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秒
“星哥,这这,你知道的,现在的行情,种子不好弄,我们这卖四十一颗也是没办法…”洪冷解释道。
顾压星“嗯”了一声,开始舔后槽牙。
洪冷偷瞄着顾压星的神情,知道这大爷今儿真是来找事的。
老王把土豆卖到四十是他授意的,纠察处现在对种植用土管得越来越严,种子芽子一律难从城里搞到手。虽然四十块钱确实能让他赚到不少,但这赚的都是风险钱,不算亏心。
顾压星这茬找的,实属不近人情了。
洪冷在41号区做生意的年份好歹比顾压星来这儿的年份都长,赔笑道歉的面上功夫也练就得不错。再怎么说,不能当面下了顾压星的面子,赔礼道:“不过卖给东梁叔能跟卖给别人一个价吗,这道理别人若是不懂,我老洪也是懂的。星哥放心,我待会儿就把东梁叔买芽子的钱原封不动给他老人家送回去。不说四十了,就是四块都不收他的,那几颗芽子就当孝敬东梁叔了。”
黑市里专管作物种子的老王赶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洪冷看见他来,抬起胖脚踹去:“你个王老不死,几天不教训你,竟然练了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脸皮!”
老王紧急被看门仔叫来,一路急奔,正在气喘吁吁,又被实打实踹了一脚,头脑正云里雾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洪冷接着骂道:“东梁叔的钱都敢多收,逆了天了造了反了你!”
老王这才反应过来洪冷骂的是东梁来买土豆这事。可洪哥明明交代过,无论是谁来买种子芽子,该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一分都不能少。他照着洪哥说的做,反倒挨脚丫子了。
顾压星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说话,跟随洪冷多年的老王也不是没眼力见的,再怎么委屈,此时也忍了下来,跟洪冷唱起了双簧:“哥,哥,我错了,下次再不敢跟东梁叔耍滑头了,洪哥,星哥,你们消消气。我老王给二位哥赔礼了。”
洪冷瞥瞥顾压星,他还是插着兜沉默着。
看来星哥这气是消不了了。
洪冷作势又要狠踹老王。
顾压星终于出声制止:“行了,洪哥,这点小事,没必要跟底下人动气,差不多得了。”
洪冷心里阴狠:你才差不多得了!
顾压星:“钱不钱的,反正东梁都付给你们了,没有再让你们送回来的道理。”
洪冷附和:“是,是。”
老王也附和:“是,是。”
顾压星话题一转:“诶洪哥,你发觉没,三沟子上头搭桥的几块竹板,年份都长了吧?”
洪冷:“好像…是,是长了。星哥放心,我洪冷在41号区挣钱,也要为41号区办事,明天,哦不,待会儿就叫人去铺新的竹板子。”
漂亮话还是洪冷会说。这一点顾压星甘拜下风。
“哪敢让洪哥吩咐人做事啊,我也就跟洪哥随口一提。不过说起铺新竹板,全区十几条沟子都得轮一轮吧。”
“星哥说的对,实在都得重新铺一回了。对了星哥,隔壁区新来了几个笑女,我亲眼见过,个顶个的漂亮,哪天带您去看看?”
“洪哥真是客气,不过笑女这事就算了。‘糯米丸子’在41号区都禁了好些年,笑女也不该跟41号区再扯上关系。”
洪冷点头应是。
顾压星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
洪冷四面看看,突然挥手赶走了地位最低的看门仔,凑到顾压星身边低着声音说:“星哥,还有件事,您不过来找我,我正也要去找您。”
“嗯?”
“最近有笔货车上的大生意,价格给的很高。雇主是打燕城来的,要寻咱们江北域最能应付事的行家送一批货到燕城。来去不过一个月的事儿,给这个数。”
洪冷伸出了五根手指。
顾压星撇嘴一笑,转身欲走。
洪冷忙跟上去说:“这个数只是定金,等货送到了,再给这个数。”
这回洪冷动用起左右手的食指,比出了一个“十”。
顾压星道:“一来一回这么点路,给十五万,倒是大方。”
“是是是,还是星哥眼光毒。这次的雇主真是难得一见的大方,不过您不在区里的这段时日,这单子在江北域辗转了几天了,都没寻到合适的人接。我寻思着,整个江北域,也就咱们区的星哥,您,最有能耐,最该挣这笔钱,就把单子在手头留了留,等您回来。”
“等我回来?”顾压星笑,“洪哥倒是有心的。”
“哎,为星哥做事,该用心。”
顾压星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若是接了单,雇主前后要付给自个儿十五万,而洪冷作为介绍人拿到的少说也有五万。上下加起来二十万的钱,这单子的雇主是真大方。
反常的大方。
顾压星深信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有天大的风险,没人会用这么高的价格请个司机开货车送货。
这批货,估计是那些个禁、品中的禁、品了。
换做是几年前的顾压星,单子说接也就接了。那时他胆大妄为,只要有钱挣,天都敢捅破。但自从小取失踪,他成了顾辰的唯一依靠之后,命也成了他珍惜之物。
极高的佣金,意味着极高的风险。
他想,自己没必要接这一单。
上一单挣的钱还在他口袋里热乎着呢。
于是顾压星直截了当:“我怕是不堪此任,洪哥最好另寻他贤。”
顾压星说完这句就走,洪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阴测测的。
老王瞥着洪冷的神色,在一旁骂顾压星道:“这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洪冷阴冷地骂他:“人家是41号区的星哥,你算老几?也配说他不识好歹?”
