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祁先生
出去吃完了东西,祁无涯便在街道上逛了逛,领略一下这古代的人情风物。
下午回到往生堂,正在院子里闲庭信步,陶冶情操。
县衙的捕头冯骁赶着一辆马车,身后还有一辆简易的牛车,以及几个衙役向着往生堂而来,
马车到了门前停下。
冯捕头对着出门查看情况的祁无涯拱了拱手,“祁堂主,来一副狗碰头。”
狗碰头是行话,就是薄棺材的意思。
穷人廉价的薄棺,大多是三寸柏木板而已,相传山野间有专吃死尸的怪物‘尸狗’,这种棺材很容易被它们用脑袋撞破。
故而此种简易的棺材便有了个俗名,叫‘狗碰头’。
这时,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人,对着祁无涯拱手作揖道:
“鄙人张思远久闻祁堂主大名,早就想来拜访了,无奈县衙事务繁多,今日才得空前来,祁堂主勿怪。”
听到对方有些陌生的声音,
祁无涯睁大眼睛,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一袭绿袍官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年纪估摸着在三四十岁左右,气度恢弘,举止不凡,
俨然是一个颇有些文人风范的中年儒士。
一县之尊突然来拜访他这个棺材铺的掌柜,肯定不只是买棺材这么的简单。
祁无涯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连忙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张县尊,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倒是祁某失礼了。”
“哪里哪里,祁堂主乃本县贤达,张某到任两月有余,今日方才登门拜访,才是失敬了。”
“嗬嗬,我这往生堂不过就是一个棺材铺罢了,哪里有什么贤达啊。县尊来此,可是昨天处决的尸人,还没有家属前来认领么?”
“是啊,此人被村民发现的时候面目全非,意识模糊,俨然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无法沟通,也就无从得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张思远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忧虑。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近期仙居县内骤然来了许多陌生人,加之怪事频发,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而据张某所知,这尸人神志不清的模样,与那臭名昭著的阴冥教阴尸傀儡之术如出一辙。
这受害者,想来应该是本县辖内某个村落的村民。
这些邪魔歪道视人命为草芥,以活人炼制傀儡,手段极其残忍。
唉,朝中奸佞当道,宦官弄权。
江湖魔道猖獗,妖孽丛生。就连这小小的仙居县,也是诸多不顺,旱魃为虐,千里草枯,天灾人祸啊。”
一番言辞说的是悲天悯人,义愤填膺,这古代的读书人天生的演技派。
祁无涯心如明镜,神色如常,任其说的天花乱坠,做人最讲究的是,没有实力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倒霉的永远都是自己。
他微笑了一下,淡淡说道:“县尊忧国忧民,仙居县有大人这样负责任的父母官,实属难得了。”
见祁无涯彬彬有礼,实则拒人千里的态度,张思远苦笑一声说道:
“实力不济,我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若是阴冥教真的在我仙居县内肆意妄为,想必祁堂主不会坐视不管吧。”
“县尊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瞎子而已。”
祁无涯无奈一笑,迈步走进了棺材铺。
见状,张思远微微一愣,来到仙居县上任两个月以来,关于往生堂的种种传言,早已在诸多衙役口中耳熟能详了。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只是无稽之谈,
然而昨晚,祁无涯在柳金刀的灵堂上一曲镇魂的事,几个在现场亲眼所见的衙役都是言之凿凿。
想到仙居县旱魃作祟的言论,愈发的甚嚣尘上,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又疑似有阴冥教余孽作乱荼毒百姓,实在是内外交困,张思远这才过来看看。
若往生堂真是如传言那般的神秘莫测,请祁无涯出手相助,说不定许多难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思及此,张思远自降身份放低了姿态,迈步跟在祁无涯的身后,当即改换称呼说道:
“祁先生果然是虚怀若谷,淡泊名利。
我虽上任不久,但仙居县内谁人不知,妙手回春薛神医,罗刹阎王往生堂。
治病救人,起死回生当属薛神医。
而往生堂,相传历代堂主乃是神秘的方外之人,度化怨灵净化煞气。
阴冥教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魑魅魍魉,若是先生肯出手,自然不在话下。”
“什么罗刹阎王往生堂,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卖棺材的,自身难保。
除魔卫道的事,还是让那些名门正派的大侠来做吧。县尊大人与其和我说这些,还不如张榜悬赏来的有效。”
祁无涯脚苦笑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往生堂的哪位祖宗,故弄玄虚搞出来的噱头,
久而久之,在仙居县人们牵强附会的臆测中,往生堂给人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有时候一件事情说得多了,假的也好像是真的一般。
所以在仙居县人们心中,祁无涯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作为往生堂的堂主,在外人眼中自然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诸如他抓鬼如家常便饭,
就在今天中午饭后,祁无涯在茶楼里小坐了一会,
便听到那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在一些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与恶鬼大战一整晚,毫发无伤,
说的是煞有其事,仿佛亲眼所见。
听得身为当事人的祁无涯一脸的懵逼,尴尬的羞煞而走。
现在有心想要解释,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
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在谦虚藏拙。
记忆中,往生堂历代堂主晚年都出现各种各样的不祥之事,
然后莫名其妙的死了,比如他爷爷,白天还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到了晚上就突然转瞬即逝,一命呜呼。
“故弄玄虚拉人设,将往生堂历代堂主造成一个神秘莫测的高人形象,结果夜路走多了,就见鬼了。”
祁无涯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指着一副没有上漆的柏木棺材说道:
“就这副吧,二两银子。”
见祁无涯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张思远也不敢强求,便退而求其次。
“昨天刽子手柳金刀行刑出事后,连仵作都不敢动那具尸人的尸首,还在菜市口的刑场上放着。”
说着,张思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送到祁无涯的身前,
“这是十两银子,还请先生亲自走一趟,驱散煞气,方能将尸首入殓。”
“嗯。”
祁无涯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能不能驱散煞气,他不知道,但是唢呐一响,为死者指引往生便能赚取寿命,获得阴德福报,气运加身。
那就必须走一趟了。
见祁无涯收了钱,张思远忽然心中一动,又说道:“先生唢呐了得,七日后城外江神祠祈雨祭祀时,不知可否请先生吹奏一曲唢呐娱神,
有先生的神曲相邀,说不定江神老爷也得卖几分薄面,就欣然下雨了。”
“县尊说笑了,祁某区区一个凡夫俗子,不会跳大神恐怕请不来神灵下雨啊。”
祁无涯哑然失笑,这张思远还真敢想啊,他心中暗忖:
“也罢,到时候我吹了唢呐,江神没有来,也没有下雨,你们就知道我就是徒有虚名了。”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做人还是低调一点,不然哪一天真的遇到真麻烦,那可就真的坑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