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话
余桐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什么时候说年后去度蜜月?她是说年后再说。
果然多说多错,好端端地又给顾先生惹麻烦。
宋知让双手交握在胸前,羡慕陶醉:“好浪漫哦。”
随着顾哲在对面沙发落座,余桐月更紧张尴尬。想着他跟自己强调夫妻该有的距离,不硬着头皮把目光转向他。
双颊绯红眼里水波盈盈,视线相触的瞬间身体马上记起在独处的距离,他的呼吸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当时靠得那么近,近得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草木香。
只是回想都能让心尖微微战栗。
他让自己照着初中时暗恋的感觉演,实际上她早忘了那位男同学的模样,更别说感觉。然而,只要跟他的眼神对上,不需要演,身体有自主意识一般,心跳加速。
担心自己的情不自禁被看穿,头微垂避开视线,恰好让人以为她在害羞。
顾老太太笑呵呵的,“今年过年早,月底就是年三十,早点安排,别到时候急急忙忙订不到酒店。”
顾哲看着余桐月脸上始终不退的绯红,忽然有些明白顾老太太为什么喜欢她,简单的人相处起来不费心。
“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余桐月心里没底,这是真的要去?不确定地再次看向他。
顾哲在顾老太太跟前从来面色温和,甚至带着点笑意。此刻唇角些微上扬的弧度暖了清冷,犀利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她望进他眼里,收敛锋芒的顾先生不似平时疏冷,也不像梦里热烈,此刻竟让她感觉到温暖。
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家人,围坐着闲谈。
她不知道度蜜月是什么样的,自己或许脑子僵化了,觉得自己以后的婚姻生活和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没有例外。
家里出事之后,她觉得自己或许不会走进婚姻。
现在,虽然是假的,但顾先生给她描绘的婚姻超出她的想象,自己恐怕再也不甘被按部就班的婚姻生活束缚。
宋知让道:“嫂子,去巴厘岛吧,国庆时我有同学刚去那边旅游回来,照片拍得很漂亮。”
余桐月笑笑,仔细想想,顾先生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哄顾老太太,不可能真的去。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圆过去。
“还早呢。”
顾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去哪度蜜月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那商量。”
余桐月不明所以,有什么事需要跟他们商量?
“过年两家是不是一起吃顿饭?”
余桐月脸上的绯红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被顾老太太握住的手僵硬起来,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如果被家里知道自己跟顾先生的关系,只怕自己永无宁日。
顾老太太心疼地紧了紧她的手,这孩子在家里肯定过得不如意,要不怎么反应这么大?不忍给她压力,缓声道:“这事不急,你们看着安排,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吃顿饭。”
倒不是她非要跟余家吃饭,而是对余桐月的尊重。
谁结婚没什么都没有,连父母都不知道?可不能委屈姑娘家不明不白地嫁进来。
余桐月轻轻点头,笑得勉强:“嗯,好的……”
眼睛微转用余光看顾哲,他淡定自若的模样让她心里稍安,他应该有对策。
晚饭后顾宵招呼大家去院子里放烟花。
顾老太太摆手,外面风大,她怕风。让年轻人去,他们在客厅里隔着窗户看。
云宝乐颠颠地跟在顾宵后面跑,看得出来云宝是只爹宝狗,不论顾宵做什么它都紧紧跟着。
余桐月到院子时屋檐下已经放了好几箱烟花,顾宵见了她,笑着递过来一盒仙女棒。
“嫂子,这个你拿着玩。”
顾老太太喜欢热闹,他便让人送烟花过来热闹热闹,仙女棒是卖家送的。家里没有孩子,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玩这个,给几个女生正合适。
余桐月迟疑了一下,小时候玩仙女棒,余景初调皮对着她放,烫伤了脸。从比她再也不碰这些东西。
这会儿顾宵给了,她只拿着并不玩。
另一边的顾晚茵和宋知让已经点燃了仙女棒,两人在烟花的衬托下像是两个正在施魔法的小仙女。
她忽然心生感慨,年轻真好,自己已经过了玩烟花的年龄。
顾哲见她低头看着手里烟花,以为她是没有打火机,招呼顾宵递了个打火机过来。
“我帮你点。”
她摇摇头,抬手把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而后,露出珍珠耳饰,“我不喜欢这个,给知让她们玩吧。”
顾哲的目光锁在莹白的珍珠上,下意识的小动作泄露了她的言不由衷。
她是害怕?
随着烟花炸开的声响,接二连三的绚丽在夜
空绽放,五彩缤纷叫人目不暇接。像星河闪耀着坠落,瞬间的美丽惊心动魄。
余桐月眼底映着细碎的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烟花了。置身其中,仿佛在星海徜徉,梦幻得不真实。
顾哲和她并肩而立,头顶的烟花很耀眼却没能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低头看身侧的人,眼里的欢喜和憧憬让她此刻看起来像个得到惊喜的孩子。
相较于顾晚茵和宋知让的欢笑声,她太过沉稳。
连高兴都克制着。
原生家庭压在她身上的不公迫使她隐忍。
最后的余晖化成灰烬慢慢落下,落寞没来由地涌上来,短暂的热闹落寞了。院子里安静下来,鼻尖充斥着火药味,地上满是碎屑。
云宝从顾宵怀里钻出来叫唤两声,刚刚烟花的声响吓到它了。
顾宵揉揉它的脑袋,“云宝,吓坏了?”
