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浮云蔽日(2)
从内殿出来后,沈长乐就看见了还在殿外等候的谢青棠,两人对视一眼,均没说话,一起踏出了承乾宫,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往前走着。【】
红墙绿瓦,外面人看的是万人不可及的权势和泼天的富贵,只有里面人才知,这个金窝窝其实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良久,到了一处分岔路口,沈长乐驻足,回望着谢青棠:“我跟父皇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此时,一阵风吹来,道旁的桃花树被吹得簌簌作响,留在枝头最高处的几朵桃花终于不堪吹折,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正好有一瓣落在了沈长乐的发丝上。
谢青棠微微一笑,轻轻为她拈去,温声道:“我很高兴你对我如此坦诚。”
沈长乐垂眸,看着谢青棠指尖的花,若有所思道:“终将离去的,再不愿离去,还是禁不起外力的一点摧折,纵使它曾经开得最盛,站在了最高处。”
谢青棠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将话头接了过去:“不管开在何处,都是如此,只是我们要看的是,我们带给整棵树的是什么。”
沈长乐点头:“是,你说得对。既如此,你以后也要对我多一些坦诚。”
谢青棠郑重道:“自然。”
“去做你需要做的事吧。”沈长乐伸手替谢青棠理了理衣领,“此番千变万化,必然有他的手笔,须得早早逮到藏在世家背后的人。”
“嗯。”
话罢,谢青棠便离开了,毕竟定北王府的案子和谋害皇嗣皇妃的案子还未最后定罪,这两日便会尘埃落定,以期三日后为谢青棠和沈长乐举行的大典能顺利进行。
看着谢青棠逐渐消失的背影,沈长乐心中不免怅惘,半晌,才吐了口气,可一回头,却见左野与一长得俏丽可爱的女子从旁边的宫道走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衣衫,头上戴着同色珠花,圆圆的眼珠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失落。
此人是左野的妹妹左致。
遥遥看着向她走来的女子,沈长乐有些恍惚,她……跟前世还真是别无二致。
那时候,左致已经回了东都,她大她一两岁,又总是爱往她跟前凑,彼时她还不懂,只觉这女子投她脾性得很,两人也爱凑在一起玩闹,后来才知……
“见过殿下。”
沈长乐回过神来,同两人回了个礼。
“左世子和左……三姑娘,进宫来看望陛下吗?”
“是,看样子,殿下也才从承乾宫出来?”左野接话道。
沈长乐点了点头,感觉到了左野身旁传来一道打量的视线,她回眸去瞧,就见左致正定定瞧着她的肚子。
“殿下见笑,家妹冒犯了。”
左野一句话叫左致回过神来,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慌张抬眼去瞧沈长乐的面色,见她面上并无恼怒,只有包容笑意,是更觉羞愧。
“望殿下恕罪,左致并无他意。”
见左致又要行礼,沈长乐连忙伸手去扶。
“左三姑娘不必如此,我不会多想的,何况……”沈长乐释然一笑,“许多人怕是会觉得我不知羞耻,若我介怀,这辈子怕也是不用见人了。”
左野诧异,他没想到沈长乐会为了安抚左致的慌乱坦诚至此,都不知该说她温良还是说她脸皮厚了。
“殿下……”
左致平素里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贵女,不然也不会在父母为自个挑选夫婿时死咬着劲儿不松口,就是不愿嫁,这一拖到了十七岁还没许人家,只是她没想到眼前这位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的坦然,叫左致佩服。”
左野听闻此言,当即皱了眉头。
沈长乐见状,自嘲道:“可没什么好佩服的,左三姑娘如此说,真真是折煞我了,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离我远远儿地,毕竟……”
她的手抚上肚子:“于他们而言,我这可不是一名女子该为的。”
话罢,她也不想多留,同人点了个头,就欲转身离去,没成想被左野唤住了。
“殿下。”
沈长乐回身,望着穿着一身墨色衣衫的左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皇后娘娘乃天下女子表率,殿下合该为娘娘多着想一些才是。不管是做什么事,莫要成了别人手中给的刀,还不知道。”
沈长乐垂下眼皮,沉吟半晌,再掀起眼皮,面上已然了无波澜。
“左世子说得是,可人一辈子被许多所累,父母给予我命我肉,我心存感激,知穷尽一生也无以为报,至于我魂我生,合该由我做主,方能不负自我。”
顿了顿,她又道:“这是我的自私,可这是我的一生啊。”
父母的指摘,她尚可受着,可她从未有害人之心,旁人又有何权利干涉?
左野勾了勾唇,不无讥讽道:“殿下不愧是殿下,当真叫人佩服,可受了天下人的供奉,殿下合该为天下人表率,难道不是吗?”
沈长乐哑然,她张了张唇,却是无从反驳。
“就算从前不是,今后也是了。”左野又补了句。
沈长乐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是了,以后我也会归束己身。说来,左世子,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人都甚为严苛,且要什么东西都要是最好的,认准了,便不愿退让。
左野蹙眉:“臣倒是不知殿下如此了解臣。只是,臣不得不再劝诫殿下一句,殿下莫要只追着太阳,忘了看脚下的路是否走得踏实。”
沈长乐嘴角带笑:“多谢左世子直言,只是我哪里追的是什么日啊?我又不是夸父,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清明罢了。”
今日的左野有些不一样,话有些多了,她不免想到他们放出的消息,既然左野要跟她打太极,那她就跟他说道说道。
“左世子送了我这厢话,我也有一言。”
“请殿下赐教。”
“夜路行得久了,免不得头破血流,左世子也得当心着些才是。”
左野挑眉:“哦?”
“黑夜来临,群魔乱舞,真真叫人看得焦心。”
“那殿下更得当心了,夜路燃火,恐有烧手之患。”
“我们燃火,那左世子在做什么呢?这漫漫长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左世子的一份功劳?”
沈长乐分毫不让,眼中带着冷意。
左野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
“殿下认为呢?这长夜的始作俑者是谁?”
始作俑者……
是世家,更是皇上。
一句话,一击致命,左野还真是跟上一世一样,句句必往人心窝子上戳。
“那左世子呢?始作俑者为首,帮凶者却是众多,午夜梦回,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做噩梦,我真想一个一个去问问。”
左野双眼直直盯着沈长乐,眼中看不出更多情绪,只道:“那殿下可得好生问问,毕竟殿下手中执炬,互相都看了个分明,不一个个盘点,那殿下就不只是烧手之患了。”
“真是多谢左世子提醒啊。”
两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儿浓烈,单纯如左致都瞧出不对劲儿来了,眼见自家兄长还要说,她鼓起勇气截了话头。
“殿下!在左致看来,为心中所爱拼尽一切,总是值得的,像殿下这般拥有孤注一掷勇气的女子,世间罕有,于左致而言,殿下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沈长乐闻言,一股暖意自心间涌起,眉眼间冰雪消融。
“左三姑娘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左致瞬时红了眼眶,后知后觉自个似乎也没起个什么好话头。
沈长乐见得左致这副情状,恍然回过味儿来,自个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原本想找补,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两人不说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关系也是分外亲近,现今却好似隔了道天堑,再说,也只是交浅言深了。
也罢……
告别了左致和左野,沈长乐便往长乐宫行去,快要到门口时,就见一宫人正在门口等着,见得她回来便迎了上来。
“殿下,文宣侯府的二少夫人来了。”
沈长乐心中纳罕,谢青禾为何会突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