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命里终有时
屋内只剩两人，张母看了一眼桌上的南风酥，感慨道：
“这傻孩子，我不过梦中呓语，他还真去买了。南风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他又怎么可能进得去呢！这酥是林先生带来的吧。”
“伯母慧眼如炬，这也是大牛的一片孝心。”林云并未说出大牛被人打了一顿的事情。
望着南风酥，张母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那年我十六岁，与大牛父亲在南风楼初次邂逅。最初的时候，我俩还闹了矛盾，我嫌他是个粗鄙武夫，他嫌我是个娇弱小姐。
后来我每次去南风楼都能遇见他，但每次都看不对眼，不欢而散。
有一天，我们一家举家搬迁，却遇见山匪劫道，我亲眼看着爹娘惨死在山匪的屠刀下。
而我则是被山匪带到了寨子里，被那寨主强行纳为妾。新婚那天，我本想一死了之，免得被那畜牲侮辱，却没想到，那个我看不上的粗鄙武夫单枪匹马杀上了山寨，救了我。
那一夜，说不清是红妆还是血色染红了天地，只知道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她脸上扬起缅怀的笑意。
“后来，我无依无靠，加之思念亡去的爹娘，时常会有轻生的念头。
多亏他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虽然常常静默无言，却能让人实实在在感到安心。
稀里糊涂的，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山川河流的见证下，我们喝过了合卺酒，拜了天地。
那一晚我才知道，他为了寻我，竟连找了十二个山寨。呵呵，真是个莽撞的男人。
过了一年，就有了大牛，名字是他给取的，起初我还嫌难听，可拗不过他，便定了下来。
大牛六岁那年，他给秦氏商会运镖，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我骗大牛说，他父亲去追寻更高深的武道，待他十八岁时就会回来。
商会给了不少补偿金，这些年，我们娘俩过的倒也凑合。
这些事我从未告诉过大牛，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大牛生性纯朴憨厚，今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林先生尽管使唤便是。
林先生是个高义之人，我残烛将尽，临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林先生日后可以照拂大牛一二，不求他荣华富贵，只保个平安喜乐即可。”张母目光恳求地看着林云。
“伯母放心，大牛是我的朋友，若他日后有难，我必不会袖手旁观。”林云认真说道。
“有林先生这番话，我便放心了。”张母感激道。
临近黄昏，大牛做了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备，色香味俱全，比除夕夜还要丰盛得多。
三人落座，张母举起杯中酒，“大牛，咱们一起敬林先生一杯。”
张大牛举杯道：“好，敬林大哥一杯。”
林云看了一眼大牛，遂举杯相碰，不消一会儿，饭桌上便传来阵阵笑语，张母如数家珍般诉说着大牛小时候的顽皮。
大牛在一旁摸着头，腼腆笑着，似有些不好意思。
“林先生你知道么，大牛九岁那年，他看我整日劈柴挑水忙活，竟也学着我去劈柴挑水。
只不过他那么小一个，力气哪够，挑水时踉踉跄跄地一跟头摔在了旁边小水沟里，浑身湿漉漉的。”说到这，张母仿佛回忆起了那个画面，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随后笑意渐渐消退，她用一种很轻的温柔语气说道：“不过那一刻，我明白这孩子已经渐渐长大了，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张母话是对林云说的，可眼睛却不自觉就看向了大牛。
灯火葳蕤，张母眼中蒙上了一层温热，她颤巍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大牛脸庞，可咫尺此刻仿佛天涯。
火光“噗”的响了一声，随后迅速阑珊了下去。
屋内渐渐黯淡下来，大牛伸手抓住母亲的手，一片冰凉，他把掌心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他看着很平静，似乎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却又不那么平静，因为衣襟已经湿成一片。
生老病死，命里终有时。
后山，一座新坟前纷飞着漫天黄纸，墓碑上刻文如下：
尊父张义，尊母夏淑玲之墓，子张大牛立。
墓碑前跪着一个失神少年，正是张大牛。
林云站在他身后，五味杂陈地看着碑文上的尊父二字。
彻夜无话，山里的露水仿佛一层白霜，挂在两人头发上，恍若一夜白头。
张大牛想要缓缓起身却又僵在原地，跪了一整夜，他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
见状，林云过来搀扶起他，见他连走路也不利索，索性直接把他背了起来，而后朝山下走去。
“大牛，伯父的事你都知道了？”林云边走边轻声问道。
大牛：“嗯……我娘在梦中呓语时，无意说出来了。谢谢林大哥配合我娘。”
林云立刻反应过来，大牛说的是自己骗他张母病情好转一事。
一路无言，到了院子里，大牛示意林云放他下来。
活动了一下双腿，大牛不自然地走了几步，随后伸手作请说道：“林大哥进屋去喝杯茶吧。”
林云点头，两人进屋内相对而坐。
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后，林云方才问道：“大牛，你以后有何打算？”
大牛低头望着茶杯沉思了会儿，缓缓道：“平平安安就好，攒点钱娶个媳妇，再生个孩子，把孩子慢慢抚养长大，然后看着孩子娶媳妇……呵呵，林大哥你可不能取笑我。”
“傻小子，这不就是人的一生吗？有啥可取笑的。”林云轻笑一声。
接着他摸出一沓银票递给大牛，温和道：“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便认下你这个弟弟了，银钱于我而言已是无用，这些银票你收着，切记财不外露。若是以后有什么麻烦来神风门找我便可。”
大牛也不推诿收下了，知道对林云这般修炼中人来说，银钱确实已经失去了用处。
“谢谢林大哥！”
又聊了一会儿，林云方才离去。
……
秦府，昨天夜里阿花林颜在秦玄邀请下住了下来。
众人正在大堂里用食，秦玄忽闻外面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抬头望见一青衫人影，顿时大喜道：“林兄，你终于回来了！”说着就要上去一个熊抱。
林云连忙伸手推开他，却迎面对上了秦万财和善中透着精明的眼神，脑中灵光一闪，遂问道：“秦伯父可知道神风集市的秦氏商会？”
“那是我们家的商会呀。”秦玉儿抢先说道。
阿花脑回路清奇地说道：“林云，你不会要入赘吧？！我不答应！”
看着这两人，林云顿感头大，不理会他们，朝秦万财拱手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弟弟叫张大牛在那做伙计，若他遇到什么难处，还望秦伯父能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秦万财：“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林少侠请放心。玉儿，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好嘞，爹。林大哥你放心吧，我替你罩着他！”秦玉儿一副大姐大的派头。