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败小屋
天色渐暗，薇拉夫人执意要留奥列尔和米莉娅吃晚饭，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她一定要让米莉娅和奥列尔尝尝她最拿手的炖菜和肉桂面包。
奥列尔和米莉娅盛情难却，只好答应。
薇拉夫人兴高采烈地去准备食材，米莉娅不愿意闲着，便去给她帮忙，奥列尔和谢妮娅这一人一鬼倒成了无所事事的那部分。
奥列尔还想问她更多的事情，但谢妮娅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看着奥列尔的灰色眼睛，慢慢靠近：
「二十年前夫基斯克恶魔事件是因我而起的，我会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奥列尔在谢妮娅就快接近他身体的时候本能地躲开了：“我的护身符可能会伤害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谢妮娅悻悻后退，露出一个有点伤心的表情：
「那个恶魔的代号是“死亡”。在我死的时候，我和它之间形成了某种链接，它被人封印了二十年，我也被一同被迫封印了二十年。」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近才出现见我的母亲。它冲破了封印，我也终于自由了。」
她朝奥列尔伸出手，向他展示了几个画面。
一群女孩在一个废弃空旷的屋子里围成一圈，最中间的谢妮娅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时低声呢喃着什么；
狂风骤起，天色聚变，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从法阵里飞出来，一头扎进了当时还是老师的达拉身体里；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极致的黑暗之中，谢妮娅的意识在不断挣扎，而她的身体则不听使唤地爬上梯子来到楼顶，站在了顶楼边缘。她的面前是一座工厂，更远的地方是夫基斯克的市中心，那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烁，就像黑暗里快要到来的黎明，泥潭中最后的一点净土。
谢妮娅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成功了，她向远处的光明伸出手：“救赎我吧。”
然而就像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似的，她向着光明伸出手，但光明却眼睁睁看着她不断坠落，跌进无底的深渊。
无数的风在她耳边呼啸起舞，聚拢起她深亚麻色的长发，她就像一朵被人摘下的白色花朵，欣赏过后又无情地丢弃，直至鲜血将其完全染红。
她不解那道远处的亮光为什么没能伸手帮助她，于是一个声音在旁边低声回应了她：
“那是别尔什塔家，别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他们家族蓝色眼睛的孩子将注定与我恶魔为伍。”
快速闪过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从奥列尔眼中闪过，他过了一阵子才勉强回过神，今天晚上他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是你释放了恶魔。”他缓了一下喘口气，语气十分严肃，“你疯了吗？怎么能幻想控制一个比你强大百倍的东西？”
谢妮娅也抬高了声音：
「我当时很天真！很愚蠢！但是我也付出了代价！」
「当你母亲来询问我是否愿意牺牲自己封印那个恶魔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它还能跑出来？它一定会卷土重来，别尔什塔家逃不过的。」
客厅中央悬挂的老式吊灯因为谢妮娅的情绪波动开始摇晃起来，还在厨房的米莉娅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洗洗手走进客厅，看见奥列尔正扶着额头坐着。
看来自家哥哥和谢妮娅的交谈并不算顺利。
“一切还好吗？”
奥列尔向后靠着揉着太阳穴：“我没事，米莉娅，只是有点累了。”
他闭着深陷在沙发里，试图屏蔽掉周围一切声音，以快速恢复流失的精力。
米莉娅见状不再打扰，薇拉夫人已经开始制作炖菜和烤制面包，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了。她索性推门出去，来到充满潮湿和腐朽气味的楼道走廊。
这里有一扇小窗户，可以看见整片的居民区。它大概已有超过三十年的历史，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孤零零地依靠着一座半废弃的工厂，三根粗壮的烟囱如今只有一根还在冒烟，仿佛在抽着烟诉说着这里一去不复返的辉煌时刻，盘根错节的管道锈迹斑斑，无人修缮，已经变成难看的锈红色。
现在还住在这片居民区的只有一些老人了，这里或许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家，他们不愿离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排嵌在墙壁上的梯子，米莉娅抬起头，发现这里是通往楼顶天台上的入口。此时通往天台的活板门正关着，她却透过那扇门觉察到了什么。
天台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她前去探索。
她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出乎意料的是，天台之上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间很小的楼顶小屋。
小屋唯一的一扇窗子已经完全破碎，门锁也坏了，颤颤巍巍的
一推就开。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吱”的声音，米莉娅踏进这间小屋。
它几乎是空的，地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仍然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字符，米莉娅捂着鼻子走到小屋的正中心，四面环视过去，她发现墙上许多涂鸦的下层，都有一个黑色的单词。
