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城中第九日
最后许青青没有采纳祁延的建议，既来之则安之，来到了祁延的家，一方面她想给祁延的家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另一方面她也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
来参加祁蔚生日的果然都是些小朋友，大人们送他们来，约定好时间来接之后就离开了，只有几个大人留了下来，他们应该是与祁家关系十分亲密，主动留下看护这些孩子。
许青青没有凑热闹，她坐在角落，拉着狗子的牵引绳，狗子乖乖的趴着闭目养神，不时的有小孩子来想要摸摸狗子。
许青青来者不拒，狗子也不拒，它被人抚摸也不睁开眼，仿佛熟睡，一动不动。只有许青青知道，它是懒得回应这些抚摸。
夏季蝉鸣，孩子们在花园里追逐打闹，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祁蔚的生日宴会中午开始，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很多孩子困倦，在被家长接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
许青青坐在阴凉的角落里，看着祁延一家送别了最后一个客人，他们四人带着小公主祁蔚进了屋，只祁延一人向她走来。
她坐着，祁延蹲下来摸了摸趴在她脚边的狗子，也没有站起来：“吃饱了吗？”
“吃了两块蛋糕，”许青青摸摸肚子：“年纪大了，感觉有些腻住了。”
“要去睡午觉吗？”祁延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
“不了吧，”许青青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我还是回去睡吧，有些累了。”
“蔚蔚邀请你参加晚上的聚餐呢，只有我们一家六口。”
许青青不是很想答应，祁延的一家六口，她混在其中，算什么呢。但她看到如此温馨和谐的一家，她又十分的羡慕，想要融入其中。
许青青的父亲在世前是个十分有本事的男人。不能说是事业有成吧，但起码一直让许青青衣食无忧。
他去世后，本来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家庭被打破了和谐，因为争夺家产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许青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也是有权利跟儿子的妻子、儿子的女儿一起继承意外去世，没有遗嘱的儿子的遗产的。而被父母继承的这份遗产，又可以分给他们别的儿女，许青青的姑姑和伯伯们。
这是许青青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丑陋，或者说金钱的力量。
她的25岁，就在鸡飞狗跳里，过去了。
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岁月，一般人不会在25岁的时候就失去父母，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没有经历过的绝望时刻都在她身上发生。
祁延看出许青青的犹豫，他没有在说话，他蹲着给狗子解开了牵引绳，大门关着，狗子也出不去，又拉了许青青的手站了起来：“走吧，先去午睡。”
他们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呆在一楼的客厅，也许大家都去午睡了，祁延拉着许青青走到了三楼他的房间。
许青青有点不想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便问他家里没有客房吗？
祁延反问她：“你觉得我带你回家，我妈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都这么想了，我们为啥要欲盖弥彰？”
“睡吧，”他按着许青青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只是个午觉而已，你睡吧，我去书房。”
说完，他便站起来走了，还给许青青关上了门。
许青青不知道他是不困还是为了让自己更自在一些，她的心里难得的有些愧疚。祁延实在是太温柔了，更像一台孜孜不倦的吹着暖风的中央空调了。
屋里的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她把头埋在祁延的被子里，祁延应该是很久没有睡过这张床了，被子里只有温暖的洗衣液的味道。
许青青不知道，她睡着没一会，祁延就推门进来。介于许青青猪一样的睡眠，祁延根本不担心她会突然醒过来。
他没有坐在床边，而是坐在床边铺着的地毯上，静静地看着许青青睡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每次摸狗子一样。她安静的睡着，似无所觉。可是祁延知道，她总会醒来，醒来后，她不会在身体上抗拒自己的接近，但在心里，她始终关着那扇门，连敲门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渣女。”他说，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许青青觉得自己睡了个长长的午觉，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分钟而已，她醒来的时候，祁家的佣人几乎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了，她沿着楼梯走下去，祁延的母亲和嫂子正在厨房里聊天，为了给祁蔚庆祝生日，她们打算亲自做晚饭。
虽然许青青不知道为什么晚饭要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做，她还是走了进去打算帮忙。
