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3）
入了冬就一日冷过一日，出了福建就更为明显。
来时为瞒着身份躲躲藏藏，到眼下却是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各城池了，靠着林知县批的文书，一路上没有什么为难。
江湖上从来不缺贩卖消息的人，想知道洪涛的下落再容易不过了，钟芙在湖广落脚想着怎么把人捉拿归案，那毕竟是个大活人，从湖广带到福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清醒着怕他作妖，昏了又不好带，钟芙正琢磨着要不只带个脑袋回去？这事她从前又不是没做个，只不过血呼啦啦的实在不好看。
——她倒是从来没想过抓不到洪涛这件事。
可差不多到洪涛落脚的小镇上时，钟芙突然听到一则有关西门吹雪的消息。
西门吹雪入关了。
西门吹雪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客，据说他一年最多出门四次，每次都是为了杀一个该杀的人。像这样一个顶尖高手的消息总是会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所以这一次他出门，江湖人便猜他这次出门是要去杀谁。
没犯事的人心里好奇，想着事情发生在眼前就好了，可以给别人说道说道，犯了事的人心里慌张，就怕西门吹雪要来杀的人是他自己。
现在钟芙也很烦，她有预感，她怕是和西门吹雪撞上了，他要来杀的人正是洪涛。
什么鬼？抢人头来了？那这是算谁抢谁的？
不管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人都已经到湖广，难道要把到手的肉吐出来？
不可能！
……
洪涛名字起得波澜壮阔，人却长得极为瘦下，似乎契合那个“闪电刀”的名号，瘦小的神采能更快发挥出闪电一样快速的攻击，他自傲于自己的刀法，什么“一刀镇九州”，什么赵刚，怎么能与他一较高下。
他自傲于自己的功夫，可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他有些捉不住刀了：“尊驾是谁？”
他们方才已经斗过一个会合，洪涛看不明白对面到底使的什么功夫，分明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只靠着两指竟然不能近身，若非这人忽得咳嗽起来，洪涛还找不到喘息的功夫，被他一指点在刀背上，震得他手臂酸痛。
他心中大骇，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年轻高手？！
钟芙捂着口鼻，皱眉咳嗽，自从中毒，她的身体处处不如从前，方才的交手让房间扬起一层薄薄的尘土，现在这些尘土全都落在他两人周遭的空气里，钟芙纳闷：“你不是已经在湖广滞留半个月了么，为什么不打扫一下家里？”
洪涛愣了一下，因为他怀疑西门吹雪是来杀他的，正准备跑，这里只是他第二个落脚的地方，自然不曾来得及清扫……
他猛地回过神来：“阁下和陆小凤是什么关系？”
江湖上用指的高手，他第一想到的是陆小凤。
话音刚落，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照在洪涛身上，好像大梦方醒现在眼睛才变清明一样，钟芙慢吞吞地道：“瞎了你的狗眼，难为你怎么把赵刚杀了的。”
她音量不大不小，语气不缓不急，偏偏说出的话像一耳光猛地扇在洪涛脸上。
什么眼力，莫不是用指的都跟陆小凤有关系？
洪涛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忽然猛地向上一窜，撞破屋顶一下子跳了出去。钟芙后退两步避开掉落的粉尘，眉头一皱，几步走至屋外，夜色中只见轻飘飘几下转折，说不出的美妙灵动，倏忽向着洪涛落跑的方向追去。
……
西梅吹雪十月中旬出门，三日内奔赴千里赶赴湖广，他来这里只为一个目的——洪涛。
这人以残忍手段杀害赵刚，西门吹雪并不认得赵刚，但他知道那是一个正直且刚毅的江湖人，这就够了。赵刚这样的人不该死，尤其不该死在小人行径的洪涛手里。
抵达目的地后，西门吹雪斋戒三日——这是他一贯杀人前的习惯，可等他找上洪涛的住所时，人已经不见了！
西门吹雪抬头看着破了个大洞的屋顶，眉头皱成了“川”字。
……
钟芙到底有个类似公务员的身份，她找了当地的府衙帮忙，借了一辆囚车给她。钟芙准备架着这辆车从湖广返回福建，说是借，可马儿是她自己出钱买的，可把她心疼坏了。
交接的差役小心打量了一下囚车里的人，只见他四肢瘫软地昏迷着，心里不禁打了个突。他小心向钟芙探寻：“兄弟，你是怎么对付他的？”
钟芙裹了一下围领，笑了一下：“祖传的老方子，专治这种为非作歹的恶人。”
系统腹诽：祖传的老方子，吸星大法改良版，用了的都说好。
“不说了，我得启程了，你们这儿太冷了，不及我们福州气候宜人。”
她喊了一声驾，马儿就嘚嘚地跑起来。
比起出门的辛苦，回程的路上就舒服多了，钟芙专捡官道走，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偏要撞到钟芙手上来，遇到驿站就歇息一会儿，借着出门的机会倒
