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没有。”项悠悠笑容有些苦涩,对屏幕里的父母说,“他就是不喜欢我了。没别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看了眼门忍住,“爸妈晚安。”
关灯,把手机静音放在床头柜上,项悠悠侧躺着,望着窗外的夜景,渐渐睡着。
清醒时压下的念头与回忆,入梦后挣脱束缚疯跑出来。
在现任男友家的主卧睡着,却梦见了和前任初恋男友的亲密。尽管不是她故意。
她和陈宁,初中毕业的暑假认识,高中毕业的暑假开始交往,彼此都是初恋,青涩美好。
相约着一起考到了梧城上大学,她在梧城大学,他在梧城理工。
梧城临近一线城市海城,也算是新一线,经济发达,人们也思想开放。
她的室友个个时髦,夜谈交流感情经历时,嘲笑她和陈宁的纯情初恋像小朋友过家家。
那些学校宿舍的深夜,女孩子们关了灯,大胆谈论着关于两性的一切,从自身经验到影视作品。
甚至有一次兴致高了,都凑在一张床上看某位室友云盘里的珍藏。
宿舍墙壁隔音不好,又是深夜,影片音量调得极低,几人安静屏息地看着平板上的画面,都能听见彼此紧张的心跳声。
精华片段看完,短暂沉寂过后,女孩子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也许是黑灯瞎火看不见脸红,每个人说话都好大胆,说演员有些地方很丑。
恋爱经验多一点的室友说:“没办法,男生都那么丑。”
另一个室友不相信,“那悠悠男朋友呢?长那么清纯干净总不可能也——”
项悠悠羞死了,被人握着手臂询问,不得不开口:“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陈宁就来过她们学校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去找他,本来她还觉得有点不公平,这下倒是不敢再让他来了。
他是她一个人的,不能再让他走进别的女生那种探究的眼神里。
大一毕业的暑假,项悠悠在旅途中度过十九岁生日,和陈宁一起。
美好的湖景客栈,温馨的情侣房间,床头柜里竟然放着计生用品。
陈宁问她在看什么,她捏着那塑料小东西支支吾吾,藏起来没让他发现。
两人洗澡后睡一张床,陈宁很守礼地在中间分出了三八线,躺在离她远远的床边缘。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少年脸上和身上,显得他越发白皙清冷,好看得不似真人。
项悠悠把塑料小东西藏进客栈的意见簿里了,并没有打算用,只是看着这样子的男朋友,也想做点什么才甘心。
客栈是木头建造的,隔音很差,半夜传来一些像是和室友一起看过的影片里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拨乱人的心绪。
项悠悠从床上坐起身,仰头看天花板四周,又跳下床去仔细查看每个角落。
陈宁也坐起来,问她在做什么。她说看有没有摄像头。
陈宁意外,意外的表情也那么好看,仿佛这月光唯独只眷恋他一人。
然后又用了摄像头探测app,结论是没有,这客栈虽然隔音不好但很安全。
项悠悠开心了,重新回到床上,坐在那三八线上,握住陈宁的手,又摸摸他的脸。
他也伸手,覆在她的手上,项悠悠看着,他的手也那么美,白皙干净,纤细修长,像是神造的艺术品。
可明明,他只是个家境普通的理工科大学生,还曾为她做饭洗衣。
她俯低头,在少年手背上亲了亲,然后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吻住他微张的唇。
就像这样,从来都是她主动,不过至少他会回应,温柔地回应。
像月夜微风一样轻柔的吻,若即若离,却又难舍难分,让她脑袋晕乎乎地沉迷。
脸热心跳,躁动不安,忘记了时间,只想和他一直亲下去,直到彻底满足。
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后腰处,那么轻那么轻地抚着,就让她几乎不能自持。
长长的一个吻结束,陈宁依旧静静躺在月光下的床上,只是眼眸望着身边的她,带上了些许情意。
项悠悠沉溺在他如水的目光中,用手指碰触他沾了水泽的唇瓣,收回手,拉下自己裙子的一边肩带。
陈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半撑起身问她:“做什么?”
“给你看我。”项悠悠说。
陈宁完全坐起身,动作温柔地帮她把肩带拉上去,“不要这样,很晚了,我们睡吧。”
可是项悠悠睡不着,不知道隔壁还是隔壁的隔壁还在传来动静,实在是让人心痒。
被冷淡拒绝不开心了,原本还有些羞涩的她一赌气,将两边肩带都拉了下来,“你又不是没看过。”
陈宁脸红了。
他记得。
在学校宿舍的时候,他单独住一间,给了她钥匙
。
那天下课回去,不知道她在,拉开浴室门,看见了她在里面。
少女漆黑的长卷发半湿,一部分贴在雪白的身体上,小兽般的浅色眼睛睁圆,美得像故事中的精灵。
她和门边的他四目相对,慌忙用浴巾遮掩住自己,脸颊在瞬间红透。
那时的他愣了好几秒才撇开视线,心跳得很快,怕被她发现,走到阳台发了很久的呆。
因为羞赧,两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根本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提起。
“你看见我了。”项悠悠坐在陈宁身前,手放在他睡裤侧边口袋上,“我也想看你。”
她脸颊发热,眼神却看定他不闪躲,“这样……才公平。”
陈宁愣住,好几秒一动不动,然后说:“不行。”
他把她的手拉开,她不肯,两个人的手较着劲。项悠悠委屈:“为什么!”
