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诅咒
谢廖沙在这间小储藏间里待了很久,久到其中一位小护士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先行离开。另一位小护士扎着两个麻花辫子,她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来,在谢廖沙旁边盘腿坐下。
谢廖沙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他用胳膊挡住小护士的视线:“你今天上夜班?”
小护士有点害羞的点点头:“嗯。”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算上实习……大概一年半。”
谢廖沙终于画完了他的东西,他将纸揉成一团,放在蜡烛上点燃:“你来的时候这里就闹鬼?”
小护士看着谢廖沙手里的动作,小声说:“是的,听年长的医生们说,是因为储物间就在一楼停尸房的正上方,有些不得安息的灵魂会聚集在这里。”
谢廖沙将快要燃烧殆尽的纸张扔进盛满水的碗里,清澈的水立刻变得浑浊,黑色的杂质在水中漂浮旋转着,谢廖沙目不转睛,小护士也悄悄凑过去看,却只看见谢廖沙投映在水面上的蓝色眼睛。
她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学会这些的呢?”
谢廖沙抬起头,轻声回答道:“刚开始是我妈妈教的,后来变成了自学。”
“许多人说这是一种天赋。”他朝小护士笑笑:“但我觉得更多的是责任,它在指引着我做些什么。”
谢廖沙撑着身体坐回轮椅上,动作十分利落,他手里举着那碗浸了燃烧过纸屑的水:“你能带我下楼转转吗?”
小护士点点头,推着谢廖沙走出阴暗的储物间。
夜晚的医院走廊并没有什么人,小护士有点心里打怵,但看在谢廖沙的份上,她还是按照他所说的路线,整整在三楼绕了一大圈。
女孩鬼魂的位置一直在变化,他们又通过电梯下到了医院一楼。
一楼的人明显比三楼多不少,他们刚走出来没多远,一个迎面而来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就拦住了他们。
他先是淡淡地看了谢廖沙一眼,随后越过他向推着轮椅的小护士说道:“格鲁莎,你不在三楼病房看护病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被叫做格鲁莎的小护士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男人又目光移回谢廖沙身上,眉头微微一挑:“哦,你就是那个别尔什塔家的小子。”
他嘲弄般的笑了下,看眼谢廖沙手中的碗,轻声道:“当然了,你们别尔什塔家族的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在装神弄鬼。”
谢廖沙平静地看着穿白大褂的男人,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他看了眼碗里的水,刚刚这一会儿功夫女孩鬼魂的位置再次变化。
男人见状,眯起眼睛:“赶紧回你的病房去,别在这里转悠。”
格鲁莎转身就要推着谢廖沙离开,又被男人叫住:“慢着,这不是你的工作,回你的岗位去。”
随后男人亲自推动了谢廖沙的轮椅,皮鞋在大理石的地砖上一步一个清脆的响声。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谢廖沙在这声音中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男人的声音依然很轻,“我叫杜夏,你可能不记得这个名字,但你一定记得我那被你们家害死的姐姐,达拉;和她仍然在上学的女儿,瓦里佳。”
谢廖沙点头:“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杜夏将谢廖沙推进电梯,门关上了,狭小密闭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杜夏的声音更加清晰:“很好,我以前常常会想,我怎么能动的了神通广大的别尔什塔家族呢,他们是鬼神的操纵者,恶魔的好帮手,而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
他附身凑近谢廖沙的耳边,语气中嘲弄的意味更浓:“你可能想象不到,当我听说你住进了夫基斯克中心医院的时候,我想象了多少种靠你来折磨别尔什塔家的方法,我几乎一宿没睡着觉。”
“不幸的是,我又想起了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你瞧,我就是在这样矛盾的想法中和你正式见面了。”电梯停下了,杜夏缓步将谢廖沙推回病房。
谢廖沙的背包还在那间储物室里,他并不着急去取:“你的话可以理解为,你想要为你的家人报仇,但又不愿失去职业的操守。”
他转头用蓝色的眼睛盯着杜夏:“别让仇恨的力量控制了你。”
杜夏被他看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他抽动着嘴角深吸一口气:“你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比你大十多岁,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教?”
“我们都是人,我说的只是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杜夏叔叔。”谢廖沙的语气很轻松,他微笑着看向杜夏,像是在故意激怒他。
杜夏狠狠地剜着谢廖沙:“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会让你看见的。”
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将谢廖沙一直拿在手里的碗要了回去,当着他的面降碗里的水全部倒进了卫生间
的马桶:“别再让我发现你偷偷使用医院的东西。”
杜夏走后,谢廖沙叹口气躺回病床上,他其实并不着急找到那个女孩的鬼魂,只是女孩所说的话让他非常介意。
“蓝色眼睛吗……”谢廖沙给奥列尔打去了电话,“奥列尔,你和米莉娅回家了吗?”