云宝抖了抖身上的落灰,开始撒丫子满院子乱跑。跑着跑着冲到余桐月跟前,坐下来伸出爪子要握手。
余桐月失笑,云宝似乎特别执着跟她握手。
握了握它的爪子,又摸摸它的头,“云宝真棒!”
烟花落幕,大家回客厅陪顾老太太说话看电视,热闹到十点才各自散去。
顾哲照例去了书房,余桐月回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顾哲交待了家里,这次衣帽间里多了两床被子,她把沙发铺得暖暖的。
上次的梦游她琢磨了很久,是不是毯子太薄睡冷了,身体自发地去寻找缓和的地方?这次应该不会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她准备了条丝巾,打算睡觉时把两只脚绑在一起。这样即便夜里再梦游,也会被绊倒摔醒。
摔倒总好过梦游做出出格的事强。
大约是累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看着手机不知不觉睡过去。
朦胧中听见炸雷的声音,起先模模糊糊,渐渐地清晰起来。
不是炸雷,是放烟花。
烟花不是放完了吗?睁开眼,房间里昏暗一片,烟火的光芒被窗帘过滤得朦胧。
谁在放烟花?
拉开窗帘,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无数星火劈里啪啦跳跃闪烁,把夜空照亮。推开窗户,空气中飘荡着火药味,低头看去,绚丽星火映射在那人的白衬衫上。
是顾哲。
怎么会是他?
他抬头看着她,张口说话。
烟花的喧嚣把声音掩盖,然而,她看懂了。
他叫自己下去。
站在院中,单薄的睡衣挡不住夜里的凉风,环住抱住住身体搓了搓手臂。夜空中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炫目华丽,她隐约觉着怪异。
家里人都睡下了吗?这个时候放烟花不会吵到大家休息吗?
顾哲递过来一根仙女棒,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
“害怕?”他问。
幽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头顶明灭不顶的光芒在他冷峻的五官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夜风缭乱额前的碎发。
完全不同于白日的冷冽疏离。
她确实有些怕,点点头,“我看着就好。”
一阵夜风过来,再次搓搓手臂,后悔没有披件外套再下来。
顾哲伸手将人带进怀里。
明明只穿一件衬衫,身体却很温暖。他的怀抱仿佛是避风港,被拥住的一瞬间,夜风再也不能侵袭她半点。
她有些恍惚,自己是在梦中吗?
为什么总是梦到顾先生?
顾哲从身后拥着她,后背贴着胸膛,汲取他的温暖,仔细感受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震在她心上,难以抗拒。
男人的大掌包裹着她的,仙女棒被塞进手里,打火机的火苗摇曳着点燃魔法。
耀眼的星辰从顶端开始迸出,调皮地蹦跳着落下,迷着眼不愿错过任何一秒美好。
仙女棒燃到头,心里微微遗憾。
美丽太过短暂。
身后的男人嗓音低沉:“再来一根?”
她点头。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再点燃一根仙女棒。
余桐月盯着那耀眼的美好,眼神迷离轻声呢喃:“小时候我被烟花烫伤过。”
也是仙女棒,余景初调皮,拿点燃的仙女棒烧她的头发,惊慌之下烫伤了脸。
“以后我陪你放烟花。”
背后的胸腔隐隐震动,男人嗓音低沉悦耳,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里。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在她听来却像是承若。
忍不住回头,借着梦的遮掩,仔细打量。
眉眼依旧冷峻,唇角却柔和了许多。
她忍不住浅笑:“谢谢你,顾先生。”
顾哲从浴室出来听见她在说梦话。
第一句:小时候我被烟花烫伤过。
第二句:谢谢你,顾先生。
经过沙发的脚步一滞,低头看向几乎把整个头都缩进被窝的女孩。
她梦到自己了?
梦到了什么,向自己道谢。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余桐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昨晚迷迷糊糊睡着忘记绑脚,再想想昨晚的梦,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昨晚没有梦游去院子放烟花吧?
轻手轻脚起床洗漱,收拾好沙发回身发现顾哲醒了。
心一提,“顾先生,昨晚……我没有梦游吧?”
顾哲用手梳了梳额前的刘海,“没有。”
余桐月松了口气,“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让我先观察。”
这件事有必要跟他说一声。
顾哲只点点头没有过多理会,径直起床洗漱。
余桐月默不作声把被子放回衣帽间,反思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不必事无巨细地汇报。
下楼陪顾老太太吃早饭,然后一起去花园浇水。悠闲地做完这些,家里人才陆续起来。
顾老太太笑呵呵地嗔怪:“一个个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就数你跟阿哲起得最早。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
余桐月休息日也睡懒觉,自己来这边是上班,还在老板眼皮地下,不好太随性。而且,有了上次的梦游经历之后,她对睡觉都有心里阴影了。
院子地砖上残留着昨晚放烟花的痕迹,想起昨晚的梦来,嘴角微扬。哪怕是在梦里陪她放烟花,哪怕就一次,她也已经心满意足。
回到客厅,顾老太太开始泡茶。
茉莉花茶清香袅袅,很怡人。
余桐月端起茶盏送到唇边,还没喝,王妈神色纠结地进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也把茶盏放下:“什么事?”
王妈犹豫了一下,道:“白太太带着白小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