陈宁无法解释,只能重复道:“不行。”
他按着她的手不让她靠近,整个人几乎退到了床的边沿,完全拒绝没得商量的态度。
别人的欢愉仍在耳旁,对比着他们的僵持,项悠悠一瞬间感觉到莫大的委屈,眼泪径直掉下来,声音带着哽咽道:“你不喜欢我。”
陈宁手下一松,神情变得无措。
项悠悠凶巴巴地看着他,凶巴巴地掉着泪,“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陈宁伸手替她擦泪,“……我喜欢你。”
项悠悠仰着下巴,泪光闪闪地俯视他,“那你证明。”
怎么证明?给她看吗?绝不可能。
陈宁的心揪成一团,最后只能吻住她被泪水沾湿的唇。
她呜咽着被他亲,他手指在她脸侧轻柔安抚。但只有吻,就只有吻。
多年后,客栈的小床变成了公寓的大床。
项悠悠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在睡觉,眼角沁出泪痕。
她记得那晚最后她和陈宁还是隔得很开,她不被允许越雷池一步,只能手伸过去拉着他的手,闭着眼继续委屈控诉:“你不爱我。”
他的回答只有沉默。直到她意识迷糊之际,才好像听见他的声音说——
“我爱你。我这一生只会爱你。”
似幻似真,似幻非真。
黎明时分,项悠悠蜷缩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发怔。
在天亮之前,她抓着梦的尾巴想再想一下梦里的人。
当初他们好好的,什么矛盾都没有,他冷不防提出分手,她至今都没能回过神来。
为什么?反复回忆过无数次,自己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和她分手,分手后还断绝一切联系,连普通朋友都不肯再继续做。
她就那么让他讨厌?
不再见面不再联系,就做偶尔可以在朋友圈互相点赞的普通朋友都不可以?
至少让她能看到他的新生活……即便是有新的女朋友也没关系。
那样的话,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介怀,受伤于自己的失败,又无从得知究竟哪里失败。
阳光照进餐厅里的时候,钟燃已经做好了早餐。
曾经他们在一起时谁都不下厨,要么叫外送要么买现成的食物,近来不知为何他好像爱上了做饭。
虽然食材大多是半成品。加牛奶摇晃就能用的松饼糊,盒装希腊酸奶,速冻的牛油果泥,百香果柠檬汁。
项悠悠坐下,钟燃仍在忙碌,头发上立着一根呆毛,神情认真中带着可爱。
梦里的人成了虚幻的影,眼前的人这样生动清晰,她低头给两人的松饼淋上枫糖浆,眼眶微微酸热。
钟燃终于忙完,把柠檬片放得更漂亮的玻璃杯递给她,笑容比阳光更灿烂,“这次我没有煎糊。”
项悠悠瞥了眼墙角的垃圾桶,说:“那是因为糊的都被你丢掉了。”
钟燃低头捂额,“被你发现了……说实话是有点难,不过我会继续进步的。”他撑着脸笑望她,“反正你就安心睡到自然醒,在越来越香的味道里自然醒。”
项悠悠拿着餐叉,看见自己盘子里的松饼都更圆一些,对面他盘子里还有的不规则。厨房流理台上那么多食材和器具,自己在卧室发呆洗漱的时候他就在用心做早餐了……愧疚情绪再次出现,让她嗓子微堵,只能说“嗯”。
“我待会儿去乐队排练,晚上有演出,你要不要去看?”钟燃吃着早餐,满眼期盼地问。
“我今天想继续搬家,差不多可以住到新房子里去了。”项悠悠说。
钟燃二话不说地道:“那我先帮你搬家。”
项悠悠立即拒绝:“不行,你是主唱,缺席排练不好。我一个人可以的,就剩一点点东西,之前都搬得差不多了,大不了叫同事陪我一起。”
“不行,我怎么能让女朋友自己搬家?”
钟燃认真得眉头都蹙起来了,“叫助理都不安心,你搬到新房子里,我应该陪你一起。”他顿了顿,“排练没什么要紧的,我水平很稳定。”
项悠悠沉默,握着餐叉,忽然看着他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笑了一下,还是看着他,“……这样,会让我想跟你分手的。”
钟燃神情骤变,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呆呆地说:“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项悠悠笑着低头,给松饼抹上牛油果泥,“我开玩笑的。你对我太好了,会让我觉得自己为你做的太少,对你有些不公平。”
钟燃松了口气,双眼分外认真地望着她道:“你要吓死我,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
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我愿意,我自己开心,不需要你做什么来回报。”
“你只要不离开我就好。”
“好。”
项悠悠没再说什么,低头避着他目光专心吃完早餐,然后拿起手机看。
妈妈清早也发来微信,问她搬家的事。
在海城市区的小小复式公寓,是爸妈在她大学毕业之前给买的。
之后装修花了几个月,散味散甲醛又花了近半年,到现在阳台绿植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完全可以搬过去住了。
公寓在公司附近,她租的房子也在公司附近,两个地方距离不远,她每次蚂蚁搬家似的拿一点东西去,再加上钟燃也开车帮过几次忙,剩下的行李确实已经不多了。不让他帮忙,是因为不想整个周末都和他黏在一起。
她回复了妈妈的微信,看见很久没见面的大学朋友苏婷也发来了消息。
苏婷:亲爱的,我回国啦!中午有空来机场接我吗!
苏婷:我有一个大大大惊喜给你!
苏婷是项悠悠从大三起最要好的朋友,大学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去了周边几个国家gap year,和她的联系也少了。
虽然时常会发旅行的风景照片和一些背影,但正脸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了,她着实有些想念,果断回了“好”的可爱表情包。
因为有人要见,项悠悠有理有据地拒绝了钟燃今天的陪同要求,只答应他晚上有时间就去看演出。
结果到了机场,苏婷却有些意外和失望:“咦?钟燃没和你一起?”
“……这就是你说的大惊喜?”
项悠悠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惊呆,看着她的脸,脑子嗡嗡的,根本无暇分析她表情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