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通过这个阵法之后，顾天琅却没有去到过渡空间。
一阵白光之后，顾天琅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揽月阁外面。
一瞬间的愣神之后，顾天琅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面前，也只有一个揽月阁，剩下的就只有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只有揽月阁里微微亮着烛火。
但顾天琅还是瞬间就红了眼，几乎挪不开步子。
因为揽月阁里，在桌前看书的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
那身影忽然一停，像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欣喜道：“师尊。”
这是谁布置的幻境，顾天琅一瞬间心下了然。
他确实很想走进去，但还是闭了眼，硬生生转过身去。
系统在心里打鸣呼叫，让他快些离去。
顾天琅却迈不开步子。
后面的人又叫了一声：“师尊。”
这次的语气是顾天琅非常陌生的冰冷和低沉。
顾天琅咬着牙，终于迈出了一步，那人的声音如鬼魅一般接近，几乎是贴着他耳廓，轻声道：“师尊现在离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顾天琅身形一顿，不敢回头看去，只是大步跑了起来，没跑几步，身前的黑暗便如洋葱一般一层一层剥开，不经意间，便来到了过渡空间。
宋长风见他，正要问些什么，只见上阳宫一瞬间掀起了巨大的灵力浪潮，再回过神，所有人都被推出了上阳宫外，那片荒无人烟的荒原上。
沈向煜开启了血池外层的传承，上阳宫被暂时封闭了。
韩逸之布置的血祭阵法没有了用处，但他尚且来不及深想这一层，上阳宫里层的封印已经开启，魔族中人在里面接受传承这个事实让他不得不接受。
顾天琅心中系统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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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琅置若罔闻。问道，沈向煜他，他不会开启血池内层传承吧？
系统道：不会，现在剧情已经回归正轨。
在众人问询的目光下，韩逸之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有人开启了上阳宫的传承，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莫渊晨所怀的魔胎。”
他闭了闭眼，神色染上几分灰败：“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阻止。”
这两句话如同一般炸开了锅，顿时仙门众人都吵嚷起来。
沈岚枫在一众喧闹声中开口，朗声道：“这也未必就是死局，那……魔种，除了接受传承之外，也并未做过任何恶行。”
韩逸之发出一声嗤笑，随即正色道：“那魔种能破开上阳宫阵法，想必修为不会低于轮回。我想开启上阳宫血祭阵法，献祭……北大陆的子民，以突破至大乘。”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作为埋仙谷中屈指可数活下来的人，沈岚枫又接着开口道：“这样的煞气，你承受不住。最多助你至小乘巅峰，你便会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韩逸之自然清楚。
当初他的师尊上阳宫宫主创造出这个阵法，便是有此意，但最终发现此路不通，便没有杀生，反而叫魔族钻了空子。
韩逸之冷笑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魔种就是魔种，天生嗜杀残忍，又是莫渊晨腹中万年不遇的魔胎，他还没出生就不知身上背了多少血债，戾气极重，若成功获得传承，人族必定尸骨无存！”
韩逸之话音未落，就只见顾天琅盯着他的眼睛血红，那个目光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韩逸之也神色一凛，扯起嘴角：“顾殿主好像有话要说？”
顾天琅只感觉自己神智快被怒火燃烧殆尽，他将手指都掐出了血，开口道：“现在让人族尸骨无存的人，难道不是韩门主吗？和那个魔种有什么关系？！”
韩逸之笑了，转过身对着顾天琅，周身的灵力暴起：“顾殿主如此袒护魔族究竟是何意？不是连自己爱徒都可以大义灭亲吗？”
顾天琅道：“我不是袒护魔族，门主，我人微言轻，说什么也没有用处。那魔胎，到现在也未听说伤过一个人，门主何必如此笃定，还要拿着北大陆所有人的性命陪你去赌一场必输的赌局，你究竟是为了人族，还是为了你报仇的私心，你和当年的魔尊所作所为，到底又有什么差别！”
狂暴的灵力从韩逸之身上直直冲着顾天琅而去，被宋长风站在身前挡住。
宋长风回头看了顾天琅一眼，神色莫名。
韩逸之说：“你们清源山，可都是跟顾天琅一个看法？”
见顾天琅又要开口，宋长风按住他的肩膀，率先回道：“不是。”
“晚辈太不懂事，请韩门主见谅。”
“但天琅有一句话在理，我想问问门主，门主想做的事，成功率有多少？”
韩逸之道：“万死一生也比只有死路好。”
宋长风道：“韩门主的选择，对于北大陆的人来说，才是真正只有死路一条。”
沈岚枫也接口道：“当年的魔尊修为尚且是轮回，都不敢直接接受献祭，而是以胎儿作为媒介。只怕现在，连万死一生的几率都不会有，若不成，我们还会失去门主这个仙门领袖，到时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宋长风颔首：“正是此理。”
韩逸之道：“所以各位仙门翘楚给出来的高招，就是坐以待毙，将来直接对着魔族俯首称臣？”
宋长风行礼道：“当年我师兄面对魔族来犯，如同诸位前辈一样，慷慨赴死。”
“现在也是此理，若真如当年，我清源山势必守在前线，绝不退缩！”
沈岚枫也抱拳：“我兄长父母，皆死在埋仙谷中。若魔族来犯，我天剑山宁可战死，也不会俯首称臣！”
其他仙门领袖也道：“若真有一战，愿誓死护卫人族！”
赤魅宫长老也道：“愿门主为了仙门保重自身。”
韩逸之的目光落在了顾天琅身上。
顾天琅半跪下来，抱拳低头，端正行礼：“愿人族都能做死在敌人手上的英雄，而不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孤魂。我虽修为低微，但若魔族真的来犯，也必定倾尽全力！”