接到谢廖沙的电话时,奥列尔和米莉娅刚刚走出那栋老式居民楼。
天色早已完全黑透,僻静的小道上没有路灯,铃声在一片漆黑中分外刺耳,奥列尔停下脚步:“你是要我说实话惹你生气,还是说假话敷衍你呢?”
“不是吧,奥列尔,你们在什么地方?”
奥列尔抬眼看了看四周:“我说不好,也许在夫基斯克的郊区?”
谢廖沙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告诉我,米莉娅和你在一起呢吗?你们跑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奥列尔就知道谢廖沙会是这个态度,他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我们到你的商店门口时,遇到了一位客人,出于对你负责任态度的了解,我帮你接下了这份工作,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谢廖沙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好歹好说拿出相对平和的态度:“好吧,工作做完了吗?赶紧回家。”
撂下电话,奥列尔招呼米莉娅:“走吧。”
数十分钟以前,奥列尔向薇拉夫人描述了谢妮娅跳楼时的细节,但薇拉夫人听的云里雾里,她并不能很好的理解“意志力”、“精神世界”这样玄而又玄的词汇,她更看重物质世界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可奥列尔说不出更多具体的东西,他向薇拉夫人含糊地解释了一下,随后便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卧室,虚掩上了门。
米莉娅知道,奥列尔是在与谢妮娅交谈,出于某种目的,他似乎并不打算让这段对话被别人听见。
薇拉夫人已经比之前愉悦了租多,她哼着没听过的小曲给米莉娅倒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邀请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寒暄。
“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不少关于夫基斯克灵媒的传说,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当我真的嫁到这里,生了女儿,我的女儿也有那种奇怪的能力。”
她看了眼虚掩着的卧室门:“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能看见鬼魂的人,你们的生活一定很不寻常。”
米莉娅握着茶杯笑了笑:“习惯了就好了。”
薇拉夫人自顾自地感叹:“我有二十年没见到谢妮娅了,刚刚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到是她在抱着我,那种熟悉的触感,就像谢妮娅小时候我抱着她一样。”
米莉娅愣了一下:“您女儿已经去世二十年了?”
“准确的说是21年。”提起这个,薇拉夫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女儿总喜欢搞那些稀奇古怪的蜡烛和草药,我不懂这些东西,有一天她忽然找到我,惊恐地说她闯了祸。”
21年前。
这个时间和夫基斯克曾经的恶魔事件时间太接近了,联想到历史课鲍里斯教授讲的故事,米莉娅很难不去猜测:谢妮娅的死与恶魔有关。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任由她接触了这些东西。”薇拉夫人摇着头,“她总说我是一个严厉的家长,可我总觉得,如果我再严厉一些,她就不会出事的。”
米莉娅从絮絮叨叨的薇拉夫人口中将二十一年前的事情听了个大概:
那时的谢妮娅正直叛逆阶段,她不喜欢家里严肃的母亲薇拉,不喜欢学校严厉的老师达拉,于是她和另外四个同样想法的女孩子一起,举行了一场所谓的仪式,然而仪式真的召唤出来了一个他们无法控制的东西,然后,达拉就疯了。
这之后的一年里,其他四个女孩相继离奇死去,谢妮娅和薇拉夫人都吓坏了,她们祈祷着那一刻不要到来,可最后它还是来了。
谢妮娅从自家居民楼的楼顶一跃而下。
正因为有那四个女孩的先例,薇拉夫人才一定要确认谢妮娅并不是自杀。
就算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上的楼顶,自己跳下来的。
往事的回忆让薇拉夫人再次低头叹气,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不管怎样,我今天很开心,我终于感觉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与此同时,虚掩着门的卧室内,奥列尔静静地看着谢妮娅走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整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床,到摆满发黄课本的书架,再到衣柜方便立着的落地镜前。
她笑着对奥列尔说:
「这是我的卧室。」
奥列尔有点站立难安,虽然他刚才匆匆进来过一次,但意识到这是一位生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卧室后,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羞涩了。
他连进米莉娅的卧室都要敲门,更别提其他的女孩子了。
谢妮娅一点也不见外,她大大方方地让奥列尔坐在她的梳妆桌前面,眨着眼睛问他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奥列尔感觉
呼吸都困难了:“说正事,谢妮娅。”
“蓝色眼睛到底意味着什么?”
谢妮娅收起笑意,有点委屈地飘到他面前的桌上:
「好吧,我告诉你。」
「蓝色眼睛是一个只针对别尔什塔家族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