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081秒
东安城的通行管理处比之前去过的海阳城通行管理处要大上许多。
同样,通行管理处搭配的是停车场和商场。一座城市的经济收入绝不会依赖于办理证件的这点连锁消费,但这笔消费能带来的收益却是源源不断的。
顾压星把车停好,带着清梦一起去办通行证。
运送许可证等文档是办通行证必备的,顾压星拿在手上。清梦也是必备的,他也拿在手上。
两人手牵手进了通行管理处的大厅,照样是有工作人员指引,到了货车柜台。
“办一下加急的环都域-首都-燕城三地通行证。”顾压星如是说。
清梦在一边,虽然不讲话,但正在听着顾压星讲话。他说要办加急,她听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加急,等于加钱。现在是管理处刚刚开门的时间,他们抵达时,整个大厅里面除了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其他人。这么早就赶来办通行证,柜台的工作人员认定顾压星赶时间。
“最快的加急是当即拿到的,还有1小时,3小时,5-8小时,12小时四档,价格在这张表上,您看一下要办理哪个?”
她递给顾压星一张铜版纸印刷的表格,上面把两地/三地通行证和加急的各档时效都明码标价。清梦站在边上,暗想着这通行证好贵。
顾压星却想:贵是贵了点,但好像每次带着清梦在城市里逛游都会碰上一些意外。海阳城里碰上了台风,大水几乎要把人冲走。环都域域城里碰上了歹徒,光天化日之下来强抢民女。多亏了他和清梦都是硬命,小伤小痛等于无伤无痛,才好端端地到了这里。
办个加急,赶紧把货往燕城运到,然后安安心心地带着清梦回江北域再说。
所以他奢侈一把:“最快的那种好了,能当即拿到对吧?”
以前奔波于国度上下,不知道办过多少次通行证。
各个交界城市的通行管理处他几乎都是到过的,进首都的东安城当然也是有几分熟悉的。
不过,从来办的都是普通时效,要等待的时间少则一天,多则三天。这回,交了钱的三分钟后,他就牵着清梦的手拿着三地通行证出了门。
好新奇的体验。
清梦问他:“为什么要办加急呢?”
他如实相告:“每次我们进城市都要碰到点事,看来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就会跟城市八字不合。赶紧走了,也省得又出什么事。”
这是实话。从前他行走于大城市时,没见得一路上碰到这么多意外。这回带着清梦,意外好像天天都有。
拿上了许可证,去停车场把车开了,直接就上远北公路开往首都去了。
远北公路的环-首-燕路段向来都是交通拥堵地段。首都的天利集团和云利通公司,燕城的秦氏药业,都是巨型产业,它们的存在使得货车、公务车和通勤车在首都和燕城的附近路段时常造成拥挤,尤其是几乎成为了首都卫星城的东安城一带。
每天早晚高峰时期,三车道的远北公路几乎能堵成五车并排。抢道的,加塞的,强行掉头的,什么样的车都有。心急的人坐在自动驾驶的车里,往往会亲自上阵,用暴躁的车技覆盖自动驾驶系统的谨慎。
其实单论流量,远北公路不至于拥堵成这个程度。究其根本,远北公路的堵塞可以怪罪到通行管理体系。
毕竟,无论是东安城进首都,首都进东安城,还是首都进燕城,燕城进首都,各个路段都得有执勤的人一辆一辆地拦车检查通行证。
遇到可疑人员,直接扣下,还得查车。
运气不好时,碰到了接连的问题车辆,后面排队堵着的车甚至有可能要等上好几个小时。
通行管理处的人天天喊着“请车主们合理安排,错峰出行”,但每个车主都想着会不会我早点去就不会堵了。于是这堵车的时段就被提前出发的车主们拓展到了更早的时候。
顾压星看着前面乌压压望不到头的排队车辆,想着,明明刚才在通行管理处都没见到什么办理通行证的人,怎么这公路上还是这么多车。
一分钟后想明白了,有些车是从昨晚排到现在的,还有些车办的是长期的证,不需要勤跑管理处。
他的货车在排队的很多货车之中并不算大,一些挂车的体型几乎是他的好几倍。安全起见,他尽量不开到这些挂车之中。同样,一些小轿车也避着他的货车走。
清梦识字板看得久了,眼睛疼,就跟顾压星开始闲聊。
自从顾压星遇见清梦以来,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话都变多了。清梦本不是一个话少的人,她对谁都一片真心句句肺腑,碰上了顾压星,感觉总是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她和他的从前经历截然不同,能够分享的事也是不少。闲聊的核心就是一个“闲”字,反正是闲着的,便是什么都能聊。
从天上飞过去的鸟,到地上行驶着的车,清梦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会问顾压星。
不过自她答应顾压星回江北域开始,她问的频率比较高的,也有顾压星的私事。
例如:“星哥,你有爸爸妈妈的吧?”
