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故渊阁内,安苑收拾妥当,裹好一个小小的布袋包袱,侧身往衣裙上一系,透过小窗看院子里四野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她躲得仔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且心中不停默念着天神加运,祈祷自己这次可以顺利前往人间。
不想还没走出自己的院子,就与同样偷偷摸摸前来的白汎撞了个满怀。
安苑快速定了定神,眼睛一眨,然后利落地抬手一卷她的胳膊,迅速绕至背后,自己则装模作样的死死卡着她的脖子,“你跟千里眼结拜了吗?”
“我三次悄悄出去,三次都碰上你,前几次你痛苦流泪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后来查了查也算是情有可原,暂且就放过你了。”
“那这一次呢?你好好说说,又是什么理由?”
安苑动作凶狠,语气却是懒洋洋的,她歪头看着怀里有些哆嗦的婢女,好整以暇地听她给自己解释。
“少主…族长派我来看一看你有没有在好好修炼。”
“你撒谎,父亲这两日根本就没有要求我修炼。”
白汎急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对对,的确不是族长要求的,是少主您师父,前日里你才答应了来着。”
安苑眉头一蹙,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回事,随后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轻轻推了一把白汎。
白汎在她面前悠悠转了两个圈。
“我师父来了?”
白汎摇头。
“那不就成了。”安苑便放心地往前走去,“回去禀告我父亲,少主天资聪颖,朝乾夕惕,成神机缘指日可待。”
“这不行,少主!”
白汎张开双臂,急急地拦在了她面前。
安苑抱胸,轻轻笑着,“小白汎,无事,明日一早你就能见到我了。”
“少主!”
白汎见拦不住她竟跪了下来,眼泪骤而落下。
“跪什么,起来说话。”
“少主,族长交代您这两日不要出故渊阁,就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请您…请您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白汎这一番话说的属实不是她的风格,平日里她大大咧咧,整日跟在安苑身边,无比跳脱,总是絮絮叨叨的没心没肺。
然而此刻,她一张笑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就像是真被什么复杂之事困住了一般。
安苑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沉默着把挂在腰间的布袋收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前厅走去。
“白汎,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不过就是下个天界而已,我去找父亲。”
“请少主回房!”
白汎从地上站起来,再次跑到她面前拦住人。
这竟是连院子也不许她离开的意思了。
“禁足?”安苑声音发冷,“父亲的命令?”
白汎艰难开口,“族长只是让您多修炼几天,长修为。”
“是吗?”安苑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天界近百年间,除了玄胤天君,可曾还能找出另一个比我天赋要强的神仙?”
白汎咬牙,低着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算不说天赋,想必有些神君的灵力也不如我吧。”
她看着面前这个此刻强忍着不做言语的婢女,感到有些好笑,“成不成神在我,不在任何人,我若不想,谁都逼不了我。”
安苑心想是不是前几日拒绝了父亲提起的修神历练,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关了起来。
但转念又一思考,那时自己的想法父亲和母亲也是同意了的,没道理现在突然的把自己困住。
“你告诉我,父亲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安苑到底也是个南音族正经的小少主,面容板起时让人不妨就有些畏惧。
白汎却还是低着头,重复着那一句话,“族长只是想让少主您安心修炼。”
“那为何不让我去见他?”
面前人没有应声。
安苑后退几步,“母亲呢?我去给母亲请晚间安。”
“夫人说暂先省下,不打扰少主您修神。”
安苑听闻,眼中神色不明,之后就这么随意地倚靠在了墙壁之上,语气略显无奈,“白汎,你就这么想让自家少主以后日日夜夜守在天界?成神后,我可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宫的那一抹灿金,“虽然…虽然我曾经是对其有过大抱负,但今时不同往日,天界的神和凡间的人,与我而言,不过只是寿命之别。”
“如此没有意义的生活,我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
她又笑了笑,“再者,神君们大多都老成顽固,每日在议政殿提的无非都是些哪家仙君又有违天规了,或是哪位族内的少主又偷偷潜下了凡间诸如此类的乏味琐事,我若是真位列其中,恐怕天君堂下就难得安宁之日了。”
白汎素日里最是听安苑的话,时时刻刻为安苑本心着想,然而此刻却只是正正经经地开口,“少主位列神班,乃是南音之喜,白汎幸甚至极。”
