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与她(2)
他不知道妓女平时都吃些什么,雷狮吃完晚饭之后打了盒饭,里面是清炒的白菜,酸辣土豆丝以及一个荤菜。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想见她,也许她的工作位置并不固定,毕竟据雷狮了解,这类下水道工作有时被查就会东躲西藏,为了营业稳定也会去不同的地方站街。也没事,若是碰不上她,这盒饭也可以找自己的朋友交给他们吃。
他走进昨天的那条巷子里,似乎随着踏进去,身后大街热闹的声音就极速缩小,使得小巷与外面仿若隔世。迎面而来的仍旧是熟悉的烟尘味,夹杂着些木屑与泔水的味道。
雷狮再次见到了她。
今天的她换了身衣服,下身是黑色蕾丝短裙配黑丝袜,小皮鞋,上身是一件普通的白t,牛仔外套被她拿在手里。
她脸上多贴了一张创可贴,覆盖在昨天被打的位置。让雷狮有些放心的是,昨天他贴在她手臂上的创可贴还在,她没有撕掉。
雷狮径直走了过去,“还记得我吗?昨天我帮了你。”
她似乎是打量了自己一下,随即讥讽着轻笑起来,“又是你。”
语气里没有一点高兴。
雷狮抬起手,“吃吗?”
老实讲雷狮觉得他应该表现的更温和一点,可他也并非天生的那般温尔文雅,面前的女人说不上是嫌弃或期待,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饭菜,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东西。
雷狮递了过去。
女人沉默一会儿,终究是接过了,冷笑一声,“想用一盒饭跟我上床?那你还得再加几十块钱。”
“我只是路过,并不是抱着那种目的过来的。”雷狮解释着,虽然路过是假的,但他确实对她没有多余的心思。亲眼见到女人被殴打时暴力残忍的一面,令他心里只能生出怜悯或同情。
“哦?不是来买东西的,那这位爷你可以走了,别碍着我做生意。”她淡淡说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十几块钱的盒饭换跟你聊聊天也不行?”
“不好意思,我这下贱妓女的价钱很贵,付不起就滚吧。”她毫不留情说着,冷笑一声便打开饭盒开始吃起来。
她吃东西时并不粗鲁,雷狮觉得她应当是受过一些教育的,说话时虽然冷漠,但与没读过书还是甚有区别。但是他很显然想错了,她只是觉得慢慢吃更容易消化,否则工作时忍不住吐出来就太影响自己的营业形象了。
雷狮站在一边等了几分钟,忽然问道,“你喜欢这个口味吗?我选的清淡一点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嚼菜的腮帮子顿了顿,瞥了雷狮一眼,突然嗤笑,“怎么,你还想持续给我投喂?我倒是不介意有大傻子送上门来给我好。”
“只是随口问问,若是你喜欢,那证明我的眼光不错。”
“呵呵。”她吃完饭擦了擦嘴,随便将塑料盒扔在边上。这确实是个不文明的举动,但放在她的身份上,却又显得一点也不过分。或者说,掉价。
毕竟,没什么好掉的了。
雷狮这期间一直在观察她。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在看自己,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打量,无论是带着色情或者好奇,哪种目光都来自于男人,而男人,都会给她送上本入不敷出生意的一笔钱。
哦,或许这人还挺讲究仪式感,想上又不敢说的样子简直令她发笑,接下来也如意料之中地他开始说起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但或许是他的言行举止令人舒服,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反正说几句话也不会掉块肉。
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陪这个男人聊着。
“我叫雷狮,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冷淡好笑地哼哼两声,“哦,你可以叫我彩云。”
彩云?雷狮下意识认为这不是她的真名,明明他在墓碑上看到的名字叫做沈云,他坚定认为这种无端异常的梦境一定有迹可循,随即又恍然,这应当是她做这生意用的“化名”。
“彩云小姐。哦,这么叫你会觉得不舒服吗?我并不觉得小姐一词是指做那种工作的人,它和先生一样只是个称谓。”
“呵,你可以直接叫我婊子。”
“……既然有名字,当然是要以名字称呼。”雷狮有几秒沉默,他发现与沈云对话时总是容易被噎住,她老是用那种自嘲和满不在乎的语气对自己使用恶毒的话,这让雷狮很不舒服。但好在他以前的专业方面有过丰富的对话训练,所以很快又将话题继续聊了下去。
他不明白他如此执着于与这位妓女的沟通有什么意义,但雷狮向来念头通达,他认为只要是自己想做的,就去做好了,即使在当时可能并不会给他带来利益。也许是他并未出身在穷苦人家,并不是很能共情穷人那般极端的节俭与拘谨。
这样一想,似乎眼前的短发女性会厌恶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几分钟过后,雷狮被沈云不满地推开,说他妨碍了她做生意。雷狮左右张望,发现确实没有男人在往这边走,他自然是不希望沈云再这样作贱自己的……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对沈云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他将那些不中听的话咽下去,掏出手机,“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吗?”
随即就见那女人看了他两眼,笑出声来。雷狮大概能懂那意思了,带着清晰嘲讽与令人不适的意味,觉得他如同那些个作风萎靡思想恶臭的男性一样,只对她的身子感兴趣。
雷狮心里叹了口气。或许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上她而做的开场白。
离开那条巷子后他摩挲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新添加的联系人思索,又下意识回头望了望,想着他离开之后沈云是不是很快就会接到顾客,此刻正像他梦境里那样揽着男人的胳膊走进了门。
他感觉喉咙发堵,竟是在她面前觉得无力而弱小。
无力到,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