顾压星撇撇嘴:“有过。”
“什么叫有过呢?”
“就是小时候有,后来就没有了。”
“?”
“我没跟你讲过?”
“?”清梦挠头,“没有吧。”
这又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顾压星长话短说。
“我小时候住在江北域域城,我爸妈开一家互联网公司。后来公司破产了,我爸妈养不起小孩了,把我丢到了41号区。然后我就没爸妈了。”
“?”清梦还是挠头。
他短短的话里,讲述的是他童年时光的一段复杂故事。作为一个常年被电子屏里头的宣传片左右思想的天真姑娘,清梦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故事里的一些逻辑。
“爸妈养不起小孩了,就把你丢了?”
这是一句很离谱的话。顾压星既然能清楚地回忆,说明那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就是记事的了。住在城里的父母,竟然也舍得把一个记事年纪的小孩就这么丢了。
“嗯。我的记忆里面就没多少关于他们的,他们几乎没怎么管过我。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就是可有可无的吧。”
“啊?还有这样的父母啊……”清梦的三观又受到了冲击。
顾压星倒是好奇了:“怎么?你父母对你很好?”
他本以为,同是安置区里成长的粗子,清梦不会对父母子女的关系持乐观的态度。
这下讲故事的人就变成了清梦。
她的概括情节能力不足顾压星,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话语就变得繁复。
“我也没有父母,哦,其实也是有过。就是,我不太记得清了,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是有爸爸妈妈的来着,就是后来就没有了。他们好像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记得他们的相貌,没办法找到他们。那个,吱吱姐说,我是被她捡来的,但她没说是在哪里捡来的,也没说捡来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我能清楚地记起来的小时候的事,基本上都是在我们院子里的事。如果说起来,吱吱姐可能就像是我的妈妈吧,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她捡到啦。”
“我的名字是吱吱姐给我取的,我的生日也是她告诉我的,但是她没告诉过我我的爸妈是谁。”
顾压星便问:“你说你是被吱吱姐‘捡’来的,或许你也是被你父母丢掉的。”
“不会吧?!”清梦挠头,“我不记得,但是我好像知道,我不是被丢掉的。”
不记得也能知道,她也算是厉害了。顾压星叹声气,晓得她对待一切的看法都颇为天真,也不去打破她的认知了,便道:“那说不定就是你爸妈死了,你没人照顾,所以你吱吱姐才说捡到你。”
“应该是这样。”
不能接受自己被父母抛弃,但是可以接受自己因父母双亡而成为了孤儿。
大概是见证的死亡实在太多,下意识地觉得死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比起被抛弃,好像死亡是一件更理所当然的事。
顾压星把童年在江北域域城生活的经历记忆得一清二楚,包括他父母的名字与相貌,他上的学校,他的同学与老师。
当然,印象最深的是被抛弃的那一天。
他不常见到自己的父母,所以看见父母回家,他是兴高采烈的。
爸爸对他说“我带你出门”,他以为爸爸是要带他出去玩。
那个时候他们家里的车已经被查封了,爸爸开的是一辆借来的车。黑色,座位的棕色皮革上安着红色的坐垫,副驾驶座装了个头枕。后排没有装儿童座椅,脚垫上有着一股腥臭味。他坐在车上时,还想着这里是不是刚刚放过鱼。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都残忍的格外清晰,小孩一天之间长大,性格一天之间转变。从爸爸把他丢在41号区的水沟里开始,他就不是那个住在城里的顾压星了。
这样想来,他倒是羡慕清梦。
至少她的头脑里从来没有过被亲身父母抛弃的明确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