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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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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夷歌穿越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穿早了还是穿晚了,感觉像是忘了许多事。

    仿佛开启了上帝视角一样,灵魂出窍般,犹如旁观者一样,她站在宫殿里听着太监宣读圣旨。

    尖锐的嗓音一字一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帝忍痛将膝下最宠爱的女儿被贬去南方的陇南城,随行的还有年家的大公子年肇,据悉二人身负婚约,不出意外的话,即将大婚。

    可惜,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打断了。

    “……即日起,护送襄宁公主至陇南,钦此!”

    温夷歌静坐地上,脊背挺得很直,青丝随意垂落,不加任何修饰。细看之下,她的脸色惨白,双目黯淡无光。

    王石不得不提醒她:“二殿下,该接旨了。”

    她抬头,微微弯唇,却不是在笑:“母后呢?她说的求情不是为我,是为常宁对吗?”

    王石区区太监,哪里敢议论主子们的事,即便皇帝下了这样的旨意,可他对襄宁公主的宠爱仍是万中无一的。只希望她能体谅皇帝身为父亲的苦心啊。王石低下头道:“殿下还是快些起来,地上凉。”

    “不必了,”她笑了一声,声音异常冷淡:“放下吧,出去!”

    手中的圣旨顿时如同烫手山芋,王石打算再次提醒,只见她微微抬眸,眸中淡漠如冰,登时凝结成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接不接都一样,我叫你放下,然后出去。”

    王石叹气,行礼后带着宫人屈膝慢慢退出。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主仆二人。撕拉一声,温夷歌手里揪了许久的手帕终于是一分为二,被丢弃于一旁。殿内蔓延着无边的寒冷,温夷歌哆嗦了一下。黑暗一丝丝地侵入殿内,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些散去的暖意仿佛是昔日的情分。

    “殿下,”婢女书音的声音慢慢传来,“天黑了,该点灯了。”

    书音将她扶起来,她脚下不着寸缕,裙边拖着地,温夷歌的灵魂跟随着主仆两人慢慢步入更深的灰暗中,嗓子稍微沙哑,“不必点了。”

    三年后。

    福华寺乃当今圣上亲封的国寺,皇室贵族礼佛之处。

    而今,皇后景氏正在福华寺内礼佛。

    福华寺建于半山腰,即便是阶梯都要爬上半个时辰左右。

    山脚下,几个侍女正围着一个青衣女子,她坐着轮椅,一眼便能瞧出她的腿有问题。

    察觉有脚步声靠近,侍女们一阵警觉,回过头,只速速福身行礼,“年大人。”

    被喊年大人的青年摆摆手,他轻轻颔首道:“常宁郡主。”

    景西行动不便,只微微点头,回以一礼,“年大人。”

    语气平平淡淡。

    年折光似未察觉,道:“听闻襄宁公主不日便要回京了。”

    景西微怔,脸上风平云静,垂下的眼皮遮去了眼底的戾气。右手捏在扶手上,指尖弹动似在蓄势待发。

    他又继续叹道:“怪不得皇后娘娘出宫礼佛。”

    她的目光落到别处,眸底凝着淡淡的讽刺,许久,她才道:“是吗?”

    年折光略过她的脸色变幻,微微一笑,那是叫人耐人寻味的笑意。此时皇后已离寺下山,坐上回宫的仪驾。

    景西一路跟随在后,中途,一宫人靠近递给了她一张纸,待皇后仪驾进宫后,景西留在了宫外。

    景侯郑重嘱咐她:“你与襄宁终究是表姐妹,不要让皇后难做,皇室我们得罪不起。”

    景西心中不痛快,却也答应了下来。

    半月后,现今京城最为炙热的茶余饭后闲谈便是道襄宁公主回来了。

    几乎每每遇上一个摊位都能听到这类闲谈,更别说是酒馆里了。

    楼梯口处,年司筵手执纸扇,一袭长袍,从面上瞧,是一介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没错了。

    纸扇一收,他慢慢走下,向一青年拱手行礼,“不知郎君是在谈论什么?”

    青年心下觉得他眼熟,微微一顿,如实道:“三年前襄宁公主被圣上贬至陇南,如今已经归京。”

    “多谢郎君。”

    “不必客气。”

    他招呼身后小厮靠近,往楼梯后的偏门走,帘子挂下,遮挡了酒客的目光。

    “公主回京,何需大惊小怪。难不成她是招了当今圣上的宠爱还是嫌恶了?”