「cmept」
死亡。
薇拉夫人烤好了第一批肉桂味的面包，热情地拿给奥列尔尝尝：“米莉娅那孩子哪去了？”
奥列尔接过尝了一口，薇拉夫人的手艺相当不错，尝过一口松软的面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我不知道，她可能在这附近转转。”
“哦，好吧。”薇拉夫人拿出几个雕花的白瓷盘子把面包放在桌上，“等她回来一定要让她尝尝！”
奥列尔朝她笑笑，一个小面包很快吃完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走廊里没有任何声音；透过客厅旁边开着的窗户听去，楼底下也没有声响；就连刚刚和他交流的谢妮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厨房的薇拉夫人一直在烤箱的运作声中哼着小曲。
奥列尔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他刚刚在这里闭眼睛坐了多久？为什么外面的天一下子黑了？
他快速起身走到门口，朝楼道走廊喊道：“米莉娅？你在哪？”
没人回复。
他又用血脉相连的纽带去感应，曾经他就是凭借这个确认了谢廖沙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然而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血缘的纽带仿佛突然断掉了一般，另一侧直至虚无。
奥列尔这下彻底慌了。
谢廖沙受伤时他还能有闲工夫开开玩笑，但米莉娅完全不一样，他绝对不能让米莉娅出事，尤其是他刚刚才知道“死亡”恶魔对于别尔什塔家的蓝色眼睛诅咒指的极有可能就是米莉娅之后，他更应该保护好她。
奥列尔抿着嘴返回屋内，二话不说立即打开他随身带着的黑色背包，依次拿出仪式所需的物品，他没有时间征得薇拉夫人的同意了，必须争分夺秒找到米莉娅。
烛光照耀在那面小镜子上面，谢妮娅的身型突然在他身后显露出来。
「她没事。」
奥列尔没有理会，他强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他的心现在太慌乱，几乎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你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奥列尔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镜子。
「她在楼顶。」
谢妮娅继续说道。
奥列尔终于抬眸看向她，面无表情：“是你吗？”
谢妮娅愣了一下。
奥列尔不等她的回答，摇摇头吹灭了蜡烛，大跨步地再次走出房门。
楼顶的破败的小屋。
莉娅借着手机的手电筒一点点摸索到墙边，还没摸到墙壁她就听见脚底下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她挪开脚，发现是一堆小动物的骸骨，似乎是某种鸟类，类似的骸骨墙边还有不少。
米莉娅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挪动到空地上，伸手摸着墙上的涂鸦和文字。
当她摸到黑色油漆喷涂的“cmept”字样时，似有似无的低喃声突然出现，她立刻将手伸了回来。
这个声音和梦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并不一样，米莉娅完全听不懂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仅凭那一瞬，足以让她的内心产生恐惧，结合遍地可见的尸骨，这间小屋仿佛活生生地狱的写照。
米莉娅后退了几步，再一次踩到地上的白骨。
清脆的声音在黑暗里分外刺耳，扬起的灰尘呛的她喘不过气，捂着口鼻开始剧烈咳嗽。
灰尘刺激着她流出眼泪，视线逐渐模糊，隐约间米莉娅看见其中一面墙上的黑色字母好像动了起来，像一个黑色的影子一样扭曲着。
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呢喃声，诡异的气氛压的她一瞬间仿佛丧失了呼吸的能力，如鲠在喉。
米莉娅赶忙屏气跑出了小屋。
呢喃声和扭曲的黑色影子在她跑出门的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米莉娅呆站在小屋的门口，不可置信发生的一切。她在小屋里呆了多久？外面的天竟然已经全黑了。
半晌后她才回头，夜色下的小屋不再寻常，门边还有刚刚被她踢出来的猛禽骸骨，张牙舞爪地提醒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米莉娅？米莉娅！你在哪？”
奥列尔焦急的声音从爬上楼顶的那个洞口传来。
米莉娅回过神来：“我在这。”
看见米莉娅后，奥列尔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米莉娅搂在怀里：“天啊
，你真的在这里。”
他闭口不谈刚刚感应到的一切，尽量让焦急与紧张的情绪表现的不那么明显：“我到处找你。”
他透过米莉娅的肩膀看着黑暗中的破败小屋。
几乎是一瞬间，面前的场景与谢妮娅给她看过的画面相互吻合了。
这里是她召唤恶魔的地方，也是她跳楼结束生命的地方。
觉察到奥列尔的视线，米莉娅赶紧说道：“别去，那里面有些不对劲，许多鸟类的尸体，还有满墙死亡字样的涂鸦。”
“‘死亡’是那只恶魔的代号。”奥列尔的脸色并不好看，“二十多年前它就是在这里降临的，或许还有它残余的力量。”
奥列尔没有告诉米莉娅关于蓝色眼睛的事情。他能够感觉到，小屋里的东西绝不是现在的他能动的，他只有带米莉娅离开。
“走吧，薇拉夫人应该已经把饭做好了。”
等两人消失在楼顶之上，谢妮娅缓缓从下面飘了上来。
她在破败的小屋的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一直盯着被米莉娅踢出来的小型飞禽骸骨发呆。
「你想恢复力量，我想解除与你的链接，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兀自对面前的空气轻声说道。
「既然这样，那么开始动手吧。我会帮你拖住别尔什塔家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