己思想滑坡。
其实这和怪声对他认知有限有关，怪声只知道他是穿越而来，对他穿越前的记忆一无所知。因此它能诱导叶成去怀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却无法作用于印象还停留在原来世界的青木。一旦涉及挚友，叶成的思维就正常起来。
随着日记金光大盛，他的思绪越来越清醒，神光带来的痛楚和割裂感让那张脸面容扭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叶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手里的动作是一刻都不敢停。
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啸，那张脸完全化成了一团黑气，被金光驱逐了出去。然而叶成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张脸最后并无任何恐惧之色，只是一脸平静得尖叫着，满脸玩味得盯着那团白雾中快要勾勒出来的身形。
黑雾和白色的水雾相撞在一起，砰的一声骤然炸开，接着整个石洞模糊起来，视野中所有的景致都被撕裂开来，眩晕感接踵而来，等到叶成再次睁眼，眼前依旧是那狭窄的甬道。
是梦还是幻觉？
看着四周粗糙的山岩，叶成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不应该在这里，怎么再次回到了这处甬道？
“我先下去。”
前方，一声轻轻的提醒声传来，“拉弗拉姆”从胯下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跳出了甬道，从洞口看去，外面白雾涌动，隐隐有水声传来。
为什么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叶成看着小队队长的身影没入了白雾，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叫唤，“拉弗拉姆”兴奋得呼喊他下去喝水，其间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下去。
刚刚虽然他眼中“拉弗拉姆”中招了，但真正被怪声影响的还是他自己。那只诡异本来就活跃在自己的意识里，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被这种怪物缠上了。
“拉弗拉姆”没有被这种怪物侵染过，所以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中招。他在幻觉中看到“拉弗拉姆”被侵袭了，那在现实中呢？未必相同吧？
叶成思路清晰，趴在石洞中一声不吭，关注着外面的变化。
然而外面安静了下来，就连水声都逐渐小了下去。叶成等了二一会儿，始终没有“拉弗拉姆”的声音，只有白雾汹涌，四周气温在逐渐下降，水汽在叶成脸上凝结成露珠，毛发都被打湿。
“拉弗拉姆”呢？叶成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自己似乎始终都没有弄清状况，周边一切都诡异难测。
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叶成盯着面前的白雾发呆，不由自主得开始往深处思考。
如果“拉弗拉姆”没有出事的话，他应该早就过来找自己了，除非他遇到了某种危险，为了逃命，他将自己抛弃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对，不能用这种思维去思考，他本来就是对立阵营的，自己更是险些成为他的腹中之餐……
“你的思路很好…好的思路是打开局面的关键……”
说的不错，这种情况下就应该顺着思路向下深挖……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叶成猛然警醒，在狭窄的通道里弯下脖子向后看去。
“嘿嘿嘿……你又发现我了，不愧是‘我’。”
另一个“叶成”匍匐在他的身后，阴恻恻得笑笑，也许是因为这次叶成清醒得很快，它的面部看起来相当得模糊，只能从轮廓上看出和叶成一致。
“年轻的脑子就是好用啊……你是这么想的吧，毕竟重活一世……”
叶成的头皮发麻，这玩意已经开始了解到他过往的事情了，了解的越来越多了。要是他拥有了自己所有的记忆，那它难道无法取代他吗？
这东西留不得了！
想起日记上的“此书永久有效”，叶成把心一横，考虑到甬道里狭窄的环境难以转身，将怀里的日记丢到身后，接着对着日记本向后猛踹。
金光中，另一个“叶成”逐渐化成之前的那种黑雾，漂浮着融入白雾之中。在日记本的刺激下，它再次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不过这一次叶成看清楚了。
那张不太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就像是它尖叫仅仅是为了好玩一样。
“呵呵呵……也许你是对的吧……”
那个身影再次炸开，剧烈的声响刺激得叶成耳朵生疼，他闭上眼睛捂住双耳等这阵噪声过去，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周围的景致再次变了。
在他的面前，那口池水依旧在喷涌，“拉弗拉姆”昏倒在一边，嘴里还在喊着“姐姐”。
怎么又到这里了？
看着那永远翻涌着的池水，叶成坐了下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自己的心绪就和这池水一样被搅动不停，被诡异步步诱导。
这诡异到底是靠什么影响他的？
看着眼前“浣心池”的标签，叶成回想起那个怪东西说过的话，无非都是“想”和“思考”的字眼，一直在挑动他的心绪。
叶成躺了下来，听着池水喧嚣，静静地合上双眼。
尘埃终日有，有衣自然脏。
不如无心，无心自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