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安苑送走落桥几人,临睡觉时下意识地随手一挥想要关闭好门窗。
结果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道何时已经恢复了。
她抬起手,淡淡的蓝光从指尖溢出。
“灵骨无损,灵基也安然无恙,既然如此,是什么导致我灵力骤然消失…”安苑陷入迷惑,疑问始终无法排解开来。
她想像从前那样问问爹娘,施的冥空决却屡次被打断。
然后她才慢慢放下胳膊,恍惚间想起父亲和母亲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夜凉如水,安苑把自己蜷缩在床榻上,近段时间来的苦楚和孤独纷至涌来,让她一时忍不住呈现出了淡淡的颓丧之感。
“再无成神的可能。”她喃喃道:“难道是上次中断天劫的后遗症?”
苦思无果,她便不再去想,过了几息,禁不住劳累的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落桥一早就来拍门,“安苑妹妹!安苑妹妹?你醒了吗?”
安苑头昏昏沉沉的,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整整衣衫去开门。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落桥的声音渐渐放低,“是不是吵着你了?”
“我来的太早了?”落桥向流衣旁微微倚靠。
“不早。”流衣笑应。
安苑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从困意中清醒过来,“是我昨日里睡得晚了。”
边说边把两人迎进屋内。
落桥这才放下尴尬,“你眼睛都肿了,神色也不太好。”
“你还在为昨日里的事情忧心吗?”
安苑没有照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只能轻轻拍拍脸颊,“是有一些。”
从前的安苑虽然也会遇到点麻烦事,不过都是在天界玩的不顺心的时候,但她那时有父母照看着,很少会自己一个人去想个不停。
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解决。
她以前总这样想。
但不知是长大了,还是被逼无奈,如今她不得不为自己要做的事情瞻前顾后,生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落桥:“我第一次随小师哥出门游历时也是如此,见不得各种苦楚。”
“可后来才发现,人世间世事无常,哪有都能随我的心的事情呢…”
“有些人我就是救不了,有些事情我就是只能看着,我的力量其实很小很小,我总以为自己能拯救苍生,安定战乱,但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她握住安苑的手,“你很好。”
“不要强硬地把自己代入到旁观者的世界中,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你现在的愿望呢?是什么?”安苑问她。
落桥一笑,“拯救苍生!”
跟在她身后的流云嘴角也缓缓弯起。
“好些了吗?”
安苑点点头。
“那就好。”落桥大力一拍她的胳膊,“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
落桥:“对,我早知道宋将军就是困我们几日,不会拿我们怎样的。”
“你怎么知道?”安苑疑惑。
“习惯了嘛,我们经常打在一起。”
“是你总被他追着打。”落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真不知道你修炼的本事都去哪里了?”
“哥…”落桥撇撇嘴,“他又不是一般人。”
“什么叫不是一般人?”安苑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
落允笑了笑,悄咪咪地开口“宋将军是有灵骨的,只不过从来不修炼罢了。”
“学得一身好功夫,倒真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武将。”
有灵骨?
安苑心里更疑惑了,灵骨是人间修士修炼的基础,进而铸造出灵基,但是既然宋将军拥有灵骨,他又为何不修炼呢?
只不过她没有问出来,把这些疑惑压了下去。
“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落允告诉落桥。
“哦…”落桥的心情有些沉闷,“安苑妹妹,我们这就要走了,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带你一程。”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附近。”
“那…”
“有兴趣来碧玉山庄吗?我师父正在收弟子。”
安苑愣了愣,“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她话没有说完,但落桥已经明白了,“没有关系,以后来做客也好啊。”
不好意思再次拒绝,安苑只得答应她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去拜访。
待落桥几人走后,长右也随后告别。
房间里一时空落落的,她从窗口向外望去,街上依然没什么人。
虽然不再是昨日里屠杀的场面,但大多数人依然对此心惊胆战,看到的大大小小的商铺,皆是房门紧闭。
她对仓夷王朝并没有什么了解,对从前的历任王朝也没有什么印象。
但她知道,就像在天界玄胤天君接替白苏天君成为新一任主天君一样,人间也会经历朝代和权力的更迭。
只是未曾想过,会是这样血腥与暴力的方式。
那天界呢?
她渐渐陷入迷惘之中,是没有,还是她不知道。
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无奈只能把它抛之脑后,暂时放弃深思。
过了晌午,安苑用过膳后便离开了客栈。
“姑娘。”
身后有人叫她。
安苑回头,是昨日里那名将军。
“怎么样,今日是否还有些不适?”他走过来,细心问道,和昨日里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面容大不一样。
“谢将军关心,我本就无碍。”
宋言书点点头,“我们殿下托我来问候一句,不知姑娘有没有意愿为殿下效忠?”
安苑十分冷静,“为殿下效忠?你说的,是哪一位?如今这仓夷皇城可还并没有易主。”
“前朝三皇子,傅文清。”
“你们是想复辟?”安苑眼眸轻眨,“东临?”
