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派胡言
那笔斜斜地擦过白一廉的左脸,吓了他一跳,浑身抖如筛糠。白一廉知道自己的老师如今正在气头上,他也是气愤不已。今早,他去宁都的花鸟集,一向喜欢花花鸟鸟的他每隔几天就要过来转转。他刚步走入自己常常光顾的一家花鸟店里,就听店主陈四一直和身边的人聊天,他默不作声走上前去,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陈四没看到他,对一个有着八撇胡子的人说道:“这顾小侯爷查郑伯衍手受伤的事怎么查到了颜林的头上了?”
那有着八撇胡子的人,捏起自己的一撇胡子,故作神秘道:“我听说郑伯衍年轻时可是名满大宁,自从手受伤后就退隐江湖,不再作画,要不然这国画院第一画师的位置恐怕还轮不到颜林吧!”
“还真是!我看那个颜林画得也就那样吧,还这么多人追捧,还不是因为当今圣上喜欢他,不过现在圣上喜欢得可是另有其人!”旁边站着的一个方脸的年轻人嘲笑道。
“谁啊?”陈四好奇地问道。
那人嗤笑一声:“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文思佑!谁能想到他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居然能进御书房作画,更何况人家还有功名在身,少不得以后要加官进爵,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这最后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陈四抹去眼角因为大笑而产生的泪水,说道:“要我说,郑伯衍的手不会是颜林弄伤的吧?”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愣在那里,八撇胡子的人,吹了吹自己胡子:“这还真有可能!”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白一廉把手放在嘴边,假意轻咳了几声,这时候三人才转头看到他,另外两人不认识他,陈四却是认得的,自己刚刚这么胡乱揣测颜林,被他徒弟听到了,这可怎么办?
看见店主陈四脸色苍白,另外两人有些心虚,和陈四打了声招呼就想走,却被白一廉拦了下来。
“不准走!”白一廉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
“哎呦,白公子,我们就随便聊聊天!”陈四讪讪地说道。
“你们竟敢随意中伤先生,不想活了吗?!”白一廉怒道。
陈四一脸惶恐地解释道:“哪敢啊,我的爷!刚才这些话都是我们在市井上听来的谣言,我们不该乱说的!掌嘴!掌嘴!”说着就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打。
那八撇胡子和方脸年轻人看他这样,都讷讷不言,低着头不敢看他。
白一廉怒气冲冲地跑出店,果然在一个说书摊上也听到了类似的话,那说书人说得假模假式,让不少人信以为真,有的听众竟然当场骂起来!他不敢再听下去,赶紧进了宫,将这件事告诉给了老师。
果然颜林一听,就气得脸色通红,青筋外露:“一派胡言!他们竟然敢如此诋毁我!”
“老师,都怪那个顾怀瑜,要不是他,那些人哪敢这么说?”
“哼!”颜林从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顾怀瑜哪里认得什么郑伯衍,怕是文思佑从中搞鬼吧!”
“老师,您的意思是……”白一廉抬头看向颜林,见颜林脸色阴沉,怒道:“这个文思佑小小年纪,心机就如此深重,老师以礼待他,他却肆意散播谣言,到底居心何在?”
颜林听他这么一说,又发了怒:“文思佑,你给我走着瞧!”
柳云州直朝御书房跑去,文思佑紧跟其后,然而当他们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旁边的小太监却说陛下早已回到寝殿休息了,昨日折腾了一宿,今天的早朝都没开。
“遭了,他们一定是下了命令去抓赫连新了!”柳云州转身就要走,却被文思佑一把拉住胳膊,拦了下来。
“云州哥哥,若真如你所说,你一个人真得救得了赫连新吗?”
文思佑的提问让柳云州从紧张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这才想到,单单自己一个怎么可能救下赫连新?
“可他是无辜的!”柳云州喃喃道。
文思佑摇了摇头:“他或许是无辜的,可是在陛下眼中他无无无辜已经不重要了,此事牵扯甚大,不是云州哥哥一句’可怜‘或是’无辜‘可以解释的。”
柳云州定定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么冷静谨慎的分析竟然是出自文思佑之口:“思佑,这话不该由你来说!”
文思佑咬了下唇,故作不解道:“云州哥哥,我这话有什么错吗?”
柳云州被他这一问弄得错愕了下,是啊,他这话有什么错,只不过太过直白,这件事已经不止是一条人命了,它甚至可能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低下头,有些心灰意冷地说:“我总想当国士,可是做国士原来这么难。”他黯淡的神情让 文思佑心里一紧:“云州哥哥……”
“我没事,你替我向翰林院告假吧。”他说完,一转身就要走。文思佑本想继续跟着,却被他伸手拦住:“你不要跟过来,让我静一静。”
文思佑脚步一顿,想了想,听话地站在了原地。
柳云州浑浑噩噩地出了宫,他摸着受伤的脖颈,想到了那双噙着泪的眼睛,心中很是不忍。那个豫南少年怕是留不住了!
他回到家时,父亲也已经在家中了,他连忙赶到父亲房中,见他在屋里事不关己地练着字,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
“父亲。”柳云州向柳振言行礼道。
柳振言惊诧地看着他,只消片刻,就明白了自己儿子忽然出现在家里的原因,安慰道:“太子殿下已经带人去了会同馆。”
“……赫连新还能活吗?”柳云州犹豫着问道。
柳振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道:“他若是活下来了,大宁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听自己父亲这么说,柳云州不忍道:“可他还是一个少年!这件事本就是九皇子的错误,对赫连王子来说,是凭空而来的灾祸,难道父亲就连一个少年都不肯放过吗?“
柳振言蹙眉看着他:“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这样还如何做大宁的文曲星?你哥哥还在边疆,你却倒好,为了一个少年不顾家国安危吗?”
“可是,这对赫连新不公平,对赫连淮更不公平!”
“公平?若是赫连新怀着对我们大宁的仇恨回了国,那才是对我们大宁百姓、大宁将士们的不公平!”柳振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说道:“你如此天真,怎堪大用!”
“父亲,我……”
待柳云州还要说些什么,柳振言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是。”柳云州无力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