“阿姨，要我帮忙吗，”她一边说，一边打量厨房料理台上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肉类让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那就太好了。”祁母马上接话：“我和仪梦都不怎么会做饭，正发愁呢。”
“蔚蔚喜欢吃什么呀，”许青青一边翻看料理台上的东西一边问：“甜的？酸的？西餐？”
“她呀~”这次是蓝仪梦回答：“她说，她喜欢吃家里做的东西。嗨，我和蔚蔚她爸都挺忙的，蔚蔚呀，保姆做的再好吃也不喜欢，我和妈乱七八槽的做，她也不嫌弃。”
许青青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像她，喜欢吃甜口的西红柿炒蛋，其实喜欢的还是独一无二的家的味道。
最后还是许青青拟定了菜单，稍微指导了一下祁母和蓝仪梦，她只做了一个有些难度的，小孩子们都喜欢的糖醋里脊。
晚上加上祁蔚一共是七个人，因为有许青青的帮忙，她们完成了八道菜，正好祁蔚今天也是祁蔚的八岁生日。
在她们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闻到香味的祁蔚早就还门口徘徊了，还自告奋勇的要来帮忙。祁母也不拂了她的好意，只给她一块蒜头让她慢慢的剥，并嘱咐她不要揉眼睛。
小孩子都是这样，喜欢凑在父母跟前，干一些零碎的活，哪怕她干的乱七八槽，也还是乐在其中。
祁默和祁父在客厅下棋，祁延在一旁看着。
菜好了，祁母喊了一声，祁默和祁延就走进厨房来端菜。许青青端了一盘菜出去的时候，祁父还在收拾餐桌。
这也不像她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父亲。
这是祁延的爸爸。
一时间菜齐了，众人纷纷落坐，祁默从餐桌旁边的酒柜拿出一瓶酒，并拿出几个杯子来，许青青瞅了一眼，她以为像祁延这样的家庭，会喝红酒，结果祁默拿着的是一瓶白酒，他给桌子上的每个人，除了祁蔚之外，都倒了一杯酒。
祁蔚面前是用白酒杯装的果汁，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反正泛白的且有些透明的颜色让它看起来和白酒没什么差别。
酒都满上了，祁父举起杯子，大家一起喝了一杯，一起祝蔚蔚生日快乐。
祁蔚也端起她装着饮料的白酒杯，她坐在许青青的对面，还与许青青碰了一下杯，她看起来比中午还要开心。
喝完第一杯，大家都专心的吃起饭来。
家庭的宴席，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菜色，都是简单易做的家常菜，许青青很快吃饱了，她见大家都吃完了，便要起来收拾桌子，祁母拦住了她：“让老大和老二去吧，咱们该休息了。”
果然，祁默和祁延司空见惯的起身去收拾，祁父看了看，问许青青，会喝酒吗？
许青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会喝酒，又不知道在祁延这种家庭，说自己会喝酒会不会遭人厌烦。
她犹豫着，便没有说话，一旁收拾桌子的祁延看她不说话，主动接了一句：“爸，你可别问，搞不好咱们三个都喝不过她。”
许青青感觉自己有些臊得慌，她知道祁延是在说她之前喝了大半瓶白酒的事。
老爷子有些惊讶，他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了。
许青青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和祁延的父亲，坐在祁家的小花园里开始喝晚饭时打开的白酒，狗子趴在他们脚边，祁延和祁默在洗碗，祁蔚和祁母加上蓝仪梦在客厅看电视。
一开始，许青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和祁父喝了两杯。
一会儿，祁延给他们端来一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花生米，给自己也拉了个椅子坐下。
他没有喝酒，只是看着他们。
三杯下肚，许青青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她不知道哪来的狗胆，竟和看起来十分严肃，一直让她有些害怕的祁父聊了起来。
她不爱说话，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听祁父讲了年轻时当兵的故事，他的战友们，他天南海北的复员经历。
正值农历15，天上的月亮又园又亮，许青青听着故事，与祁父喝完了一瓶酒。
喝完最后一口，祁父满意的拍了拍许青青的肩膀：“小伙子，我看你很有前途。”
祁延在一旁哭笑不得：“我爸醉了。”
他和从屋里出来的祁默一起把祁父送回了房间。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许青青还是维持着抬头看月亮的姿势。
祁延摸了摸她仰着的脑袋：“你也喝醉了吗？”
“没有，”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许青青突然想跟他说点什么：“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跟我爸喝一场酒。”
她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沿着她的脸颊，消失不见。
“我想跟他说，我长大了，过得很好。”
“他会看到的。”祁延给她擦擦眼泪。她没有哭，只是流了几滴泪。
“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说，夜色里，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
他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让许青青不禁想要沉溺。
在这醉人的夜色里，他们对视着，时光正好，祁延弯下腰，许青青坐在椅子上，他在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种温柔的安慰。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而是顺从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