沈岚枫看了顾天琅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接着对韩逸之道：“若血祭阵法真的行之有效，我也许不会拦你，但我们都很清楚，那条路是真的走不通，门主。”
韩逸之没有再坚持。
众人都心事重重，各自离去。
南宫欢颜和沈玉决过来打完招呼，看顾天琅实在状态不对，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片刻后，荒原就只剩下清源山一行人。
李寒枫在顾天琅身边为他运转灵力压制阴毒，宋长风道：“我有话要单独和天琅说。”
李寒枫闻言起身，却还是没有离去，执拗的站在顾天琅身前，迟疑道：“师尊……”
宋长风扶额，无奈道：“为师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我又能对他怎么样，问几句话而已，快些让开！”
李寒枫退了几步，还是坚持道：“他阴毒犯了，师尊……”
从来没见过李寒枫这么婆妈的宋长风更不耐烦，直接一记灵力将李寒枫挥开，又结了个小阵法笼罩在两人身旁。
顾天琅端正道：“师叔有话请问。”
宋长风道：“我跟你也没怎么接触过，但你作为我师兄的徒弟，便和我自己的徒弟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听你说话，我倒是十分好奇，你对魔族的看法，和常人好像很是不同。”
顾天琅闻言，仍旧半跪在地上，低头应道：“是。”
宋长风不解道：“为何？”
顾天琅沉吟片刻，道：“人族修炼靠灵气，魔族修炼靠魔气，修仙之人遇魔气侵体，往往有性命之危，被魔气侵蚀的物种，寿命更是会短上几倍，虽然当时战力有所提升，却也会完全失去境界精进的可能性。”
“因为魔气和灵气并不相融，它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东西。师叔，若是魔族遇到灵气侵体，会不会是一样的情况呢？”
宋长风道：“也许吧，为什么这么问？”
顾天琅道：“如果是一样的，那就说明，魔族和人族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当年上阳宫全灭得蹊跷，上阳宫宫主和魔尊几乎相同的实力境界，何以在自己的地盘输得如此狼狈？”
“会不会这场战争的原因，跟侵略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另有阴谋？”
宋长风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是真的敢说啊。”
当年他师兄，去埋仙谷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最后在埋仙谷将他拼死送走时，也看出埋仙谷底是一道巨大的献祭阵法。
但这些东西，和顾天琅一个与当年之事毫无牵扯的小辈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远远不是他所能探知的事情。
宋长风道：“不管如何，我的师兄，你的师尊，是死在魔族手上。”
顾天琅握拳道：“万一不是呢？”
他双膝跪地：“埋仙谷中，人族死了多少人，魔族也差不多死了多少人。万一此事真的另有阴谋，万一这就是一个做好的局，师叔觉得，罪魁祸首，究竟在谁？”
宋长风站起身来：“你自己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我清楚！”顾天琅吼道，又颤抖着补了一句：“我清楚……”
那些仙魔至尊的设定，很少有人能比顾天琅还要清楚，但不知身临其境后，竟会变得这般沉重。
顾天琅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他保不住沈向煜，也没有能力保住娇娇，将来可能也会看着清源山走向毁灭，甚至如同原作一般，沈向煜会杀得人界尸横遍野，用白骨堆成飞升的路，一统两界。
他恨韩逸之骂沈向煜。更恨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能善待沈向煜半分，也许一切结果都会不一样。
这个万古以来出身最牛最优秀的人，经历惨得令人发指。
但至少目前为止，沈向煜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沈向煜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是被顾天琅亲手毁掉的。顾天琅无法看开，也没办法接受。
他不管不顾的继续道：“师叔是屈指可数的埋仙谷生还者，难道没有在其中察觉到一丁点的异样吗？”
宋长风周身弥漫起了杀意：“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顾天琅挺直了腰身，并没有半分惧色：“我不能说我为什么知道。但我绝对不会做半分不利于清源山的事情，师叔也清楚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信不信我，全在师叔一念之间。”
宋长风道：“我如何信你？”
顾天琅深吸一口气，咬破了指尖，引出一口心头血：“天道在上，我以我的全部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修为尽毁，元神尽灭。”
宋长风一时也被震住，这样的誓言实在太毒，且以心头血为誓，样样都会灵验，实在做不得假。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既然你对清源山没有二心，我也不说别的话了。你刚刚是挺有种的，我也蛮欣赏你。”
又把顾天琅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有些话以后没有必要当着韩逸之再说了，他刚刚都想弄死你了你没看出来？”
顾天琅红着眼眶嘿嘿一笑：“有师叔在，我不会出事。”
看他这样，宋长风也宽下心来，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寒枫这么喜欢你了。”
他把阵法散去，给顾天琅运转了几圈灵力，才察觉到顾天琅体内的伤势竟如此严重。
李寒枫连忙上来，看顾天琅伤势反而更重，非常责怪的看了宋长风好几眼。
宋长风也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取出空间传信把一行人带回了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