    “那倒不是,襄宁公主乃当今圣上最宠爱,连太子殿下亦不及。”小厮细细道来,“郎君有所不知,三年前本是襄宁公主与常宁郡主一同被贬至陇南,后来不知为何?常宁郡主竟逃过了这责罚,有传闻是襄宁公主害常宁郡主断了腿。”

    年司筵倒是不为所动,小厮见他面色不改,心知他不信,又道:“前些日子便有传闻,这襄宁公主在陇南城背了一条人命。”

    他这次倒是哦了一声,面色有些许惊异。

    这襄宁公主颇得圣上宠爱,竟成了这般的声名狼藉。

    还不待他有什么反应,小厮又道:“听闻这次是二郎君一路护送襄宁公主回京。”

    年司筵的手一顿,又开了扇子,心下的情理之中兼并了一丝意料之外。

    有一小厮匆匆来报,在年司筵耳畔密语,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收了扇子,“戏开始了,走吧!”

    京都的流言如风云,席卷而来,却无人敢将蜚语摆至明面上摊开讲。

    议论皇室,轻则入狱,重则杀头。

    年司筵再出来,台上的戏已经开始唱了,幕布上的人影栩栩如生,仿佛要跳出来。

    一声铿锵作响,锣鼓,铙、梆子声通通都各自敲响了,戏已唱响。

    台下一阵欢呼过后,安静下来。

    只有门口安静地立了一个身影,再细细一看,他身旁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子。

    一红一白,倒是极为相衬。

    年司筵靠近时,与对面男子各自行了礼,唯有轮椅上的女子不动如山,她的脸生的是精致,只是面色淡漠。

    年司筵早已猜出了她的身份,脸上带了该有的惊讶,道:“闻名不如见面,在下见过常宁郡主。”

    当今皇后便是景氏一族所出,而常宁郡主便是皇后亲侄女,安平候独女。

    常宁郡主只是被封了一品郡主,什么时候渐渐被人重视起来了呢?有些知情人便道:“以前啊!这襄宁公主跟常宁郡主的关系是极好的,你看,连封号都是重复了一个字……”

    正说着话,又是一人靠近,年司筵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叔,余光中瞥见景西黑了脸。

    苏例拱手作礼:“年大人。”

    年折光倒是怡然自得:“不必客气。想不到郡主有如此兴致,还来看折子戏。”

    景西神情淡漠:“路过,告辞。”

    苏例不卑不亢地告退:“年大人,晚辈先行告辞,改日再来赔罪。”

    年折光笑得温和,摆手道:“无妨无妨!”

    待两人身影远去后,年折光笑容不变地转身揪住要偷偷溜走的人,年司筵无奈转身,从对方手中救下自己的衣领,央求道:“小叔,放过侄儿吧。”

    年折光收了他的扇子,慢条斯理道:“还了钱我便不管你,要么跟我回家,二选一。”

    年司筵诚心耍赖皮:“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年折光将扇子往背后一收,往台上一瞧,淡声道:“改日有机会带朋友造访一下。”

    年司筵立马嬉皮笑脸,“小叔,有事好商量嘛!”

    笑话!年折光一造访,相当于官府的人过来检查,他苦心经营的戏馆就要砸了。

    他一手推着年折光,一手取回扇子:“这也快到用晚饭时刻了,侄儿请小叔喝一杯,走走走………”

    暮色压顶,夕阳无法承受压力,只得落下。

    京城的街头贩摊早早收了摊,酒楼的旗帜不受风拂动,黯然下垂。

    忽然狂风大作,天空一闪一闪的,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大雨倾盆而泄。

    乾清宫门前,王石打着伞奔下台阶,连声哎哟:“大公子可饶了咱家吧。陛下眼下正心烦,说了不见你就是不见你,你再跪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公子真是糊涂了。你和二殿下的婚约乃是过世的意临长公主定下的,怎么能轻易改变?”

    “你再不起来,陛下可要生气了。”

    雨水冲刷着他整个人,直挺着胸膛,眼神定定地望着宫门,丝毫没有挪动一分一毫。

    几番劝阻,这位年大公子就是无动于衷。王石无可奈何,唯有提足往回走。

    不多时,宫人匆匆来报,说是襄宁公主出事了。

    同一时刻。公主府假山旁的湖里,一道狼狈的身影正不停地浮起又沉下,湖面上冒出一串泡泡。

    双腿仿佛注入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犹如死神的一双手,死命地将她往下拽。冰冷的湖水不断地灌入鼻子、耳朵、嘴巴,直到四肢完全僵硬,感受不到疼痛,径直地坠入那片黑暗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夷歌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股气血倏地冲上脑,登时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栽到地上。

    酸痛一瞬间蔓延至全身,手脚发软,眼皮沉重,只有耳畔的熙熙攘攘,催魂似的呼唤声。

    实在太吵了。

    理智抵不过大脑的宕机,再次睡死过去。

    太医来过后又离开。

    酉时末,屋外的婢女书音听到了动静,小心翼翼推门而入,甚是惊喜:“殿下,您醒了?”

