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身体回答总是比灵魂回答更轻易,也更随意。
“嗨呀,没意思没意思,下一个——”
“别一直喝酒啊,要不重新定一下规则吧,之后选了真心话的就必须答。”
“就是就是,不然全选择喝酒,那玩的还有什么意思。”
“……”
人在视线昏暗模糊的地方,其余四个感官总是特别灵敏。
岑意耳边是此起彼伏声调各异的起哄喊叫,调侃取笑的声音。
口中是洋酒混着白酒的腥辣,留在舌根处呛在喉咙里,让人忍不住直想咳嗽。
玻璃酒杯互相碰到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和转球灯时不时打到眼里的霓虹灯光交错相融。
很容易就会让人的脑子变得混沌不清,被其拉入欲望深渊,与之共沉伦。
再不能被其他事情吸引集中注意力。
“小周,别笑了,这不就轮到你了——”
“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对姑娘们下手轻点啊,都做个绅士吧。”
“我看刚刚那个最不是人的就是你吧。”
“……”
“我选大冒险。”吸取了第一轮刘医生选真心话的教训,小周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大冒险。
她酒量不行,也怕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
身体回答总是比灵魂回答更轻易。
也更随意。
“行,公主抱你身边的一位异性吧,维持三秒以上。”
“哈哈哈哈就他那一身臊子肉,可不得压垮人小姑娘。”
“不是我说,你们是真他娘损啊。”
“……”
小周听完惊讶了一瞬间,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就对她左手边那个身材比较壮硕的男医生发出邀请。
因为她右边是岑意。
根本没得选。
虽然不太可能完成,但总归还是试试吧。
于是在众目睽睽口哨不断之下,小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脸都涨的通红,才好不容易将那个男医生抱起维持了一秒钟,最后两个人踉跄几步,齐齐跌坐在地上。
实在不行了。
通常男人穿衣服更容易显瘦,但在这种条件下都被说壮硕,内里必定很有分量。
三秒钟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这摆明了就是根本不想让她完成。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力量悬殊太大了。”
“让小周抱岑意还行,抱他没压垮都是好的。”
“喝酒喝酒,一口干了啊——”
“……”
最后小周只能带着不知道是被压的吃力的,还是害羞的满脸涨红,回到座位上去将面前杯中快要溢出来的酒一饮而尽。
说惩罚真的就是惩罚。
从不因被惩罚者的无力完成而心慈手软。
也让人在感觉开心愉悦的同时,不知不觉间教会生存的法则。
这就是游戏。
岑意看着旁边将酒一饮而尽,偏头剧烈咳嗽的小周,赶忙将手边儿的饮料递给她,顺了顺她的后背,让她缓了缓被烈酒辣懵的喉咙和脑子。
围坐在一起的一共就没几个人,挨着转过几圈儿之后,岑意也不能幸免于难。
自她来医院之后,每天都是一副雷打不动认真刻苦工作的样子,和同科室的同事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礼貌疏离的距离。
没见她和谁的关系特别好过,也没见她和谁因什么事情闹红脸过。
情绪冷漠平静到,好像置身于任何事外一般。
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也不是没有别的科室的男医生和患者因为岑意这张白净乖巧,看上去就清纯带劲的脸蛋儿追过她,但无一例外都被她以有男朋友为由,挡在门外。
长得好看,工作努力的女孩子总是让人有探知欲。
有男朋友却从未在身边出现过的女孩子,更让人有想要深挖八卦的念头。
只是不知道这些明里暗里的探知欲里,有几成是希望她表里如一生活幸福,几成是希望她内里腐烂生活不堪的。
经不起仔细揣摩。
“嘿,岑意,可终于该你了——”
“转了那么多次都没转到,我都怀疑她开挂了。”
“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
“……”
岑意略微思考了一下,大冒险指不定又会是什么完不成的尴尬惩罚,还不如就直接选真心话。
反正总归到最后都是要喝酒的。
一概逃不过。
那就不逃。
“我选真心话。”
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却没想到后面还被挡了去路。
“先说好,选了真心话可不能不答啊。”
“不答的话就得变成罚两杯酒了。”
“不能反悔。”
“……”
岑意扯了扯唇,牵起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知道这是从一开始没打算放过她了。
“好。”
“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你最放不下的人是谁,为什么放不下。”这次是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出过声的男医生问出口的问题。
顿时,四周围着的人巡视在他俩之间的目光,都难免染上了些许暧昧。
他喜欢岑意,这件事情科室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大概只有岑意这个当事人没看出来。
又或许是看出来,但一直装作没看出来罢了。
