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瓦里佳
如谢廖沙所说，奥列尔的房间里确实有几面方形的镜子摞在一起，旁边还放着几支燃烧过的蜡烛。
蜡烛这种东西在别尔什塔家随处可见，米莉娅坚信就算停一年的电也耗不完家里所有的蜡烛。
米莉娅目光扫过那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在深色的沙发上坐下，奥列尔打开了音响。
谢廖沙喜欢文学和喜剧，奥列尔喜欢摇滚音乐，他曾不止一次说过他的梦想是组建一支自己的乐队。
深色调的房间里响起了轻摇滚，是所有男孩子听了都不会拒绝的那种。
听着音乐的奥列尔看上去很轻松，他拿着蜡烛和打火机坐在米莉娅旁边，将蜡烛点燃举起：“看着我的眼睛。”
进入通灵状态的奥列尔眼神很犀利，米莉娅只觉得那道目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洞穿。
蜡烛刺眼的光在全深色装潢的房间里格外闪耀，热浪让烛光上方的空气变得扭曲，米莉娅与那双不太真切的灰色眼睛对视着，忽然间汗毛耸立。
她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我不舒服。”
“你看见了什么？”
她说不好她在那双灰色眼睛里看见了什么，烛火映照下那双眼睛明明是亮的，却总是有些黑色的阴影呼之欲出。
“也许是我最近的神经太紧绷了。”米莉娅摇着头，“我总是过于敏感。”
奥列尔吹灭了手里的蜡烛：“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看上去有些失望：“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米莉娅。”
“我没有看见，但我感觉到了。”米莉娅说道，“很冷。”
奥列尔抬头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外婆正站在你身后。”
在米莉娅看不见的地方，别尔什塔家出现过许多的亡魂，他们大多数都只是路过，除了外婆。
外婆活着的时候同样也是个灵媒，她有时会出言指导自己的两个外孙，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长大，偶尔抱怨一句为什么米莉娅看不见她。
米莉娅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向后靠坐在沙发上：“外婆好，她说了些什么吗？”
奥列尔充当着翻译：“她说你完全不用惊慌。别尔什塔家的孩子注定与众不同。”
“谢谢，外婆。”
奥列尔挽起嘴角，向着米莉娅点点头。
米莉娅离开后，外婆却没急着离开，她飘到米莉娅刚刚坐着的地方，定神看着奥列尔：“你很清楚能力与你们的岁数毫无关系。”
“虽然你现在还是个半吊子，但你将来会比谢廖沙还要强大。”
奥列尔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也许吧，我不在乎，外婆。”
位于远东的夫基斯克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谢廖沙的神秘物品商店就开在夫基斯克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米莉娅不知道这里的租金多少，但一定很贵。谢廖沙最近似乎赚了不少的钱。
意料之中的，自家哥哥开店的事情很快就被米莉娅的同学们知道了。这天放学，以瓦里佳为首的同学开始向米莉娅打听店的地址，说要去谢廖沙的店里去开开眼。
自从上次实践课无缘被裁纸刀划伤以后，瓦里佳看米莉娅的眼神就怪怪的。
她本身是个身材高挑，出众性感的女孩，凭借外貌和性格，瓦里佳经常是人群的中心，她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此时她带着人将米莉娅围在中间，语气高傲：“我听说你母亲是很厉害的女巫，那你哥哥一定也不逊色吧？”
米莉娅没有正面回答：“你想去就去，我哥哥开的又不是私人商店。”
瓦里佳看着她：“那带路吧。”
这也是米莉娅第一次来到谢廖沙的通灵物品商店，店铺面积不算大，木质的桌子上铺着黑色的天鹅绒布料，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格式商品。
有亮晶晶的首饰、各种颜色的蜡烛、还有一些米莉娅也没见过的东西。
店里很凉快，谢廖沙双手插兜靠在最里面的桌子上，对米莉娅的同学表示欢迎。
他很符合人们对一名降神者的刻板印象：一身黑色的衣着，头发精心打理过，天蓝色的眼珠和眼底的黑眼圈让他整个人散发着暗黑的气息。
那双玻璃珠一样的蓝色眼睛当然是假的，正常人的蓝眼睛哪会在灯光的反射下还呈现那样的蓝色。
米莉娅站在角落里，用余光看着瓦里佳她们的动作。谢廖沙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突然出声：“看上什么了吗？”
米莉娅向前俯身扶住桌角：“你吓到我了，谢廖沙。”
谢廖沙笑笑，小声说：“抱歉，店里有一些东西不要乱碰，很危险的。”
瓦里佳也听见了谢廖沙的话，她几步走到两人面前，仰起头询问道：“这里可以做通灵仪式吗？”
谢
廖沙的眼神立即聚焦到她的身上，点头回答：“是的，可以。”
瓦里佳来了兴致，她歪头冲谢廖沙笑了，说道：“我想要变得更漂亮迷人，可以吗？”
米莉娅看好戏般地看着谢廖沙，自家哥哥爱说教的毛病她已经领略过很多次了，不出所料的话谢廖沙是不会答应瓦里佳的。
“我想这种事情不宜使用魔法解决。”谢廖沙的笑容有些勉强，瓦里佳无疑是迷人的，因为他语气柔和了不少，“而且，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是完全可以靠自己得到一切的。”
谢廖沙说完，瓦里佳的兴致肉眼可见的降了下去，她撅了撅嘴：“你的意思是，不行？”
“恐怕是的。”谢廖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我愿意，你身后站着的那位女士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瓦里佳面露疑惑：“什么女士？”
谢廖沙靠在桌边面色平静地伸出手：“大概这么高，短发，浅色眼睛，她在向你笔画字母c。”
瓦里佳显然知道谢廖沙描述的人是谁，她瞳孔收缩了一秒，随后恢复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仔细看她的嘴唇也在发抖，但她强撑着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做仪式，那我也没必要继续逛了。”