安苑就这么仔细瞧着她,实在不明白父亲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她如此听话。
她遗憾道:“行吧,我这就回房,安心修炼。”
安苑边说边回身走去,“你去复命吧。”
看到安苑进到里屋,关上了房门,白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但却依然闷着一张脸,看不出有何表情。
她注视良久,心内思虑不止,直到屋内灯暗下,方才离了身。
“白汎真是傻的可爱。”
安苑在房间内透过小窗看到她离开,抬手就又燃了一根蜡烛。
“既然要禁足,怎么就这么放心我独自待着。”
“看来还是与我一条心。”
安苑心里乐了片刻,然后在屋内随意转了几圈便悠悠往外走。
她推了推门。
没有动静。
安苑皱眉,再次用力推了推门。
依然没有动静。
安苑冷着脸向前用灵力一探,发现面前有一道结界。
属于父亲的族长之力与她相碰撞,随后迫使自己的灵力渐渐被隐去其中。
沉没的如此之快,仿佛在嘲笑她刚才的自言自语。
“这就过了些吧…”
安苑在原地思索了半会儿,怎么也没能想起来是不是自己近日又犯了什么错才招致父亲这样的对待。
不然怎么解释她长这么大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父亲的结界困住。
她盘腿坐在了床上,眼睛一一略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最后定在了被她随意丢下的神礼函上面。
也就是仙君于边缘海齐聚一堂,一一受劫,羽化成神的一封邀请函。
所谓的天界她自是不怕,心中了然成神必定需经浴火淬炼。
但她年纪本就不大,现又无心于此,把她和一群年纪越她上百上千年的神君们放在一起,实在太过怪异。
安苑心道,她定是和这天界八字不合,才导致自己这般疯狂的想要逃离开。
“这样逼迫我,是生生想要断了我成神的心思啊。”
她走过去,拿起那张被自己揉的乱七八糟的信函,嗤笑一声,随后指尖灵力散出,信函眨眼间就在空中化了个无声无息。
“母亲常问我为何总喜欢跑去人间,能有什么原因呢,不过是那里有太多我在天界看不到的人情味儿罢了。”
“我虽生来为仙,但也没修过无情无欲的术法,怎么会不贪恋人间的种种暖意。”
安苑慢步走到门前,手中缓缓凝出一道灵力,结了决后迅速投到眼前的这一层结界上,然后再度抬手与其相冲撞。
只要一个缝隙就好。
父亲的族长之力她暂抵抗不过,所以只求能破开一个裂隙让她有机会施凌空术。
安苑不敢停手,灵力一拨一拨的放出,不断的被吞噬又不断的迎上去。
直到终于见有薄弱迹象。
“寄人。”
她心中默念,一炳利剑忽而出现。
安苑紧握住向前猛地一划,下一秒就通过结界的一个缝隙快速跃了出去,然后出现在院墙上。
她刚收起剑,眼睛就瞥见自己院门口齐齐站了几名武君。
安苑赶忙趴着,低下头。
“竟然还派人守门…”
灵力不能再用,只能尽量放低声音和动作。
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小到几乎忽略的缝隙已经不见,结界恢复如常。
但从院墙上跳下来时,安苑不可避及的还是发出了些声音,尽管十分低微,还是逃不过那些武君的耳朵。
听着他们缓缓走来的声音,一时之间,各种想法和后果一一越过她的脑海,只是还没确定到底要怎么做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外墙上一越而下,紧接着把正在苦思的安苑向墙角处一压,自己则迎过去。
“承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一名武君大概认识他,语气也放宽了些。
“萧然君?”承兮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惊喜。
“哥哥让我来看一看少主。”
萧然君闻言点了点头,“你承文哥威严深重,又是族长的人,想必少主也会听他几分话。”
承兮默然不语。
“那快去吧,少主正在屋里待着。”
萧然边说边揽过他的肩一同向院门走去,还有若有若无的调笑声,“身子骨还这么弱,你承文哥可是比你壮实多了…”
等到两人皆完完全全消失以后,安苑才从隐暗的墙角处走出。
承兮和承文是从小便跟在她身边的人,不同的是,承文听命于父亲,承兮却是完全听于自己。
“少主安心,承兮会帮您照看着。”
安苑听到传音,心内感到几分安慰,不过还是给他回了话,“不必太过为我作掩,我明日一早就回。”
出了故渊阁之后,安苑便走捷径下了凡间。
仓夷。
邺阳城。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随身带着几两银子去了最熟悉的一家茶楼。
这里热闹非常,京中趣事口口相传,不经细究即可得一手的好故事。
“公子您请!”
伴着小二的一声吆喝,安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了去。
“大堂还是雅间?”
“雅间。”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像是带着病弱已久的苍凉,若不是她特意宽了耳识,想必根本就听不清。
病体孱弱呢…
安苑感觉有些可惜。
她这般想着,眼神也放在他身上不曾离开。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让人难以忽视,楼下的那位小公子在抬脚上楼梯时微微一顿,而后看了过来。
安苑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对着他有些尴尬的轻轻一笑。
那人微微一皱眉,别开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