“过分了啊,你这难道不是两个问题吗。”
“算一个算一个,问问题总不能问一半的吧。”
“行吧,就按一个答吧。”
“……”
一致对外的时候,总是表现的特别和谐。
“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我前男友。”
静默许久,岑意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在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的包厢里,混在隔壁包房里传来的余音里不断回荡,打在她的神经上。
“他是我用尽一生都在追逐,却无法握住的光。”
“明明这么喜欢,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啊?”那个男医生听完没忍住,又跟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明明有男朋友,却还能这么干脆地说出最放不下的人是前男友。
也不知道该说她坦诚好,还是说她对恋爱不忠诚好。
岑意眨了眨眼,将眼里的遗憾藏在黑暗里,不愿与外人道“这是下一个问题了,等下次转到我的时候再说。”
“诶,小岑还是一如既往的鬼灵精啊——”
“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今天必须再转到你一次了。”
“岑意你这话可真是招仇恨啊。”
“……”
接下来的岑意果然成了一群人重点想围攻的对象,好不容易才能撬动她的嘴,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更劲爆的八卦。
没有人不喜欢听八卦,更没有人不喜欢听之前没怎么相处过的人的八卦。
和一个人从开始认识,再到清楚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中间要经历的时间太长了,要付出的精力也太多了。
三观相同可以一直相处下去还好,三观不同分道扬镳再和另一个人重新开始,这代价未免就太大了。
所以现在大部分人都愿意通过旁人嘴里的八卦去了解一个人,他们不管当时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不管这件事情的原因本末是怎样的。
只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有一点不符合自己交友的原则,就一概拒之门外。
都在衡量,都怕扑空,也都在计较得失。
更有甚者,是因为没有与别人的对比就没有心安。
不断探求着别人的八卦,将别人的短处与自己的长处相比,将别人的不幸与自己的走运相较,一次次安慰自己,他们只是表面上比自己好而已。
不愿去细想自己的问题,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改变都已经很好了。
为自己的懒惰成性,逃避成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所以不管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都足以将八卦的地位抬举到至高无上,成为所有聚会的中心焦点。
但不知道是霉运真的已经在早上用完,还是这个转盘特别给她面子,之后数十轮就真的再没转到过岑意,还有一次恰好堪堪擦过她指向旁边的小周。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酒不醉人人自醉。
时不时有之前只是偶然碰到打个招呼的医生们,端着酒杯想和她喝一些,岑意也无法推拒,只能照单全收。
尽管玩游戏没被罚酒,也已经喝了不少。
每个人的脚边至少又已经放了三四个空酒瓶子,桌上也都堆了不少。
那些明天调休的男医生们也都给足了面子,能喝的都已经好几瓶混酒下肚了,动作间不小心踢倒脚边成堆的瓶子,敲在地上听呤哐啷作响,一声声激打在人们的神经上。
“最后一局,最后一局了啊,玩完就散场了,时间不早了。”
“这就仨小时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我看你是玩嗨了吧,你明天休息,他们还有接待呢。”
“……”
岑意拖着已经快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拿好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包,打算等最后一局过去后就起身回家。
可上帝总爱在人出其不意的时候开玩笑。
没想到最后一次,转盘竟然稳稳指到了她。
“噢哟!终于让我转到了这可!”
“我都以为没结果了,看来今晚直接就了结了我的遗憾了。”
“也别选了,就刚刚那个问题吧岑意。”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必须答啊。”
“……”
岑意望着他们眼里迸射出的兴奋好奇的探知光芒,只是垂眼淡淡笑了笑,将手中的包拢在怀里,举起面前整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眼角滑落的泪不知道是被烈酒呛喉呛的。
还是它本身就要落了。
岑意略带哽咽的声音掺在将酒杯放在玻璃桌面上发出的碰撞声响里,落在每一个人心上,久久未能回神。
“这世上幸运的事情很少,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算一件。”
“很遗憾,我就是那不幸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