是凑齐了在县里买不到的草药。
一路上走走停停，竟然又听到了西门吹雪的消息。
路边歇脚的茶水摊边几个带刀大汉闲聊天：“听说了吗，西门吹雪是来追杀洪涛的，可却没追杀到！”
“怎么说？”
“被人捷足先登了！”
“嘶……”
“据说是被官府的差役缉拿的。”
“什么差役，敢抢西门吹雪要的人？”
最初说话的大汉一摊手：“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听说是赵刚娘子陈夫人报的案，福州知府接的手。”
聚堆的人一皱眉：“江湖事江湖了，什么时候轮到官府插手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六扇门那也是官府的人啊。”
“可六扇门的金九龄……”
钟芙听了一耳朵，将茶水饮尽，掏出钱放在桌上：“老丈，收碗吧。”
一直到她说话，那几个持刀大汉才恍然察觉到茶水摊外侧竟还坐着一个人，他们不由得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不去，瞧清楚钟芙的打扮略微一愣，正说着官府呢，官府的差役竟然在眼前了。
再一打量，这竟然是个押着犯人的差爷！
最开始说话的人向囚车里的人看了两眼，那犯人倒是安静，安静得跟死过去了似的。大汉摇了摇头，怎么会是闪电刀洪涛，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
钟芙千里迢迢带着洪涛回去，知府的嘉奖不必说，陈夫人的十五两金子确实拿到手了。拿到手的当夜院子里就进了小蟊贼。
钟芙睡得浅，被吵醒了更觉烦躁，在床上翻了个身，床下一道影子窜了出去，小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钟芙一觉天亮，起床时看见将军翻着肚皮还在睡，她伸手在狗头上抚摸几下，开门看见高远的天，心情瞬间变得美妙起来。
出门照例是一碗锅边糊和两个三角糕，盛糊糊的小摊老板孙女悄悄给她报信：“钟老大，前几天有几个奇怪的人过来了，在村里问东问西的。”
钟芙眉头一动：“问什么了？”
“好像是要找几个人。”
“几个……不是一个人？”
小姑娘点点头：“不是，最开始是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女人，还给我们看过画像，后来又问见没见过一个年轻男人，给我们看了好几副画像，我们都说没有……不过本来就没见过，又问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我听表姐说过，他们还问了其他村的人。”
小姑娘爷爷过来也道：“这些人问的可细了，我听出海打渔的那些人说，他们在周边好几个县都打听了，有人看见他们腰间有块腰牌，不过不认得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青衣楼。
钟芙猜他们要找的估计还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做了各种各样易容的“一个人”，没成想青衣楼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查她的下落，这都到福建来了。
钟芙放下手里的晚：“别担心了，他们要问什么就如实说，别跟这些江湖人起冲突。”
小姑娘不满地抱怨：“这些江湖人真讨厌！”
青衣楼据说有一百八十楼，每一楼有一百八十位杀手，这三万多杀手将江南翻了个底朝天竟找不出想找的那个人来，江湖上听闻消息的人感到奇怪的同时也平添几分快意：也有你们青衣楼吃瘪的时候！
青衣楼名声实在不算好，他们大本营在江南，江南内少有不忌惮的，可出了江南阻碍重重，与本地的势力几番摩擦，两边交手，死伤甚多。青衣楼主人霍休就是再有本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势力就这么无端端地损耗，他不欲再去派人追查上官丹凤的下落，说到底他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
为此，上官飞燕背地里几次黑脸，手心被她掐出好几道口子。
青衣楼的势力倏地收缩回大本营，钟芙以为这件事暂时收场，可是除夕夜的前一天，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光顾了她的院子。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穿着打扮更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而不是一个剑客。
萧秋雨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着钟芙自己晒得茶，见有人推门进来，略微一怔，上下打量钟芙，目光奇异：“难怪他们找不到你。”
他目光含着淡淡的谴责：“上官姑娘，你可知道飞燕日日夜夜思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