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水中镜（五）
自来到雪原后，诗睡觉喜欢带着眼罩，她说睡觉时只要用东西遮住眼睛，就不会做白天发生的噩梦了，只要遮住眼睛……
所以，零落也开始戴着眼罩睡觉。
可死去了太多太多人，零落从未想过人类的军队人数竟然如此之多，更从未想过大家身为战士的觉悟甚至超越生命，与他们相比，自己那种为了吃饱饭的想法还是过于稚嫩了些。
所以，主人给了零落一次机会，一次认清人类的机会。
人类行走在某片据点，它是人类行军的临时根据地，为前进者留下足迹，为后来者指明道路，也只有这种地方人类紧张的情绪才得到片刻喘息。
零落以“记者”的身份进行采访，采访他们为何要来讨伐天空之火。
大家对零落颇有好感，毕竟在将死的道路上最后可以看到如此漂亮的小姑娘，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吧。
讨伐天空之火即便是筹谋已久之事，但零落采访之后才发现，这一切对众人而言还是太突然了，大多人甚至不清楚人类最终会有何种手段打败天空之火，战争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象征性地选择了个人生终点，就像是人类准备好了，但必须有人死，那么又该谁来死呢？
零落听了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很多，他们曾经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医生，老师，建筑工人，农民，司机，无业游民，太多太多，他们简简单单地叙述着自己的一生，尽管平静，但也足够充实，只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们没法融入地下的城市，那是只有足够年幼之人才能呆得下去的地方。
因天空之火失去血亲之人，因天空之火丧失家园之人，因天空之火东躲西藏，因天空之火食不果腹，因天空之火一无所有，他们早就失去了拿回一切的机会，向灾厄者复仇，向入侵者抗争，这是唯一的归宿。
他们之中，之前从未有一人是战士。
零落这一天记载了很多很多事情，当然也只是姓名，职业，主要经历之类的概况，她知道的，她不是真正的记者，这份记录很快就会被遗弃，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但她还是想要尽可能地记录更多更多。
等她回去之后，已经很晚很晚了。
主人去了其他地方，今晚只有诗和零落两人。
“诗姐姐，你为什么要选择成为暗蝶呢？”零落躺在床上，她似乎什么都理解了，理解了人类为何要夺回自己的大地。
“只要跟在主人身边，就像是在拯救世界一样，就连我这种一无是处的人，都可以帮上一点忙。”诗并未张嘴，她在使用通讯网络进行交流。
“那诗姐姐会害怕吗？”零落明知故问道，雪原上的战士有着为人类战胜天空之火放弃生命的理由，所以无所畏惧，可是诗，她是零落这些天以来见过的唯一怕得要死的人。
当然，零落也很害怕，只是不需要她动手来消灭任何一只黑噬，躲在主人影子中也足够安全，所以零落尚且可以保持些理智。
“害怕啊，可没办法，他是我的主人啊。”诗每次看到主人都会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小狗看到火腿肠一样。
自到达地下的城市，零落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真实的小狗了。
…………
“明天，就是裁决之时。”主人一天晚上大喊，可主人着实有些疯狂，零落并未被这种热血沸腾所感染，毕竟她只是来凑数的。
就算死去，也不是毫无意义。
第二天，人类一方出现巨大的机械，它是一点一点被组装在这里的，可即便是人类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在天空之火面前，也太过于微不足道。。
人类在天空之火的身体上瞄准了一个靶心，那是一个显眼且足够脆弱的位置。
“那是主人之前留下的哦。”诗悄悄对零落说。
诗在说，主人可以在天空之火身体上留下痕迹，那一定可以留下第二次。
主人带着零落和诗，驾驶着飞行器距离天空之火越来越近，直到被巨蛇的眼珠扫视，天空上的飞行器很多很多，但并不密集，它并未发起攻击，它并不想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小小未知物体浪费它宝贵的火焰。
主人在昨晚吸干了所有暗蝶的异能，因为没有战斗力，暗蝶中只有零落和诗的异能留下些许，所以有了陪着主人共赴战场的资格。
诗打开是通讯网络，天空之火庞大的身体出现在脑海中。
聚集了所有异能的发射器被主人拿在手上，一束蓝色光芒射出，射入天空之火身上的火焰，巨大的嘶吼声从它口中发出，这一击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它身体的火焰都有种要熄灭的既视感，这时零落才发现诗之前所说的痕迹，那是隐隐的一道伤口，那道伤口正是靶心的位置。
这时，另一道光束从地面发出，正中靶心。
“碰”的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天空之火的身体出现凹陷。
零落发誓，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巨大的爆炸后，一个黄色的小石头从爆炸处弹出。
那黄色的小石头是如此耀眼，它的光芒在变得暗淡。
零落记得，按照计划，黄色小石头应该融入天空之火的血液才对。
黄色光芒落地，像是压倒了人类所有的希望。
“失败了。”主人失魂落魄。
“失败了。”主人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主人在哭，零落从未见主人哭过。
飞行器在返回地面，可还未落到一半，便被一道目光彻底注视。
“诗！！”主人大喊。
零落本能地想要答应，因为主人一直叫她诗的。
可零落被诗推到了主人身边。
“落落，保护好他。”诗的身体在发抖，甚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已经在溢出。
她的手抖的很厉害，怎么都没办法停下来。
“还有，替我活下去吧。”诗说完这句话后，世界仿佛开始停滞。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挡那坚不可摧的火焰，可她怎么挡得住？
零落和主人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快速下坠，只有诗留在了飞行器上。
飞行器被火焰吞没。
…………
…………
…………
主人像是抽走灵魂一样躺在血红的雪原上傻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抱着身边的零落哭的起来。
“诗！！”他大喊，是那么的无助和决绝，他的声音似乎洞穿了一切，但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沮丧。
她明明是很弱的，每次行动都会躲在最后面。
可为什么要让她留下？
又在做蠢事了啊。
“诗在的，在的。”零落轻轻拍打着邱明的后背。
她明白了，她的身上必须背负起诗的责任，所以，以后就叫“诗零落”
零落哭的比主人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