宋言书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古来王朝复辟,向来是些前朝遗民心有不甘,打着一个好听的名号推翻现世的安稳,少有能真真正正做成的。”
安苑对人间政事并不十分了解,但她畅读经书,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在书中也看见过几次。
“做不做成当然看自己,不在旁人。”
“姑娘若先不确定,可先再了解了解这仓夷王城,说不定心中的定论就会被打翻了。”
安苑垂下眼睛,“不用思考,我并无想入军营的打算,也不想参与你们的争斗中。”
宋言书表情不变,只淡淡应着,“如我所想,姑娘不像是会答应的人,只是我们殿下拥揽人才之心强烈,才再三嘱托我要来问一问。”
安苑轻笑,“宋将军忠心可比日月。”
“宋将军。”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宋言书与她对视,“姑娘何出此言?”
“只是感觉而已。”安苑重新低下头,“隐约有过我们相熟的影子。”
宋言书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想听一听姑娘的名字。”
安苑听闻心中略有些遗憾,尽管没有直言,但这也是委婉表明他们并不相知的意思了。
她垂下眼,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安苑,我叫安苑。”
——
宋言书离开后,在城中的一路上时不时会遇见几名小兵,走过城门后,她看着远处搭建的军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从一旁的小路过。
她记得温子逸就在北边的郊野处住着。
初被贬至天涯海时,她整日郁郁寡欢,不知该如何为父母解忧,因此耽搁了好几次来人间看望温子逸的约定时间。
不知道现在,温子逸和然姨怎么样了。
说起她和温子逸的相遇,也实实在在是一个巧合。
那日里她照常来人间闲逛,不想却看见了一个被众人殴打在地浑身是伤的小男孩。
——
“来人啊!抓小偷!抓小偷!他有瘟疫,他还抢了药房里的药!”
“快来人啊!”
安苑被街道那头的叫喊吸引过去,刚走到前就发现一个不过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躺在地上,躲着周围人不断敲下的乱棍。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结了痂的伤口此时清晰可见又增添了几道新的伤痕,青的紫的红肿的连成一片,但不论他被打的多惨,却始终一直护着身下的药。
安苑在人群外仔细瞧了瞧,除了很严重的外伤,他是没有别的疾病的。
也就是说,他手里的那味药并不是给她自己用的。
她想抬手帮一帮,却又想到天规不允许仙神利用灵力干扰人间秩序,可若不用灵力,凭着这里的人对瘟疫的愤恨,她又不可能将这位小男孩完好无损地解救出来。
怎么办?
安苑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正当此时,她和翻滚在地上躲避着棍棒转过身来抬起头的小男孩对视了一眼。
一张小脸上伤痕,血痕遍布,然而就是没有泪痕。
即使在如此无助的局面下,小男孩依然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有机会落下。
安苑有些喘不过来气,那个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绝望,有痛苦,有不甘,有脆弱,直到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她终于看见了他仅仅一秒钟的渴求。
什么破天规!
安苑无法再无动于衷了,她轻弹手指,撞开了还在挥打着棍棒大声叫嚣的人,在他们的棍棒全部脱手之后,一跃而上,抱起了被围困在最中央奄奄一息的小男孩,然后在众人的叫骂声中迅速跑开。
拐了一个街道,和后方追赶的人拉开距离之后,安苑一闪身,离开了此地。
郊外。
安苑冷着一张脸,不发一声的为小男孩治伤。
近距离接触以后,她才发现他身上的伤远比自己看到的要严重许多,大概都是一些经年累月的老伤口。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年龄如此之小的男孩,为什么会积攒着这么多严重的伤。
想到此,她更加愤懑,甚至生起了自己的闷气。
如果她早些出手,这个男孩这一次也不会再增加这么多的新伤了。
安苑先恢复了一些他的精神气,而后慢慢覆盖过他身上的伤痕。
“这个药丸,吃下去。”伤痕虽然没有了,但疼痛依然存在,内里的消耗也很多,需要给他额外补充一些能量。
男孩睁开眼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拿着手帕为他轻轻擦脸的安苑,虽然冷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自己被她救了。
于是在听到安苑让他吃下那颗药丸时,他二话不说抬起脏兮兮的手就拿过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安苑被他如此迅速的动作惊到了,终于不再冷着一张脸,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没有防备,你也不怕我害你!”
“姐姐不会的!”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想来身上的痛楚一时还没有消下去。
“为什么不会?”安苑一边帮他擦去脸上的污垢,一边问道。
这次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咬着嘴。
真乖巧。
安苑心里默默赞叹。
但她没有放过小男孩,似乎誓要问出一个答案,“到底为什么不会?”
“因为…姐姐很美!”
这是什么回答?
安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旁人如此直白的夸赞,天上那群人,每次见到她总是要吟诗作赋一番来表示对自己的欣赏,夸赞别人时还不忘了增加自己的一份格调。
不过她转念一想,小孩子嘛,自然是如此直白,更重要的是,小孩子一定不会说谎话。
于是安苑的心情清晰可见的变好了一些。
“谢谢你!你同样很好看。”
安苑这话同样没有作假,从小男孩脸上被清理干净以后,她就发现了这张脸的与众不同。
无他,实在是这副容貌太过吸引人了,即使有错落的伤痕,也掩盖不住这样的绝色。
尤其是一双眼睛睁开时,安苑第一次体会到凤目明澈是什么感觉。
“还好…还好…还好你没有长大。”她有些自惭形秽。
而此时的小男孩,听了安苑的夸奖,倒是有些脸红,低下头不敢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