但洪冷不过是表面上骂了老王,打心底里,他还是认同老王的话的。顾压星,小兔崽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今天是上门来指使他铺竹板,明天说不准又蹬鼻子上脸了。
还假惺惺地说禁了芯片、不看笑女,当谁不知道他顾压星手臂上就种着芯片呢?
自己种着芯片,自己跟笑女鬼混过,倒是逞英雄地在41号区禁了别人种芯片,断了黑市的一大条财路。
洪冷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老王悄悄地问洪冷:“洪哥,他不肯接这单,那要把单子退回去吗?”
洪冷阴笑:“星哥不接,咱们区不还有个小成哥么?”
顾压星从黑市出来,又走过一条沟子,当然,是从沟子上头的竹板桥上走的。
这块竹板桥的老况比三沟子上的更糟糕,一脚不慎,就有可能从竹板的漏洞上掉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市的方向,算了算今天的日子。
十天之内,洪冷一定会找人来把竹板铺好。
没有否则。
41号区正中心的大钟响了三声。
从上午六点开始,钟每六个小时响一次。响三声的钟声意味着夜晚即将来临。虽然夜晚在粗子们的聚集地里并不代表着休息,但夜晚却实实在在地代表着危险。
偷鸡摸狗的小盗小娼自不用说,真正的危险在于杀人放火的丧心病狂。
六年前,中历36年乙巳年,环都域04号区一夜之间被一把大火烧光,六万余人尸骨无存,幸存的三四百人逃亡到临近的区里,纷纷形容那场大火“如同地狱”。
这场火从何而来?
舆论的讨论从未停止,有人试图捂上人们的嘴巴,但真相总会随着时间的行进而暴露无遗:一场被当场抓获的盗窃引发了一场动用□□的搏斗,□□又引起了火灾,火灾在易燃塑料的加持下迅速蔓延,如炼狱一般的夜晚被窃匪和被窃者拉开序幕。
但是江北域41号区的夜晚并不像其他区那样危险。
一个人数从来都不固定、从前由东梁此时由顾压星领导的安保队已经保护了41号区的夜晚十六年。
三声钟声的响起从来不会引起41号区粗子们的恐慌,因为安保队的暴力执勤换来了十六年来这里的和平。顾压星只要一想起此事,就会觉得自己真是功德无量。
不止顾压星,整个41号区的人一想起此事,都会觉得东梁和顾压星当着41号区的两任老大确实无愧。
不过对顾压星来说,无论身上多么风尘仆仆、无论紧绷的神经多久没有松懈过,回到41号区的第一天的硬性任务就是去安保队转一转。当41号区的老大,就得时不时在41号区转转。当安保队的老大,当然也得时不时去安保队督一督。
安保队,训练场的位置变幻莫测,三日一小换、十日一大动。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顾压星每次都能精准的找上门。
有人说,大概是顾压星在安保队二把手褚越身上装了定位仪,但无论是顾压星还是褚越对这一说法的回应都只是淡漠一笑。
安保队一把手二把手之间的小默契从不为人道。
顾压星找到褚越时,安保队正在练擒拿术。百来号人两两组合,在褚越的口号下练着动作。
褚越一丝不苟地带着队员们训练,明明听到顾压星走近的脚步声,却头也不转一回。
顾压星不发一词地站到了褚越身边,瞄他的头顶,觉得褚越又长高了。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小越长到了他鼻子;这一次见到,小越竟然到了他眼睛。
这小孩,都快二十岁了,怎么还这么能长,跟窜天猴子似的往上疯蹿。
“可别哪一天长得比我高了。”顾压星暗暗琢磨。作为江北域的男人,能长到顾压星的高度实属不易,他很见不得从前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星哥喊着的小矮子比自己高大。
“怎么练得软绵绵的,一群大男人,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顾压星突然说道。
褚越这才扭头看他:“星哥,哪一个练得软绵绵了?”
他问得一脸认真。语气中带着一点不服。
顾压星随手指了一个队员:“你,出来。”
队员“啊”了一声,愣在原地,搭档在他身后推了一把,他踉跄到了顾压星面前。
三十秒后,褚越的不服彻底变成了羞愧。
自己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队员,集中练了几个月的近身搏斗和擒拿,竟然被顾压星两招制服在地。
倒在地上的队员咬着牙憋着一个“疼”字。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顾压星面前叫疼,不然顾压星只会让他更疼。
褚越则死死地盯着地面,有点想哭。
顾压星看也不用看,就知道小越的眼眶肯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