    温夷歌静静地发着呆,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自从被贬去南方,殿下时常会这样,书音倒也习惯了。转身去厨房端了膳食进来。

    “殿下,您好歹吃两口。这半个月都瘦成什么样了?”

    温夷歌坐在方桌前翻阅信件,无动于衷。直到翻出一张烧了大半张的黄色信纸,上面只剩一句残缺的话:……相信年折光。

    她挑起信纸,露出一张金色的龙爪。抬眸望向书音:“这是谁写的信?”

    此纸色彩斑斓,被称为松花笺,特别是黄色,皇室专用。而黄色的五金龙爪唯有皇帝可用。书音一眼就看出来:“殿下您忘了?这是三年前我们动身去陇南城之前,陛下给您写的信。您当时过于伤心,没看完就烧了。”当初她从火盆里抢救回来的,那时皇帝不肯见殿下,她生怕烧信这事为外人所知,给殿下落人口实。

    书音将饭菜摆到圆桌上。

    忽然一股凌厉的杀气破风而来,穿过窗纸,狠狠地扎入柱子上。竟是一根短箭。

    书音一声惊呼,吓得跌坐在地。

    温夷歌不慌不忙地拆下箭头上绑着的纸条。

    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她只瞧了一眼,仍然是那不冷不热的神情。观书音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问道:“经常有人这样给我送信吗?”

    书音如实道:“是的,殿下。”

    又听她问:“是谁受了杖刑?”

    书音一惊。

    陛下嘱咐过她不能在殿下面前提起年公子的事,他心疼殿下受的委屈,可又不肯解除二人婚约。书音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多加质疑。

    她以为送信之人是年肇,急忙道:“……是年二公子。殿下您可不能心疼他,都是他把您害成这样的。”

    “心疼?”温夷歌低声琢磨着纸条。再度抬眸,眼底一片沉静,姿态稳如泰山。吩咐书音:“去请太医,禀报皇…父皇,就说我头疼,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书音应声离去。

    这一请,不仅把太医请来,还请来一屋子乌泱泱的人。幸好在皇帝的命令在先,除了帝后,谁也不得随意出入公主房间。

    太医把完脉,落实了温夷歌失忆之事后弓着身退出。

    皇帝正对她温声细语地关怀,转头低声呵斥离床边有一丈之远的皇后:“你女儿都不关心了?”

    皇后本来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声对上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脑海浮现出她昔日的狠戾之色,手指颤了颤。丝毫不形于色,很快换上一副疼惜的神情。

    “我的歌儿,你若不喜欢让别人嫁就是了。怎么能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伤害自己呢?”

    温夷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就是这个眼神,好像是前世的讨债鬼。痴缠着她,让她又憎又恨,偏偏又是她的女儿。皇后咽下一肚子心酸。将温夷歌拥入怀里,右手顺着她的长发,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里一下子力度发狠地拽着发丝,一下子又松开。

    “胡闹!这是他们出生之前就定下的婚书。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

    难得见母女温存,皇帝压低声音。

    皇后不理会他这话。自顾自说道:“歌儿回京也有半月之久,接风宴是来不及了。不如等年二伤好后,臣妾再为他们办一个宴会如何?”

    皇帝赞许道:“不错。”转头又嘱咐温夷歌:“过几天你寻个时间去看看年家那小子。三十杖打得他着实狠了。给人送点伤药去。”

    殊不知,温夷歌压根没把最后一句听进去。

    “皇上说的是,让他们单独相处。这男女感情指不定有回旋的余地。”皇后虽是笑着,温夷歌却斜眼瞥到她眼底的讥诮之意。

    待人走后,温夷歌起身望着窗外,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板,不自觉地连成一首曲子。

    书音听着声音又惊又喜:“殿下你还记得这曲子?真是太好了。”

    “怎么,你听过?”

    “当然了。殿下还取了名字,叫、叫小星星。”

    温夷歌心头一颤,猛地回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书音被她锐利的眼神压迫得腿肚子直打颤,“就……就叫、小星星。”

    温夷歌从袖子里抄出纸条,又读了一遍,上面最后一句赫然在目:别相信年折光。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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