说完她就转身冲出了神秘物品商店。
其他同学见瓦里佳走了，也都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转身离开，最后店里只剩下了米莉娅。
她摆弄着一枚桌上的戒指，闷声道：“瓦里佳在说谎。”
谢廖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整理着桌上的商品，理所当然道：“一开始总是难以接受，就像我第一次和你提起外婆一样。”
米莉娅的脸红了。
谢廖沙三岁开始就能看见鬼魂，小时候他总是喜欢拿外婆吓唬她，一开始米莉娅被吓得躲在奥夫娜的怀里大哭，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也耳熏目染地知道了外婆绝对不会伤害她。
但是这件事在她心里还是一个坎。
“你是懂得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谢廖沙。”她煞有其事地向谢廖沙点点头，“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不如再等等，我开了车，带你一起回去。”谢廖沙提议道。
此时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廖沙站在最中间的那盏灯光下，抬头看着米莉娅。米莉娅忽然觉得四周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她并不愿意再待在商店里。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她边说边往外走，听见谢廖沙在她身后喊道：“遇到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自己的这位哥哥，总喜欢在父母不在的时候担当起大家长的角色。
米莉娅直接装作听不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商店。
从市中心回家需要经过一小片的墓地，米莉娅每每从这里经过总是会更小心一些。
自城东建设新的墓地之后，这里几乎就被半遗弃了，那些在这里安葬人的家属或是老去、或是离开，已经没人再会来这里。
然而米莉娅却在这里看见了瓦里佳。
墓地毗邻马路，背靠一大片茂密的冷杉树林，每逢雨季，树林中都会腾起挥之不去的白雾。现在并不是雨季，但由于前两天下了场雨，林中还是飘起一阵薄雾，盘踞在树林与墓地交界的地方。
瓦里佳背对着马路，坐在一块被杂草拱裂的石板上，一手拿着酒瓶子，另一只手玩着手机，不时地对她面前破烂的墓碑说着什么。
米莉娅本想悄悄走过去，但瓦里佳先看见了她。
她像一只敏感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尖声喊道：“米莉娅！你在那里做什么？”
她站了起来，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越过杂草和乱石向米莉娅走过来，眼里满是愤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米莉娅快步走开：“没有，我只是路过。”
“别想骗我！”瓦里佳比她的速度还要快，她大跨步的跑过来，一把抓住米莉娅的衣袖，将她硬生生从马路上拽进墓地里。
“是你哥哥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
米莉娅挣扎道：“不是！我真的只是路过！”
瓦里佳松开米莉娅，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怼到她面前，“那你如何解释，你哥哥描述的是我母亲的样子？她死了很多年了，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
照片的确是很多年前拍的，上面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灰蓝色的眼睛，眼神很锐利地看着镜头。
与谢廖沙的描述不谋而合。
瓦里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她用力抓着米莉娅的肩膀摇晃：“你说啊！你哥哥怎么会知道她？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米莉娅被抓的生疼，她皱眉努力想要挣脱瓦里佳的手，撕扯间瓦里佳手里的那半瓶酒掉在了地上。
“我哥哥是个降神者，他能看见鬼魂，仅此而已！”
“
他看见的是你母亲的鬼魂！”
暮色已经彻底降临，冷杉树林旁的雾气不知何时蔓延进了墓地里，悄悄爬到她们的身侧，将瓦里佳之前坐着的那块石板盖住了一半。米莉娅冷不丁侧头，立刻被这种怪异的景象惊呆了。
直觉告诉她危险就要来了，她得赶紧离开。
但瓦里佳似乎还不想离开，她也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异样，自顾自地抓着头发想向墓地深处走。
米莉娅不能坐视不管，她上前两步抓住了瓦里佳的手腕，用力拽了她一把：“别去了，这地方很危险，我们得赶紧离开！”
但是瓦里佳非常不乐意，这次是她甩开了米莉娅的手：“不，我母亲的墓碑在这！我哪也不去！”
没等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公路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几乎是擦着两人的身子撞进了墓地，接连撞坏两三座墓碑后，终于被一块石头卡住停了下来。
巨大的响声让本就情绪敏感的瓦里佳大叫起来，她双手捂住耳朵，完全忘记了刚刚说的话，拿起背包快速跑出了墓地。
米莉娅也被吓得不轻，她一下子跌坐在杂草中，手掌被碎石子硌的生疼，那诡异的雾气在轿车冲入墓地之后，像是发现了致命吸引力一般将其团团围住，即使只有几米的距离，米莉娅也完全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周围愈发的冷，朦胧中她似乎听见雾气里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米莉娅没有犹豫，直接给谢廖沙打去了电话：“我在墓地，你需要接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